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no Raraku - 摩艾(Moai)的搖籃
很久以前我就看過複活節島的石像神情冷峻,靜靜凝視的標誌性圖片。我一直以為這是島上唯一的石像,並不曉得他們是站在神壇之上,背對大海麵朝內陸,守衛著各自的部落 (除了Akivi的7個探險家),更沒想到島上還有更多被遺棄的石像,永遠沒能走上神壇。
沉寂的Rano Raraku火山是遊客的必到景點。島上隻有兩個景點要門票(通票US$60),一處是昨日去的Orongo Ceremonial Village,另一處就是這個采石雕刻場。
1. 午後時分,我們穿過冷清的旅遊紀念品商店進入Rano Raraku,沿小路向左來到寧靜的火山湖前。湖水清澈,周圍是一叢叢蘆葦,據說跟Titicaca湖上的蘆葦同種。遠處悠閑的馬兒在吃草。
火山湖的另一邊,是島上給我印象最深的畫麵:397尊摩艾背靠火山、麵向大海,淩亂地排滿斜坡。幾百年過去,他們高大的身軀被沙土半掩,很多已埋到頸部,半山腰還有高達20多米,重約270噸的臥佛已雕刻成型。
沒人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令這幾百尊摩艾被遺棄在此;更難以想象,沒有任何載重工具,拉帕努伊人打算如何將巨石像完好地運到島上各處神壇。
2. Rano Raraku 火山口的斜坡上幾百尊摩艾被沙土掩埋,半山腰上幾個高達20多米的石像已雕刻成型。
複活節島的變遷
1722年西方人第一次踏上複活節島時,以為是善於石刻的印加人飄洋過海四千裏,從南美大陸來此建立了石像文明。然而現代考古學、語言學和基因學都證明,摩艾其實是由南太平洋的波利尼西亞人豎立。他們在約300AD-800AD抵達複活節島,當時島上森林密布,上百萬顆高達65米的棕櫚樹為南太平洋野生動物提供了避風港。那時島上海鳥成群,連蒼鷺、貓頭鷹、鸚鵡等陸地鳥類也曾在此定居。
這些自稱拉帕努伊的島民到來不久便砍樹開荒種田,人口很快增長到3,000人。考古學家推斷,他們對摩艾的崇拜始於8世紀,石器文明在16世紀達到頂峰,據說那時島上居民總數達到15,000人,全島沿海有幾百尊石像豎立。
這些神情冷峻的石像大多出自Rano Raraku火山。其實石像雕刻並不難,中國的三大石窟:龍門,雲崗,莫高都有壯觀的群佛雕像。複活節島讓遊客歎為觀止、讓科學家迷惑的是,在沒有任何現代載重工具的年代,幾十噸重的石像是如何完好地被運到島上各處?
傳說中,這些象征著祖先神靈的石像會走路,他們自己走到海島各處,最遠超過20公裏。
科學家當然持不同意意見。出發前我們看了幾部紀錄片,大概了解了考古界的幾種假說,目前被普遍接受的是UCLA的Jo Anne Van Tilburg的木材搬運假說。她曾在島上做過一個實驗,用水泥造出一尊摩艾,幾十個島民靠大量木材和繩索將其搬運。實驗結束後水泥石像被沉入海底,遊人潛水時可以看到。看記錄片時我忽然覺得考古其實是個很好玩的專業,以前一直以為考古家就是手拿小鏟,在黃土中挖掘出土文物。
拉帕努伊人為了農耕和他們崇拜的宗教,砍伐大片森林。當年他們登島同船帶來的老鼠,因沒有天敵過度繁殖,也加速了島上脆弱生態環境的毀滅。
當島上最後一顆高大的棕櫚樹倒下,他們不得不停止搬運摩艾。更慘的是,這群世代生活在海上的人同時失去了造獨木舟的木材,再也無法去遠處海域捕魚。複活節島附近的魚蝦很快被捕捉殆盡,島上的鳥類也幾乎被吃光。
3. 勞工節去了大都會博物館,看到這條小洛克菲勒從南太平洋搬來的整顆大樹雕成的獨木舟。當年拉帕努伊人大概就是劃著這樣的獨木舟,穿過開闊的海域抵達複活節島的吧?
現在看來,拉帕努伊的滅亡源於他們自己造成的生態環境災難。森林消失後島上的土壤完全暴露,原本肥沃的火山土嚴重流失,幾乎無法從事農耕。
當1722年荷蘭人到達時,島上滿目荒蕪,但海邊的摩艾依然站立。
又過了半個多世紀,英國航海探險家庫克船長路過小島,島上石像已全部麵朝下被推倒在地。如今那些站立的石像其實是上世紀後期修複的。麵對荒涼的海島,庫克在航海日誌裏寫下:“上天對這個小島極端吝嗇。”他哪裏知道,這裏曾經是何樣的一片樂土。
據科學家推斷,森林消失後,為搶奪有限資源島上爆發大規模部落戰爭,摩艾被推下神壇,失去神靈保護的島民在捕盡附近海域的魚蝦,殺光島上的鳥類後,開始食人。。。
原始社會的拉帕努伊人無法停止對神靈的向往。’石像‘教崩塌了,他們很快又創造出新的宗教–‘鳥人’教(Birdman),我們昨天去的海邊Orongo祭祀村落,就是’鳥人‘教的發源地。一年一度競賽的勝者被奉為‘鳥人’,‘鳥人’所屬部落在新的一年中享有無上特權。
新教‘鳥人’對資源需求不多,社會平穩了一段時間,然而複活節島的悲劇並未終止。
18世紀隨著西方探險者的進入,各種疾病傳入小島,毫無免疫力的島民大批死亡。
1862年,千餘名島民被擄到秘魯為奴,僥幸生還的15人又將天花與肺結核帶回,病毒很快傳遍小島,複活節島的傳統社會經曆了滅頂之災。
1872年,不到10年,各部落酋長和大祭司長全部死亡,拉帕努伊文字徹底失傳。幸存下來的110名島民皈依天主教。
此時西方畜牧業進入複活節島,加速了島上水土流失。到1897年,蘇格蘭牧羊公司全麵控製小島,拉帕努伊人失去他們世代擁有的土地,被圈限在Hanga Roa小鎮。他們開始與外族通婚,人口又一次穩定增長。
1953年,智利海軍接管複活節島。如今,大批外來人口在島上興建旅遊業,每年到訪的遊客是島上居民人數的十幾倍。小島脆弱的生態環境又一次麵臨挑戰。而拉帕努伊人收回土地的希望更加渺茫。
4. 近看這些被遺棄的摩艾,高眉骨,雙唇緊閉,鼻梁挺翹,鼻翼寬闊,貌似冷峻其實還蠻可愛的
5. 不知這些大頭是否曾給Pink Floyd靈感?
The Division Bell album cover
6. 從Rano Raraku火山眺望海邊Ahu Tongariki神壇,今晨在那裏看過星空又看日出。
7. 遠處一艘遊輪正在駛離,我想起Pink Floyd的歌: A distant ship smoke on the horizon...the dream is gone...
圍著火山口轉了兩個多小時我們還有些意猶未盡,Rano Raraku的景色實在是奇特。
Ahu Tahai的日落
8. 傍晚再次趕去鎮西北的Ahu Tahai看日落。人群中我們坐在大眼睛摩艾對麵的小坡上,看一輪紅日緩緩沉入太平洋。精力過剩的LD在前麵對著摩艾發功做式,好象比薩斜塔前用手推塔的遊客。
9. 太陽下去後天色漸暗,Hanga Roa小鎮的點點燈火依稀可見。今天運氣不錯看到日出日落,我們乘著最後一縷餘輝,心滿意足地回旅館吃晚飯,路上又去超市買了一瓶紅酒。
Day 3
今天陰天,去Ahu Akivi看星空和日出的願望落空了。
早上起床後慢慢享用簡單的早餐,連吃帶聊用了一個多小時,這才是複活節島的節奏吧。桌上新添了一對美國遊客,男的一直抱怨美國機場惱人的安檢手續,追憶911前的美好時光。大家紛紛對他表示同情。其實我更同情他金發的烏克蘭太太,美好旅途中要忍受如此嘮叨。
吃過早飯下起雨來,今晚我們要乘夜班飛機離開。主要景點前兩天都看過不止一遍,今天計劃去爬島上最高峰Maunga Terevaka,然後看幾個次要景點。
Maunga Terevaka火山 - 複活節島最高峰
我們磨蹭到快9點才開車出門,不到10分鍾便來到Ahu Akivi。Trail是從七尊麵向大海的摩艾神壇開始,一直通到島上最高峰Maunga Terevaka。
複活節島由三座火山形成,Terevaka是其中之一,頂峰511米是全島最高點。我們剛從玻利維亞高原下來,血液裏增加的紅血球仍在賣力地輸送氧氣,爬這小坡如履平地。從山頂可以俯瞰全島,如果晴天景色應該很美,雨霧中我們隻看到一片灰天灰水。
10. 沿途長滿近半米高的荒草,一群群紅棕馬點綴其間。Horseback Riding是島上熱門活動,Trails大多是徒步騎馬公用。今天下雨沒什麽遊客,馬兒們悠閑地吃著草
11. 天陰沉沉的飄著雨絲,起伏的丘陵被野草覆蓋,真有點蘇格蘭高原的荒涼。難怪蘇格蘭牧羊公司會不遠萬裏來這裏放牧。如今羊群不知何處去,吃草的換成馬群。
12. 頂峰就是這裏了。這原始的標記是拉帕努伊人豎立的嗎?
Ana Kai Tangata - 食人者的山洞
爬過山我們回到位於Hanga Roa鎮南的B&B。午飯後雨停了,我們決定去與馬路對麵的一處景點 - ‘食人洞’Ana Kai Tangata。
在拉帕努伊語中,ana = cavern; kai = food, tangata = men,這幾個字合起來就是食人,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拉帕努伊人曾經食人,不過其他地區的波利尼西亞人真的幹過。
‘食人洞’藏在一個小海灣,火山石擋住洶湧的海浪,是獨木舟停靠的避風良港。我們順著石階走下懸崖來到一個大洞,洞頂依稀有一些壁畫。這是島上唯一的岩畫,日久風化已看不太清,導遊書說畫的是紅白兩色的鳥在飛翔。也許這裏隻是個聚會場所,島民們在此交流如何贏得‘鳥人’競賽的勝利?
13. 隱蔽的Ana Kai Tangata‘食人洞’,站在懸崖上很難看到
14. 從洞裏向外看。漲潮時海水不會進到洞裏,是個不錯的住所
15. 洞內的岩畫因日久風化已看不太清,據導遊書說畫得是島上後期崇拜的‘鳥人’ 教
Ahu Vinapu – 印加文明的影響?
離開食人洞我們開車去附近的Ahu Vinapu。這裏沒有站立的摩艾,也沒有漂亮的火山湖,從海邊倒是可以看到機場巨大的儲油罐。
Ahu Vinapu是島上早期建立的神壇,建築水平很高,嚴絲合縫的石牆工藝隻有印加帝國的工匠才能媲美。
庫克船長的航海日誌裏記載著Vinapu一帶曾有20尊摩艾站立。如今,和島上大多數未經修複的遺址一樣,Vinapu的摩艾倒在荒草中被泥土半掩,紅色火山石雕成的Pukao滾落一邊。烏雲映襯下,這裏的殘垣斷壁越發顯得淒涼,複活節島的文明就這樣衰落了。。。
16. 石牆旁的摩艾被泥土掩埋至頸,遠處荒草中有更多斷裂的石像。
17. 半人多高的Pukao 滾落一邊,這些紅色火山石雕成的‘發髻’重達十幾噸。
18. 這嚴絲合縫的砌石工藝,除了印加又有何人?難怪有一派考古學家認定,複活節島的文明是印加人飄洋過海從南美大陸帶來。
19. 昨日我們在Rano Raraku看到的一尊不同尋常的摩艾Tukuturi,雙手扶膝,跪於地上(左)。他讓史學家聯想到誕生於Titicaca湖畔的提瓦納庫文明(Tiahuanaco)(右),兩尊下跪的石像是何等相似?
盡管DNA證明拉帕努伊人沒有南美的基因,但南美文化對小島的影響顯而易見。
也許現代科技也會出錯?也許島上的文明來自不同的地區的融合?
複活節島的文明究竟源自南美還是太平洋,對我這個遊客並不重要。無論來自何方,拉帕努伊人曾在這與世隔絕的孤島創造了獨特的文明,海邊的神殿和石像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輝煌。
離開
我們的夜班飛機11:50pm起飛,正巧那天有客人取消預定,傑羅姆答應我們late checkout。
‘我寧願你們呆在房間裏,也不要在客廳晃來晃去。’他很爽快地說。
晚飯時跟傑羅姆聊了幾句島上的生意,他對這裏悠閑的日子很滿意,完全沒有思鄉之情。
‘我是再也不能回法國了,那裏的生活節奏太快。不過偶爾去度個假還是不錯的。’他接著驕傲地告訴我們,‘下個月我受邀去法國參加文化節,去介紹複活節島。’
‘那你的B&B呢?’
‘夥計可以打理的。他們除了英文不行,其他都沒問題。我會將房價降一些,這樣房客也沒啥好抱怨的。’
複活節島為了吸引投資者有很好的稅收政策。傑羅姆顧了當地的廚師做飯,幾個Maid打掃房間,他還準備開一家飯館。平日裏他隻要回客人Email,白天有時帶客人出遊。晚上吃過晚飯,他照例會去酒吧跟朋友聚會。這樣逍遙的日子真是有點讓我羨慕。
大雨中傑羅姆從酒吧趕回開車送我們去機場,午夜的航班載滿乘客飛向聖地亞哥。飛機剛起飛第一輪飲料還沒送到我已進入夢鄉。明天一早我們要前往智利世遺名城Valparaiso,兩天後就要啟程回家了。
後記
這一路去了南美很多景點,複活節島給我印象最深,尤其是Rano Raraku那些未能走上神壇的摩艾。
一些考古學家認為,複活節島的巨石像和埃及金字塔一樣,展示了人類在落後生產力下創造的奇跡,即便今天有各種現代化工具也很難複製。
更多科學家擔心,複活節島的命運預示了人類的未來。萬頃波濤中的孤島,正如浩瀚宇宙中的地球,看起來資源豐富,其實是何等孤獨脆弱。也許有朝一日,人類創造的奇跡會變成地球毀滅的根源?
拉帕努伊人的悲劇源自盲目貪婪,為追求更大更高的神像,他們砍伐森林、過度開墾,隨之而來的是物種消失、環境惡化、資源緊缺、戰爭、種族屠殺。。。
複活節島的文明,究竟是人類的奇跡,還是災難?
20. 明亮的陽光下,被遺棄的摩艾在靜靜思考
複活節島外的摩艾
18世紀初複活節島被西方探險者發現後,英國皇家戰艦率先趕到,分批帶走兩尊少見的玄武岩石像。拉帕努伊人一共造了887尊摩艾,隻有20尊是用堅固的玄武岩雕成。英國人1868年從Orongo村搬走的Hoa Hakananai’a 便是其中之一,這尊石像身高隻有2.42米,但軀幹上保留了後期‘鳥人教’加刻的精美花紋,堪稱摩艾中的精品。當年海軍獻給維多利亞女皇的禮物,如今陳列在大英博物館,成為館藏精品之一,有交叉激光防盜保護。我倒是覺得對盜賊來說,與其偷這幾頓重的石像不如偷名畫鑽石來得容易。
21. 大英博物館保存的Hoa Hakananai’a 石刻細節保存完好,堪稱摩艾中的精品(From Wikipedia).
法國人,比利時人,新西蘭人,美國人也隨後趕到,搬走摩艾數尊陳列在各自博物館中。這些背井離鄉的石像深受科學家鍾愛,大家運用各種現代技術仔細研究。也許不久的將來Rapa Nui謎團就能解析,複活節島的文明終獲定論?
***
PS. 我很少給景點排名,因為去過的地方真心都喜歡,舍不得分成三六九等,於是讓LD給這次南美行各景點打分。沒想到他將複活節島排在第一,位居馬丘比丘,烏尤尼鹽田之前。LD的原因很簡單:那些地方去過就好,複活節島是可以重遊的。
複活節島的優點非常明顯:氣候溫和,景點有特色,遊客不多,玩起來省心省力。不過複活節島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上我的單子,畢竟交通不便物價也貴。也許退休後我們會乘around the world cruise舒舒服服地再訪這與世隔絕的孤島,不知那時島上的摩艾會有何變化?
【智利】複活節島三日(上)
【智利】複活節島三日(中)及衣食住行
【2014南美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