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最後一天，我們全家在巴黎，在蒙瑪特和埃菲塔之間，選了半天，最後決定在埃菲塔去舊迎新，迎接2013年的到來，新年的第一天上午去蒙瑪特，下午再坐歐洲之星回倫敦。除夕夜的年飯是在住處旁邊的一家中餐館吃的，侍者說今年法國經濟蕭條，恐怕沒錢放焰火慶祝新年了。但是艾菲塔畢竟是埃菲塔，是舉世公認的路標，在那兒迎新應該是有意義的。
從地鐵站出來，天已經開始下蒙蒙細雨了。雖然沒有帶雨傘，還好大衣有帽子，走了幾步，就到了埃菲塔，選了周圍的一個製高點，頂上有半個屋簷擋著，就開始等著午夜的到來。人越來越多，越來越擠。我回過頭看，貝貝，寶寶，妹妹三兄妹正躲在大衣底下，頭湊在一塊，不知在玩手機裏的什麽遊戲。我有點無聊，就走過去問道：“你們在玩什麽呢？”三兄妹抬起頭來，齊聲說到，“媽，對不起，請別打擾我們，我們正在聯絡感情呢（We are bonding！）”既然他們如此客氣直白地下了逐客令，老媽我還是識相點，別去幹擾他們了。實話說，我覺得這輩子最大的快樂就是看著三個孩子一起長大，彼此相親相愛，手足情深。現在他們分別是24歲，20歲，17歲，貝貝離家上大好幾年了，但是他們的感情隻比以前更好，聯係更密切，希望他們一輩子都像現在一樣，永遠是彼此的好朋友和堅強後盾。
快到午夜了，可以感受到人們的期盼，周圍有人在數倒計時：還有六分鍾……，五分鍾…… 這時，聽見下麵平台有掌聲，還有開香檳瓶子的聲音，閃光燈在亮，原來有人在求婚呢，從雀躍的歡呼聲來看，顯然女方答應了。不管認不認識他們，大家都替他們高興。巴黎，巴黎，果然是個浪漫的城市。
午夜到了，埃菲塔上的華燈全部亮了，整個塔象一個鑲了寶石的大柱子，在夜色光芒四射。 “火樹銀花不夜天”原來就是這樣的。雖然沒有焰火的助興，場麵也相當的壯觀，人聲鼎沸，周圍可以聽見好幾種語言的人在互祝新年快樂，香檳開瓶的“乒”“乓”聲不絕於耳。毛毛細雨還在下著，但絲毫沒有打消人們的興致。
隨著塔上的燈暗下去，人們也開始散了。忽然，我聽見寶寶在後麵用英文大聲罵人，我轉身一看，他正揪著一個年紀個頭與他相仿的男孩，大叫：“他是小偷，別讓他跑了。”那人一臉驚慌，趁著人擠人，象泥鰍一樣，從寶寶手裏掙脫出去，鑽進人群，一會兒就不見了。我趕緊抓住寶寶，不讓他去追那人。一家人在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散了不說，如果人家是一夥的，我們也不一定追得上。早就聽說巴黎小偷多，專門找中國人下手，沒想到居然給我們碰上了。
等我們全家都擠出來，稍微可以喘口氣了，一問之下，原來那人將手伸進寶寶的大衣兜裏，幸虧他兜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有。寶寶氣也消了，我們就去地鐵站，準備乘地鐵，打道回府去。新年夜，巴黎所有的公共交通設施全部免費，我們上了地鐵之後，才開了一站，就停下了。廣播裏嘰裏哇啦說了一通法文，車裏有一兩個人就下車了，大部分人還在車上，有人麵麵相覷，臉上掛滿了問號，有人淡定自如，看著車窗外，跟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有人則津津有味地看著手裏的書，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這時，又有些個人上車。既然這是回住處的地鐵線，我們決定就不下車了。可是等了十多分鍾，還是沒動靜，廣播又是一大通法文，車上有人開始下車了。貝貝問了一下正在下車的夫婦，原來前麵有人臥軌自殺，整條線路不通，勸大家另想其它交通途徑。
我們跟著人流走出地鐵站。幸虧有GPS，雨越下越大。站了一個晚上，我們決定，還是就近找一家旅館住下好了，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回去。周圍旅館倒不少，但沒有一家有空房，而且態度倆冷漠粗暴。法國人的驕傲可真是領略到了，象巴黎這樣的國際都市，連地鐵廣播都不用英文，馬路上的標誌就更別提了。
地鐵不通，最後一班公交車也早收班了，旅館也沒著落，那就坐出租車吧。沒想到滿街都是等出租的人，根本搶不到。兩個女孩在路邊，剛等到一部出租車，馬上就有一個中年人上來，一把推開她們，自己上去了。那個被推開的女孩一把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來。
此情此景讓我們決定，還是徒步回家吧，走小路，如果能碰上出租車剛卸下客人，那是我們的運氣，沒有如此割喉的競爭，如果沒碰上，那就隻好走回家了。雖然很累，但是隻要全家在一起，不管多累，心情還是愉快的。我們都是第一次來巴黎，說實話，對巴黎的印象是在不太好：地鐵擁擠，街頭髒亂，處處顯出經營管理不善的跡象。雖然盧浮宮，凱旋門，巴黎聖母院這些著名地標確實名不虛傳，令人留戀忘返，但是整個城市象個自我放棄的美人，往日的美貌依稀，卻因疏於修飾而失去吸引力了。我們邊走邊聊，當初約瑟帶著臨盆的瑪利亞，在伯利恒沿街找住處，一再被拒絕時的心情，是否象我們剛才那樣？
正說著，一輛車子從我們旁邊駛過，在前麵一百多米處聽了下來，咦，車頂有個東西亮著，那不是輛出租車嗎？我還沒反應過來，寶寶和妹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到出租車旁邊，拉著車門，裏麵的乘客正在下車。我和貝貝趕上去，看見司機是個黑人，不會說英文。我們比劃半天，把要去的地點跟他講了，他同意載我們。
上車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寶寶，這個平時做禮拜總是打瞌睡的寶寶，用中文字正腔圓地說，“謝謝主耶穌！”莫非他剛才偷偷禱告了嗎？我心中竊喜。
開著開著，覺得有點有點不對勁，怎麽都沒有熟悉的地表呢？貝貝拿出手機上的GPS，跟司機說了我們要去的地點，司機說，他知道怎麽走，這路沒錯。兩三分鍾後，貝貝用更肯定的語氣說，這路錯了，還把手機給司機看，司機把車子聽到路旁，兩人比比劃劃了半天，當他聽到六號地鐵站時，恍然大悟，才知道自己確實走錯了，馬上掉頭。原來，巴黎郊外也有一個地方的名字與我們住處的那條街名一模一樣。但這時我們已經走了一大段的冤枉路了，身上又濕又冷，那滋味真不好受。
很快我們就到住處的街口了，正準備付車費，司機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文說，“隻要付二十歐元。”我們有點吃驚，也為他的公正講理而感動。
事隔將近一年了，我們對巴黎的記憶也逐漸淡漠，但是，那個黑人出租司機在我們心目中的形象越來越鮮明。原來，一個人的善良是可以改善或者改變人們對整個城市的看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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