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在高速公路上鬧了一出大烏龍,幾乎放棄了去Mont Saint-Michel的計劃。幸好第二天一早車行就把車子修好了,我們繼續上路。朝諾曼底海邊開了兩個小時,遠遠穿過一片農田,“在那邊!”貝貝興奮地喊。初見聖米歇爾山的壯觀真的令人震撼--似一座海上的金字塔拔地而起,傲然矗立在海天之間。
聖米歇爾山是座礁石小島。漲潮時,它是海中孤島;退潮時,它才與陸地聯結。現在修了一條長堤,有接駁車把旅人從陸地的停車場載到長堤的另一端。
嵯峨雄偉的中世紀修道院盤踞於島的中心,似與島已經融為一體;而淩駕其上的塔尖,如一柄利劍,直刺高空。陰雲密布,更顯得冷峻,滄桑。
紅與藍兩隻小蝙蝠飛入城門
沿著彎彎曲曲古老的小徑蜿蜒而上,兩旁是各種紀念品商店和餐館。小徑很陡峭,巷子很窄,日本遊客很多。
繼續往上走便直達修道院,始建於8世紀。空曠的教堂裏靜謐莊嚴,樸實無華,裏麵幾乎是空空如也,這裏的修士真的要能耐得住寂寞。
從高處遠眺,海麵一片煙波浩渺;再俯瞰下麵的泥沼地,卻看到好像有小螞蟻在爬--竟然是一隊人馬正徒步從陸地向聖米歇爾山進發!這樣淒風苦雨的天氣,去體驗走在淤泥裏的辛苦和樂趣,老公說他們是自虐。
說實話,聖米歇爾山遠觀絕對比置身其中impressive。漫天陰鬱的烏雲,倒是更配它冷肅的身影。
美軍二戰紀念墓園
Saint James小鎮離聖米歇爾山隻有半個小時。我們答應了朋友來這裏憑吊她父親的戰友。朋友是第三代華裔,父親在二戰時服役美國空軍,第一個任務就是諾曼底,整個unit隻有三個人活著回來。朋友說,“差點沒有我了。。。”
趕到美軍公墓時,時鍾正指向五點,公墓的主管正要關門。我們趕緊一路小跑到門邊,求他讓我們一家進去向烈士致敬,五分鍾就好。聽到我們老遠從德州來,他滿臉笑容地打開門,而且親自帶我們進去參觀。好久沒聽到美國英文,看到美國國旗飄揚,我們一家人倍感親切。老公問,“這片墓地由法國人送給了美國,那麽我們腳下是不是已經算美國領土了?”
公墓的外牆上有一塊簡介。美軍在歐洲有十幾個紀念公墓,Brittany美軍紀念墓不算大,有近五千多二戰美國軍人長眠於此,其中近五百是無名烈士。
整個墓園非常幽美靜謐,草坪被精心打理得平整碧綠,潔白的大理石十字架排列整齊,莊嚴、神聖。那樣多,好像總也望不到頭。弟弟眼尖,“為什麽有些十字架上有一顆星?”主管先生回答,“那是大衛之星,埋葬的是猶太人。”
貝貝問,“為什麽這些士兵沒有被運回家鄉呢?”
“各種原因都有。有些是無法確認ID,有些是聯絡不到家人,有些人的死訊過了好幾年才傳到家中,有些士兵的家人不願意再觸動這最痛心的曆史,也有母親不願意相信兒子的死訊,寧可不承認也不放棄希望。。。”那些母親在承受怎樣日複一日的煎熬啊?我們的心都碎了。
墓園的中心是一座簡潔的灰白色花崗岩教堂。
門口的雕塑“Youth Triumphing Over Evil”下麵刻著,“I HAVE FOUGHT A GOOD FIGHT. I HAVE FINISHED MY COURSE. I HAVE KEPT MY FAITH.”出自保羅在2 Timothy 4:7的經文,沒有更妥切的經文了。
教堂內部也是museum room,左右牆上各有一幅巨大的地圖。一幅是盟軍在1944年6月到1945年5月在西歐的戰況路線。
另外一幅標示著法國北部的戰況路線。
主管先生顯然熟知二戰曆史,講解也很扣人心弦。
最裏麵是一間小禮拜堂。花崗岩的半牆上刻著禱告文:
O LORD SUPPORT US ALL THE DAYS LONG UNTIL THE SHADOWS LENGTHEN AND OUR WORK IS DONE
THEN IN THY MERCY GRANT US A SAFE LODGING AND PEACE AT THE LAST
祭壇的正中是六瓣彩繪玻璃,以美國國徽為中心。其上刻有:IN THE MORNING YE SHALL SEE THE GLORY OF THE LORD,出自聖經EXODUS 16:7。字字敲擊著我們的心,又飽含著對永生的盼望。
而對麵的內牆上,插著六麵美法英國旗。“DUTY*HONOR*COUNTRY”
左邊的牆上是羅斯福總統的D-DAY禱告詞摘選:
ALMIGHTY GOD: OUR SONS, PRIDE OF OUR NATION, THIS DAY HAVE SET UPON A MIGHTY ENDEAVOR, A STRUGGLE TO PRESERVE OUR REPUBLIC, OUR RELIGION, AND OUR CIVILIZATION.
THEY WILL BE SORE TRIED, BY NIGHT AND BY DAY, WITHOUT REST -- UNTIL THE VICTORY IS WON. SOME WILL NEVER RETURN. EMBRACE THESE, FATHER, AND RECEIVE THEM, THY HEROIC SERVANTS INTO THE KINGDOM.
右邊是艾森豪爾將軍的final report to the Combined Chiefs of Staff摘選:
MORE IMPORT THAN WEAPONS WAS THE INDOMITABLE FIGHTING SPIRIT OF THE MEN WHO WIELDED THEM. THE COURAGE AND DEVOTION TO DUTY WHICH THEY EXHIBITED THROUGHOUT THE CAMPAIGN WERE UNSURPASSABLE.
TO THOSE WHO GAVE THEIR LIVES AND TO THOSE WHO BEAR THE WOUNDS OF BATTLE WE, THEIR COMRADES IN ARMS, RENDER MOST GRATEFUL AND HUMBLE TRIBUTE.
主管先生也談起自己家的故事。原來他的爺爺就是在諾曼底犧牲的二戰士兵。但過了九個年頭,奶奶也已經再嫁了,才收到爺爺被埋葬在比利時的訊息;家人一致決定不要再挪動他的遺骨,就讓他安息於異鄉吧。誰會想到,70年後,他的孫兒來到這裏擔任墓園的主管。
我禁不住說起自己家的曆史,“我的爺爺也在二戰打日本人。不同的是,到現在日本也不承認他們在侵略中國的種種令人發指的殘暴惡行。至今沒有道歉。。。”一說到日本侵華,忍不住有些激動。
我的爺爺,這個主管的爺爺,我朋友的父親,和這五千名地下英魂。。。在那樣一個風起雲湧的大時代,多少年輕人,必須勇敢起來,挑起槍杆捍衛家園。有多少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們的青春還來不及綻放,珍貴的生命就已經熄滅。我想起同樣年輕的那些德國兵,日本兵。。。弟弟和貝貝看過音樂之聲,世界在他們眼裏黑白分明,“德國兵是大壞蛋!日本兵是大壞蛋!”可誰又是天生的惡魔?誰就是十惡不赦的壞蛋呢?當權者的一手遮天讓他們哪裏能分辯什麽是正義什麽是黑暗,在戰場上他們不過是聽命於上司,抱著回家的希望,拚死一搏。
細雨霏霏中,默默地憑吊緬懷這些逝去的靈魂,我們心裏的崇敬、感激、痛惜、懷念,如海浪堆積湧入,激蕩於心海的每一個角落。老公和我早已淚盈於眶,連小朋友也嚴肅起來。
“Time will not dim the glory of their deeds.”
後記:就在去諾曼底前,我們一家看了宮崎駿最後一片"the Wind Rises",是二戰日本飛機設計師Jiro的故事。因為跟我爺爺在日本留學的時間重合,加上中日兩國的國恨家仇,我看了憤怒又心碎,唰唰寫下一篇觀後感。這裏跟各位分享,隻是我一激動就寫的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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