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鳳凰
知道鳳凰城是從介紹作家沈從文、畫家黃永玉的書籍、影象片斷中得來,於是就一次次地向往起了那座深藏在十萬大山的湘西小城。借著潤雨如酥、山明水秀中的細軟和風,我站立在了城防堅固,風蝕苔蔽的鳳凰城廓外。與北方城池要塞的厚重、莊嚴不同,緊箍這方城池的不是深邃的溝塹,而是一條繞城而過跳著舞、唱著歌,有如山姑眸子般清亮、柔美的沱江。有了沱江的莊諧相映,整個鳳凰城的眉眼就活泛了起來。城牆角下浸在江水中的青色基石,便成了三三兩兩浣紗女用木棒捶打衣物的家什,水霧迷蒙間飄蕩著她們銀鈴般的山歌聲,一時間仿佛時光倒流,物我合一,一切都融化成一幅墨跡未幹的山水畫卷。
踏著浸在沱江水中叫做跳石的“橋梁”,不得不返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一般一蹦一跳地進入城門,進得壁壘森嚴的城廓,酥雨飄忽而去,街巷上塗著桐油土漆的木質吊腳樓夾峙出的街巷,曲徑通幽,青石板鋪就的路麵,泛起了古銅鏡般幽幽的光亮,行人的溪流漸漸地流淌起來,商肆店鋪內進進出出的買家與賣家輕語慢聊、把玩之間,一件件湘西特色的銀飾、蠟染就進了買家的提兜。“慢走,再來”身後細軟的招呼聲,讓人感覺似從老家鄉鄰串門歇腳而出。
順著僻靜的巷子繞到了沈從文先生的故居,齊街高矮的門楣謙和素樸,沒有盛名之下大文人的乖張、顯擺,三進第的院落布局疏密有致,素色的雕花窗欞、門扉遮掩不住書香人家內斂的雅致與謙和。這就是中國傳統耕讀人家肥沃的土壤,孕育出如此博大精深的國學大師,也是這塊土壤,牽拉著他深情的目光,無論遠行何方——山貓子、翠翠……這裏的鄉風民俗是烙在他骨血裏永遠揮之不去的記憶。我回望牆壁上沈老凝眸而視的目光,崇敬肅立,悄然告別,帶走了沈老“邊城”的碟片、書籍踽踽而行。如絲的細雨拂麵而來,燈影在青石板路麵交錯泛光,巷尾敞門納客的小食館吸引住我的步履,倚著檔鋪用原木碼起的櫃台,品著粗瓷老碗裏香甜的米酒,就著野菜、雪芋,側目觀看著電視播放的《邊城》故事,翠翠那烏黑靈動的眼神,叫著爺爺的稚氣聲音,使我忘記了時光概念,結束小酌,打著裹頭的山民“老板”,終於吐出吝嗇的話語“該歇了,上邊是吊腳樓”,便自顧自地踏上吱嘎作響的木樓梯,他明白,沒有人會逃過吊腳樓的誘惑。
倚著吊角樓傍水的廊拄,向著煙雨飄渺中的沱江極目望去,夜泊的漁火浮在潺湲流淌的江水中飄忽閃爍,一群放河燈的年輕人輕歌淺笑聲隨著微薰的江風似有似無的飄蕩,忽明忽暗的蓮花燈影順著長流不息的沱江水漸漸遠去,它是否停留在月光塔影下翠翠擺渡的小船旁,與爺爺聽著夢境中的對歌。
眼神倦了、厭了,蜷伏在竹製搖椅上,枕著一江汩汩的水聲,迷朦進沱江兩岸吊腳樓的火把、燈影、龍舟賽的鬧熱中……。
離開鳳凰已有些許時日,記憶深處的鳳凰古城時時翻卷萌動,一但觸碰,就又一次墜入似睡似醒的彌留狀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