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仙境來

 
我從仙境來

          一、  
遼河岸邊的靠山囤

送走了南下深圳就讀的女兒,轉道北上,陪著年逾花甲的大姐姐和耄耋之年的父母雙親開始了遼河岸邊那片黑土地上的尋根之旅。   

   
上世紀五十年代,父母隨著支援大西北的遷徙大軍從遼寧黑土地落戶到了大西北的黃天厚土上生根開花,之後的下放勞動、三線建設……,不論怎樣的輾轉遷徙,黑土地的東北老家那是我們籍貫欄中永遠不變的根。隨著歲月的流逝,老母親口中的鄉音日漸淡薄,但本溪、平山腳下的故鄉卻愈發地被頻繁提及,臨行前的一天傍晚,翻看到一張爺爺泛黃的照片,媽媽提到了遼河岸邊一個叫做“靠山囤”的地方,那是母親初嫁的老家,也是大姐姐出生的地方,我第一次明晰了我的根在何方—— 遼河岸邊一個叫做靠山囤的小村。降生在黃土地的我,童年時,從《鬆花江上》的歌聲中認識了“滿山遍野大豆高粱”的東北老家,前兩次陪母親回老家,都是到本溪即為終點,此次重返老家,拜訪了本溪老家的眾親眷後,出了高樓林立的東北老工業基地---本溪的繁華街市,直奔遼河岸邊的靠山囤,開始了尋根之旅。





       一望無際的鬆遼平原被密不透風的青紗帳覆蓋,漫無邊際地向地平線延展,車在靜謐的鄉村公路穿行仿佛是航行在萬頃碧浪上的一葉小小方舟,一個時辰後,穿過一條嘩嘩流淌的大河,順著土路駛進了山丘下被青鬆翠柏掩映的寂靜山村——靠山囤
,站在村前大核桃樹下的遠房親眷——四叔親熱地迎向我們,老母親還依稀記起村前的這棵大山楂樹,而村落中略顯狹窄的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二、三層小樓和新嶄嶄的農家院落,讓母親懵懂眼花,闊別近60年後的靠山囤已不是她心中的模樣,在四叔的帶領下,我們竟有了意外的收獲,止步在一座陳舊的小院前,院門洞開,裏麵的三間瓦房像一位滄桑的老人傲骨嶙峋地挺立在長滿綠苔的老樹下,院子裏空無一人,隻有一群雞雛在悠閑地啄食,母親一眼就認出眼前的老屋,指認著她出嫁的婚房和大姐姐出生的地方,我們興奮地狂拍亂照了一通。待走出曾經的“宋家“大院,屋主人大媽從地裏趕了回來,從她那兒我們知曉了百年老屋得以幸存的緣由——全村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就出自老屋,此時正在南方大學讀書,老兩口靠打工、種地供養著上大學生的兒子,已無財力翻蓋老屋。得知我們與老屋的淵源,大娘讚歎著宋家老屋的好風水,上一輩全村出了我父親唯一的“國高”畢業生而遠走高飛,下一輩他家又飛出了金鳳凰,好日子就在不遠處。我們共同祈福著未來 揮一揮手,辭別了恐怕再也難以見到的宋家祖屋!






   
       四叔的家緊靠山腳,院子寬闊敞亮,小二樓整潔通透,四嬸在灶屋間忙得熱火朝天,炕桌上擺滿了香氣四溢的北方燉菜,四叔一邊煎餅卷著大蔥,一邊閑話著家史,真是找到“根”的感覺,電話桌上貼著的通訊錄吸引了我的目光,與我父親名姓一字之差的名字排了一溜,四叔給我講起了宋家姓氏排列順序,昆、喜、鵬……從這張儼然宋氏家譜的通訊錄中,我讀出一個家族的久遠曆史。飯畢,四叔領著我們到後山的家族墓地祭拜祖宗先人。

       午後的陽光明亮耀眼,照耀在生長旺盛的玉米林地,在一片青鬆環抱的山崗上,靜默地排列著宋氏家族列祖列宗的墓塚,四叔帶領我們首先祭拜了太祖,次之是我們隻曾謀麵兩、三次的爺爺、奶奶…..,站在陽光普照的青鬆林裏,看著這眼前沉默著的一代代的宋氏墓碑,感歎著生命的生生不息,源遠流長,不論你怎樣的輾轉遷徙,在大地的某一處必然埋藏著一座不動的根基,從遙遠的過去矚望著生命脈絡的冥冥未來,告知著生生不息、播散綿延的生命之河你是誰,你源自何方……。




二、東海之濱的蓬萊島

      完成了靠山囤尋根之旅的光榮使命,回到了生我養我的黃土地,將息下來。

      電視上《闖關東》正演得如火如荼,老父親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我一下子關注起了闖關東大遷徙的史實,“那上麵正演著咱們老祖宗的事兒”。於是我就向時而糊塗時而清醒的老父親緊急搜集我的生命之源的信息,老父親隻是聽爺爺說:老家是山東“古燈州”,老母親證實著父親的說法,記起了入嫁靠山囤時,滿口山東方言 高大爽朗的老太爺,和他那頓頓離不了的高粱米飯就煎餅卷大蔥的山東人生活習俗。母親還補充了她祖上也是山東人的事兒,隻是無人知曉老家是山東何方人氏了。突然間我成為了一個正宗山東人,從遼河岸邊的靠山囤又得向前追索。於是,沿著古人闖關東的路徑,前往綠林好漢出沒的齊魯大地,開始找尋“古燈州”。曙色熹微中踏上山東兗州的土地,這裏就是我祖先的土地,沿途不時有宋氏店鋪的招牌照進我的視線,想起曾經的 “批林批孔批宋江”年代,有調皮的男生嘲笑我的宋江姓氏,少女的我為此難以承受生命之重,憤而想改姓竄宗,今天我卻因觸摸到生命的脈絡而驚喜,車到曲阜,地道的孔孟之鄉,滿眼被厚重的曆史文化所壅塞,古老的街巷,憨厚的麵龐,路邊隨意長著的遒勁鬆、柳都有千年的曆史,我們拜謁了孔府、孔林、孔廟,為儒教哲學的發源地,其思想精髓奠定了一個東方帝國從遠古走向未來的先賢聖哲——孔丘敬上一柱香魂,因在您的麵前高山仰止,而頂禮膜拜。





       出得孔府,不忘使命,在門口的攤檔前買了一本百家姓,查到宋氏起源於山東呂梁,尋宗之旅不虛此行了,轉而又奔向了煎餅攤,包裝精美的現代煎餅禮盒,粗細雜糧的、麻香酥脆的品種豐富,隻是沒有了太爺爺口中的大蔥佐料了,環顧身邊的山東人氏打聽“古燈州”,眾曲阜人民個個迷茫搖頭,感歎著齊魯大地樹大根深,人文薈萃,找尋一個古燈州絕非易事。見大巴司機年齡稍大,遂在車上打問起來,老司機沉吟思索,心中竊喜,少頃,“聽老人說有個古’登’州,好像在齊國那邊”,我一下子穿越了千年,現在腳踏在魯國地界,此“登”州非父親口中的彼“燈”州,按圖索驥,向山東南部的齊國進發,車行泰安,方知到了泰山腳下,我從西嶽華山出發,尋覓到了五嶽之首的泰山——我祖先生根發芽之地,泰山之於華山的挺拔壯烈更有股唯我獨尊,泰然自若的霸氣,一路上頂禮膜拜而上,隨處的石刻墨跡都是乾隆、慈禧的玉璽金印,踏著帝王們走過的石階,吸吮著曾經孕育了我的祖先們精神氣質的泰山清風,毫不費力地登上了十八盤,來到了天上街市,信步而行,腦子裏盤桓著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曾幾何時,同樣的帝國子民,同時流連在城郭山巒間,而今空中花園早已湮滅在曆史的塵埃中不知所蹤,而中國這一文明古國依然屹立在世界的東方,它的子民們徜徉在日出東方的岱宗之巔,在天上街市中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感念祖先的偉大與輝煌,意識到身為中國人身上所承載的曆史符號之厚重與豐沛。登上泰山之巔,放眼望去,“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油然而生,難怪先賢詩聖的感觸流芳百世。山下,亙古不變的太陽照耀在廣袤的齊魯大地上,摩天大樓反射著太陽的光華,寬闊筆直的高速公路串連起了明珠般的一座座現代化城市,齊魯大地交替演繹著古老而又年輕的神話故事。





       下得泰山,順著高速公路高速前進,車上搭載著四、五個年輕的旅伴,忙碌地擺弄著手中的手機、電腦,身旁的兩個女孩指著連綿不絕的蔬菜大棚嘀咕著,方才聽出了他們是一群學習漢語的韓國學生,一路上,我們手語加漢語比劃著,了解著各自國家的人文、風俗,不知不覺中就到了山東的首府濟南,隨車來到了泉城聞名的趵突泉公園,流淌千年的汩汩泉眼水勢正旺,年輕人忙著拍照留念,我尋覓進荷塘深處,無意間竟邂逅了李清照紀念館,“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淒淒慘慘戚戚,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性格多重,命運多舛的一代才女李清照因了齊魯大地的博大精深,文化底蘊的厚重綿長,才有了你的繁複情懷,顛沛人生,詩文天下,站在李清照漢白玉雕像前,我為之崇拜的卓越女子虔誠祭拜,從這裏攜上你的橫溢才氣,領受了趵突泉水的清明蕩滌,踏上尋根之旅。




       一路向海的方向前行,美麗的東方明珠——青島盡現眼前,朋友告知,已到了齊國境界。濱海的青島是那麽的潔淨嫵媚,仿佛晨起濃妝淡抹後的青春少女,妖嬈多姿,漫步在火炬廣場,聽海浪拍案,看漁帆點點,從幹旱的黃土高原走來的我,眼前的海麵上恍惚浮動著祖先們隨波逐浪,打漁撒網的身影。我趨向幾位鍛煉身體的老者,問詢著“古登州”,其中一位鶴發童顏的老大爺為我指明了方向,“有古登州,在煙台那邊”。終於,我在迷茫的奔波中得知了不再遙遠的“登州”老家。於是,我向海的方向進發。

威海的韓國城已成為全國批發集貿中心,捎上幾件南韓物美價廉的服裝,繼續南行,不遠處飄來了鹹腥的海風味,高高的蓬萊閣像海岸上聳立的巨人,向海而踞,隨著遊人雜遝的腳步,登臨了城堡的高處,止步在有著道骨仙風氣質的石亭前,斑駁的解說牌吸引了我的目光,“蘇東坡曾在此駐留,……蓬萊原為登州。頃刻間,我神清氣爽,心扉頓開,站在高高的古城垛前,八麵東風浩蕩,四海煙波浩渺,登臨蓬萊仙境,恍惚中,八仙踏波飄渺而來,遠處人影幢幢,逐波而去,那不是海市蜃樓,那是祖先們闖關東離去的背影。

從煙台返程,黃土地上稟報了年逾古稀的老父親和遠在南海邊的小女兒,我找到古登州——我們的根,是從蓬萊仙境生發輾轉,源遠流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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