2012年5月,有一幅出自美國的俄裔猶太畫家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1903-1970),
的畫”橙、紅、黃”(Orange, Red, Yellow, 1961)
在紐約市拍賣了$86.9 million。那是一幅“抽象表現主義”(Abstract Expressionism)的畫,創了當代繪畫的價格記錄。
早些年(2007),另一幅畫“白色中心”(White Center , 1950) 賣了72.84 million,
羅斯科出生於俄國的拉脫維亞,父親是藥劑師。盡管那裏沒有對猶太人的直接迫害,但他還是對排猶氣氛充滿了恐懼(猶太民族夠倒黴,早期經過1600多年形成了聖經的“舊約”,一直在等救世主“彌賽亞”降臨,結果別人看了他們的聖經,搶先有了自己的“彌賽亞”以及聖經的“新約”,後來有的民族還有了自己的先知和經文,如伊斯蘭教和摩門教。猶太人還被後麵的這些根上也是舊約的教排擠迫害,連上帝的二兒子洪秀全都冒了出來,不知猶太人的救世主怎麽還不來?)。羅斯科十歲時,父親為了避免羅斯科的兩個哥哥服兵役,帶全家先後移民美 國,在東岸紐約的愛麗絲島登陸,落腳西岸的波特蘭。
在中學時期羅斯科比較活躍,參加政治辯論,討論諸如“工人權利”和“婦女權利”等問題。羅斯科曾得到耶魯大學的獎學金,但第二年就沒了,後來就沒讀完,直到46年後人家饒他一個名譽學位。
羅斯科20歲在紐約市的服裝區謀生時,對臨摹模特感興趣,後來入了“New York School of Design”,開始了藝術生涯。他的班主任是美國先鋒派畫家,他還上了一位法國先峰派畫家講立方主義的課,都給了他很大影響。他還受到了德國表現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畫家的影響。為了收入,羅斯科在Center Academy教繪畫。他和一幫畫家朋友經常在一起討論藝術,還一起去當時畫家常去的Lake George, NY和Gloucester, MA。盡管1932年在波特蘭和紐約市都舉辦了個展,但他在畫風上還沒找著北,他家裏也對他的職業很不理解。
羅斯科有一群畫家朋友(都是還沒找著北的,找著的都跑了),夥著辦畫展。他還受尼采的很大影響(沒找著北之前是要多受點影響);還想用虛構題材來表現自己的藝術,琢磨一套什麽虛構抽象主義理論;還研究了佛洛伊德的學說;試過現代主義,但覺得它在美國可能走到頭了;還和很多歐洲畫家(因為戰爭,他們從歐洲跑到美國,從此世界繪畫主義的中心從巴黎轉移到了紐約)一起討論藝術,自稱為是歐洲先鋒派的繼承人,想利用虛構把超現實主義和抽象主義結合在一起;後來又和超現實主義分道揚鑣了,等等等等。30‘'s一個風格,40's有一個風格,他的畫邊的越來越抽象,越來越隻重大塊顏色了。
Entance to Subway, 1938 Untitled, 1940
Slow Swirl at the Edge of the Sea, 1944 Untitled, 1945
No.1 Untitled, 1948 Untitled, 1948
反正是也不知道畫什麽,“無題”就對了,等著有誰能看出來,然後就說:“太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以我小人之心度畫家君子之腹)
在他46歲那年(1949),野獸派(Fauvism)畫家馬提斯(Matisse)的畫“The Red Studio, 1911”
成為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的收藏,羅斯科象朝聖似的跑去看了一遍又一遍。馬提斯的這幅畫,畫的是一片紅色的室內景象,但完全沒有立體感,地麵和牆壁也看不出界限(本來繪畫是要在平麵上表象出立體感,這下又回去了,當年在羅馬費盡聰明才智和千辛萬苦畫出那些教堂立體感天頂畫的那些,象米開朗基羅之一類的畫家都得氣死)。羅斯科不知怎的看出該畫的意思是把物體和顏色分開,物體是沒有顏色的。於是羅斯科開竅了,想法幹脆更進一步,物體也不要了,就隻剩顏色。
在那之前一年,他形成了一種被評論家稱為“多重形狀”(Multiforms)的畫風:畫麵由多個單一顏色的長方形組成。他把從馬提斯畫中悟出來的東西和他的“多重形狀”弄到了一起(搞不懂,畫家自己懂就行)。
No. 3/No. 13 (Magenta, Black, Green on Orange), 1949
羅斯科對如何看他的畫特別矯情:不能在太大的房間裏,要整麵牆都是畫,畫要基本與地平,就像他在畫室裏做畫的高度那樣。有人問要離多遠看他的畫,他的回答是:18英寸(好多博物館都要求雙肩背包,如果有的話,隻能手提或在前麵,不能被在後麵,可能是防止轉身不小心碰到了畫,但如果雙肩背包在胸前,人還靠畫這麽近,不是成心挑釁工作人員嗎?),他要用畫讓觀者產生一種被包圍的感覺。羅斯科還偷偷溜進展館,在沒人的時候調整燈光。這麽複雜,要有哪位說看懂了,要麽他可能有看到“皇帝的新衣”的本事,要麽就是太虔誠了。
羅斯科不認為自己的畫是抽象的(所謂“抽象表現主義”也是評論家加的),認為自己的畫的主題是人的體驗,基本的情緒。他說:事實是有人在看到我的畫後崩潰痛哭,說明我的畫交流的是最基本的情緒。他要讓人一進屋子就被畫的氣氛籠罩,情緒被激發起來(不知要多神經質的人才能一看幾個彩色長方形就激動起來)。他的畫多沒名字,要麽用數字編號,要麽就是“Untitled”,最多用畫中的顏色命名,比如那幅拍了天價的畫就叫:“橙色、紅色、黃色”。
畫才剛剛被接受,羅斯科就開始抱怨他的畫沒被人理解。他最不願意別人說他的畫“漂亮”,誰說跟誰急。最害怕自己的畫被當做富人的室內裝飾:兩邊放著鮮花,迎接著前來參加Party的客人。有人說他的畫允稱和諧,能讓人平靜,他也急,他說他的畫不是讓看的人平靜下來,而是正相反,是要激發喚起人的情緒(還是壞情緒,雷諾阿畫畫是要讓觀者快樂,他這裏正相反)。羅斯科那個鬱悶,就好比畫了一隻斑斕猛虎,期望觀者驚呼,但聽到的卻是:“這貓畫的多漂亮,多萌萌噠!”,不知那些批評家們是如何認可他的畫的,估計羅斯科被他們的評論評的更找不著北了。在賣了一些畫後,羅斯科就變得小心,不再在市場上賣畫了,因為他覺得可能還得繼續找北。
出名後,他在1958年接了一個活兒,為四季餐廳(Four Seasons Restaurant)畫室內畫,羅斯科稱之為“壁畫”,雖然是掛而不是畫在牆上的。該餐廳位於紐約市Park Ave上Seagram Building摩天樓的地麵一層(有機會可以去吃,但可是$$$$級的價格),該摩天樓是Seagram公司的總部。那是一個$35000(相當於今天的$2 million)的項目。不知何時何地何人何故招惹了他,羅斯科和這家餐廳較上了勁,他認為那裏是“那些紐約最富的混蛋們喂食和炫耀的地方”(有點“左”了,中學時關心政治太多),他要用畫讓吃飯的人有一種封閉的感覺,吃不下飯(餐廳真是找對了人!)。
羅斯科特別地不是一般兩般地仇視富人,那時的美國資本家也著實比較可惡,在阿帕拉契山區煤礦,曾經一次大清早工廠主在火車上架機槍突突沿線罷工工人的營地帳篷,那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屠殺,別提什麽“嘉定三屠”,也後無來者,別提什麽“南京大屠殺”,都沒法比,而且不留傷員,結果是傷的就一個,被殺的有000,000個(?!),原來工人都挖坑睡在地下(窮啊,美國式的陝北窯洞,垂直的);又用飛機向工人扔炸彈(那時還沒轟炸機,這也算是飛機軍用的最初嚐試),該著倒黴,兩架飛機,一架就沒能飛到地方,摔半道上了,另一架到了那裏,炸彈還沒扔下去,這資本家賠大了。
四季餐廳是個半下沉的大廳(裏麵有樹,四季不一樣),現代主義的家具,那裏還有其他畫家的作品。羅斯科要用九幅畫組成的三個係列分別來整個覆蓋兩個餐廳中較小的那個的三麵牆(所以稱為“壁畫”)。他租了個高屋頂的大屋子,在裏麵找感覺作畫,一共花了27幅畫,準備從中挑九幅(其中“Black on Maroon”
是其中一個係列,有三幅同名的畫)。餐廳開業時,他去吃了一次,回來後就大發雷霆,大罵那個地方,然後把$7000定金也退了,不幹了,估計是覺得他的畫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較勁的結果是自己先筋疲力盡地崩潰了。
羅斯科曾說過要用畫把那些“富有的*****養的”的胃口全搞糟,吃完飯就沒勇氣上街,出門也沒勇氣上Limo。如果餐廳退了他的畫,那將是對他最大的恭維(做夢想好戲:損人的目的達到了,利己的錢也掙了)。結果羅斯科敗下陣來。事實是,曼哈頓現在的許多豪華公寓都是用他的畫來裝飾餐廳,看著他的畫,進餐的人胃口可能更好。他的畫尺寸都很大(想對觀者造成一種壓倒的感覺,而且他是近視眼,畫小了也不行,另外“抽象表現主義”的畫都巨大,也可能是該主義產自美國,像美國其它東西一樣都大),結果很多也都被用來像牆紙一樣裝飾牆壁,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與牆紙不同的是,那上麵還有他的簽字(見過有簽名的牆紙嗎?),真是諷刺。
這可能說明,羅斯科要表現的東西根本就還在他腦子裏,沒象他想象的那樣表現在畫布上,他得到的承認和他想的完全兩碼事,就看他一個人陶醉,比原來還找不著北。
在四季餐廳的事之後,一位德國博物館長拜訪羅斯科,請他參加德國的一個藝術節。羅斯科的條件是要建一個為大屠殺悔過的小禮拜堂,不用太好,帳篷也可以,羅斯科可以為其作畫,結果人家再也不來了。其實羅斯科就是一直想建一個“Rothko Room”,讓進去看他畫的人能夠感受到他所說的那樣的情緒被調動起來的感覺。他後來和Harvard大學談,大學方麵也不拒絕,準備用他的畫來布置一間會議室(不曉得他的畫的厲害,被他的畫圍著還能開會嗎?),但最後還是沒談攏(還好沒把Harvard給害了)。
後來(1964年)他和Texas的一個現代藝術收藏家談成了,那位收藏家屬於一個銷售鑽井設備的富豪家族,答應按羅斯科的要求建一所房子,就是現在Houston, TX的那座名為“Rothko Chapel”的沒窗戶的建築(最後羅斯科還是靠了資本家)。羅斯科為其畫的畫都是“烏鴉黑”,不知是因為讚助人和黑石油有關還是因為Texas烏鴉特別多。他50‘s的畫還都明亮,60's的畫就都越來越黑,但到了最後一兩年,羅斯科又開始用明亮的顏色,有人評論他是掉進了很深的黑暗空間然後回頭一看,看到了亮光。
Untitled, 1968 Untitled, 1968
Untitled (Grey and Mauve), 1969 Untitled (Black on Grey), 1970
“Rothko Chapel”裏麵收藏了羅斯科的畫,據說裏麵氣氛象是在進行葬禮。有興趣可以去體驗羅斯科的畫。
64歲(1968年)時,羅斯科查出有主動脈瘤(有高血壓的趕緊治,不然總有一天渾身的大動脈就象氣門芯那樣地被吹起來),來年又有了肺氣腫,醫生讓他戒煙(他抽煙是一根接一根)戒酒(早上10點就開始喝),不能畫兩尺以上的畫。但羅斯科不遵醫囑,病情益發嚴重,每天要吃四五種藥。加上一輩子找北找得心力交瘁,早就有了抑鬱症。結果在1970年初的一天早上,羅斯科在住所的廚房裏割腕自殺了,驗屍發現有過量Drug(割腕也好,自殺無疑,省的象有人說是要自殺,結果吃多了藥死了還讓人猜是不是自殺)。
幾小時後,他的四季餐廳的九幅“壁畫”作為他的贈送到達了倫敦的一家美術館“Tate Modern”作為收藏,那裏也為他布置了一間“Rothko Room”。羅斯科選那家美術館的一個原因據說是那裏有幾幅Turner的水彩畫,也都隻有大片顏色,羅斯科說:“Turner learned a lot from me”。當那些畫的包裝打開時,美術館收到了電傳,說發現羅斯科死在他的工作室。
如果說戰死沙場是軍人的最高境界,藝術家的最高境界就是自殺,為了不被理解的藝術,為了隻存在於虛幻世界中的藝術。如果說梵高象有人研究的那樣是他人誤殺,不是自殺,高更也的確是藥物過量致死,也不是自殺,這藝術的大廈就象塌了一角(瞧我這陰暗心理),所以他們(反正已經不在人世了)還是自殺了的好(也沒有是不是因公殉職能不能拿撫恤金的經濟問題,也沒有“自絕於人民自絕於黨”的政治問題)。要不然除了羅斯科,為藝術自殺獻身的就隻剩下佐拉小說中的那位以塞尚為原型的虛構畫家了。看來為藝術獻身比為國捐軀更難(不過也沒關係,所有的元帥將軍都是沒達到最高境界的,次高境界就行了,“最高境界”還是成全別人吧)。
四季餐廳三係列之一的Black on Maroon係列的一幅畫在2012年被一個人在上麵寫了些字,那人說是加些新的內容,
並為此被判坐牢兩年。那幅畫花了20萬英鎊修複,2014年又和公眾見麵了。
羅斯科的畫是想在本能情緒上讓人受到衝擊。雖然羅斯科的畫被認可了,但估計沒什麽人看得懂,或者說除了羅斯科,沒人看得懂,看懂的可能精神不正常,或是帶著一種宗教般的虔誠去看的,就像這樣,
羅斯科的畫最後被用作有錢人的炫富裝飾畫。Mark Rothko最後也沒找到“北”(純屬個人觀點,沒人這麽說過,千萬別被誤導,喜歡他的畫還是去買)。
附:
1999年有人寫書:“The Cultural Cold War”,說是“抽象表現主義”是CIA在冷戰時期的1950年到1967年為證明自由世界的優越性而支持起來的。蘇聯是不允許繪畫上的這主義那主義的(羅斯科雖然挺“社會主義”,但在創作自由上,他是堅決反共的),隻能是“革命的浪漫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現實主義”。不就是畫畫麽,要是蘇聯也允許“抽象表現主義”等,CIA還真沒轍了,沒準還畫不過蘇聯。
作者說還查了CIA的檔案,我翻了那本書,想看看是不是Rothko的出名與CIA有關,因為他的出名差不多也在冷戰開始的那一階段,結果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書中比較具體提到Rothko的是,他在40's時曾協助成立了一個“現代畫家雕塑家協會”,該協會是反對共產主義的,Rothko在其中的活動致力於清除共產黨在藝術領域的存在,如此之投入,以至於後來協會決定停止政治活動時,他憤然辭職。另外還提到MoMA對“抽象表現主義”的支持,它的“博物館收藏委員會”對買進“抽象表現主義”繪畫史有分歧的,一位委員因為抗議買進一幅Rothko的畫而辭職。都沒提到與CIA有什麽可疑關係。剩下提到Rothko的地方都是在一堆人名中間。
直到一戰那時,美國畫家還是心向巴黎。 “抽象表現主義”是二戰後起源的也是第一個起源於美國的繪畫主義,代表了美國開始成為世界的藝術中心(就像美國車大,房子大,橘子大,蒼蠅蚊子也大,什麽東西都大一樣,這幫“抽象表現主義”畫家的畫也是都巨大。運都不好運,進門鬧不好都要拆門框),風水輪到美國了,美國畫家:”我驕傲!”
由於冷戰形成,東西方在各個領域都展開“和平競爭”,藝術領域自然也是要爭上風的。有人認為,美國要把自己打造成一個“文化帝國”,這也很可能。不過一幅畫如果業界沒承認,CIA也沒轍,CIA可能可以影響一下批評家,但收藏家和博物館要買可是要自己花錢的,CIA在這方麵的經費也買不起幾幅畫(該書說,CIA在海外涉及各個藝術領域的人員在30多個國家一共幾十人),隻能盡量擴大出了名的畫的影響。盡管從理論上想象CIA這樣的Monster如果卷入肯定可以讓事情有點戲劇性,但是書上沒寫出什麽硬貨幹貨(有那麽一件就不用那麽費勁還寫本看著也費勁的書),比如說哄抬價格等。CIA做的實事就是張羅在歐洲各地舉辦畫展,還出了部分錢,其他都是虛功,也就是和蘇聯起起哄。
對比70's,CIA在蘇聯入侵阿富汗後,對阿富汗抵抗力量的支持,一開始每年5 million,來自Texas的國會議員也是撥款委員會委員的Charlie Wilson到巴基斯坦見到總統哈克還得意洋洋地吹:我把預算double了(10 million)!,哈克的將軍反問道:Are you joking?後來猛漲到每年都上billion了,總算把蘇聯趕出了阿富汗(有一本書和一個電影“Charlie Wilson's War”講這一過程,非常有意思,Tom Hanks,Amy Adams,,Julia Roberts and Philip Hoffman都在裏麵,光看演員就值了)。所以可見,真花錢真下功夫是什麽樣子。
謝謝閱讀,這是“畫家閑侃“所有19貼中的最後一貼。如果之前對畫沒太大興趣,那麽哪天您在博物館看到一幅畫,從旁邊的畫家名字想起好像“世界風情“上曾有過一個“畫家閑侃“係列提到過他,還有一個胡侃的題目,然後能多看兩眼,那我就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