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4,Sep 20,Tuesday
羅馬,那不勒斯,蘇蓮托——晴朗
塞了一肚子的spaghetti之後,早餐泡兩包出前一丁豬骨麵,拌上涪陵榨菜和老幹媽倒成了最大享受。乘大E還在補瞌睡,我還在收拾自己那張臉,兩位老公就出門去提車了。歐洲租車相當貴,尤其是四個人需要的空間也大,上次和LD在德國租的那種小跑車不再適用,最後定下的奧迪A5,十天算下來也花了1350。成為本次旅行僅次於機票的最大開銷。
取車很順利,小分隊坐進車裏,都特別興奮。可惜這樣豪華的座駕裏,GPS竟然是空白的,沒有輸入任何地圖!於是一路上我們不得不依靠D同學下載的手機GPS,裏麵那位意大利大叔一路的大呼小叫,可沒少嚇著我們。
重中之重是先取回我的緊急護照。為此我們在上班高峰的羅馬車流中起碼耗費了計劃外的兩個小時,還好團友們寬宏大量,沒有責怪我的失誤,特此感謝!
新護照是白色的,看上去挺酷,照片上的我歪著脖子,披頭散發,衣領和背帶皺在一起,看上去還真是蠻緊急的樣子。
使館出來,兩個男人在前麵一個駕駛,一個看路,貌似配合得很不錯。我跟大E在後座放鬆地躺倒,吃吃零食,說說閑話,翻翻旅遊圖冊,欣賞一下兩顆烏溜溜,好看的後腦勺,做女人的感覺不要太好。
在羅馬溫暖送別的陽光裏,騎著摩托嬉笑而過的男女,花木掩映的民居陽台,教堂頂踮著腳尖的天使,苔伯河邊成排的梧桐樹蔭都漸漸遠去……兩次來羅馬,不能盡覽,但這個城市在我的筆記中基本圓滿。古老卻不森嚴,華麗而不驕矜的羅馬,再見啦!
車上了高速公路,在亞平寧山脈裸露的山脊夾道中前行,景物變得單調,車外消停了,車內卻喧鬧起來。養足了精神的大E開始了長達數日的廣播,這個曾經號稱抗拒長途旅遊,每晚必須睡在自家床上,吃苦受累一趟不如舒舒服服買個包的團友,結果卻是全程表現最為興奮雀躍的一個。
說笑之中,隨GPS的牽引,不知不覺開進了黑幫名城那不勒斯。如今時隔近兩月,過程已經模糊。隻記得路線設置的問題,我們誤入了那不勒斯的街巷深處,爭渡爭渡,無數次地驚嚇在僻街陌路。
那不勒斯似乎由無數條彎曲狹窄的長巷組成,我懷疑從空中看下來,它定是一盤遊戲式的迷宮。GPS裏的意大利大叔似乎在耍笑司機,不停地發出“obey right , then turn left!”或者“turn left ,and sharp turn right!”之類的mission impassible,人車亂流之中發出“ahead,take the SIXTH exit of the round pond ”的情況那也是常事。
尤其大E和我家同學在認路方麵都是又熱心又自信,可憐司機常常在他倆的爭論中無所適從。好幾次車來到轉盤中央,麵對四方八麵的人車洪流,兩位引航員和GPS大叔不約而同,四下俱寂,陷入沉默。駕駛員當時就哭了:你們誰倒是出點聲啊?!
好在D同學在克服了最初的沮喪和絕望情緒之後,漸漸自學成才,摸索出了意大利南部的道路實駕真諦,那就是一句話:開車不怕死,怕死不開車!
“看一眼那不勒斯,然後死去”意大利的這句諺語正好能涵蓋這座城池的危險和美麗。我們的計劃並沒有在這裏停留的打算,加上大E被之前在此遇劫的朋友嚇唬壞了,再三強調不能在那不勒斯打開車門,哪怕隻是一次!而當車穿行在那不勒斯懷中的時候,我才明白自己多麽想停下來好好看看這城市。
為了買地圖,車停靠在一處報亭的邊上,我第一個打破安全禁忌,開門走了出來。報攤上沒有地圖,附近的雜貨店裏也沒有,那當然,對這些生於斯長於斯的人來說,地圖是街頭的糖果店,地圖是教堂邊的老樹,地圖是酒吧櫃台上豐乳肥臀的風流少婦。
路邊有個郵局,看上去算比較官方的樣子,決定進去問問,發現進口的設計非常奇特。電梯間式的閘門,每次隻能走進一人,身後的玻璃門關上之後,麵前的玻璃門才能被推開,我跟LD一同進時,無論如何都開不了門,經人一指門上貼的提示,方才明白。如圖所釋,這樣複雜的結構隻是為了防止尾隨打劫,連郵局都會有這樣的防範,黑幫之城名不虛傳啊。
如果說羅馬是“古”,那麽那不勒斯給人最突出的感覺是“舊”,甚至可以說殘破。黃色的牆麵大都是斑駁的,弄堂青褐色的石板路上,即便是晴天,也在坑凹處積著小小的水窪,水裏反射出高牆上方的一線藍天,象從《西西裏美麗傳說》的女主人公發梢源源滾落的水滴。
那不勒斯的長巷恍惚兒時的重慶,藏著好幾代人波瀾不驚的故事,也像我童年時經曆過的上海,總能聞到西瓜皮或魚蝦腐爛的腥味。老式的理發店裏,靠牆擺著一隻樣式古老的兒童木馬,在紅色油漆剝落的地方,露出陳舊的木頭來;被大人鎖在家裏寫作業的孩子,探身從閣樓的窗台上,吹出一串一串的肥皂泡;彩色的泡泡碰在樓間那些縱橫交叉的晾衣杆上,瞬間化為點點星雨……大概女性都在爐灶間忙碌吧,總覺得意大利的男人要比女人數量多,他們大白天也三五成群地聚在街頭喝酒抽煙,放肆地朝路過的車裏的女人獻上油膩膩的微笑,倒象一幫 罷手歇業的山賊。
總會有這樣的鏡頭:當車突然拐過某個街口,一座冷落得象是停了業的簡陋劇場會讓我們同時大喊:“啊!《天堂電影院》!”一串鈴聲裏,戴鴨舌帽的小孩坐在放映員老頭的自行車上,從我們身邊歡快駛過。真想再看一眼他們,趕緊追過去,再追過去……小孩終於一回頭,怎麽卻是我自己,正拎著褲腳,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故鄉坑窪的街巷間,唯恐沾汙了新買的小鞋子……
淩亂的腳步聲中,象電影蒙太奇一樣,小腳變大腳,孩子長大了,就這麽一路走出了故鄉……而在身後越來越遠的地方,永遠會有新的小孩拎著褲腳,小心翼翼地開始踏上這一路的坑窪……那不勒斯和我的重慶一樣,是一處用來告別的地方。象沒有希望的母親,被一個個狠心的孩子拋棄在暗淡的童年……你永遠不會再見她,除了在生命的盡頭,滿心愧疚。
在這樣的那不勒斯,我們終於迷路了,陷落在千萬個陌生人盤香形的回憶和故事裏,而迷津問道間,遇見了故鄉的感覺,恰是我每一次旅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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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車行那不勒斯,幾乎沒有拍到任何的照片,從網上截取幾照比較符合我印象的圖片,借窺一斑。
也不知過了幾時幾世,車終於突出重圍,離開了蛛網般的街市,一路往南……隨著車輪下的道路越來越窄,地勢也明顯崎嶇起來,終於在拐過幾個彎道之後,突然間,象是大地推開了沉重的大門,迎麵而來一片無邊無際的蔚藍……地中海象一塊璀璨的藍寶石,在陽光下晶瑩閃爍,原來藍色也可以這樣豔,這樣炫。
盤旋往上,開始的小鎮,變成了村莊,再變成零落兩邊的屋舍和樹叢,最後我們終於發現,已經置身於阿瑪菲海岸的百丈絕壁之上!道路呈鋸齒狀百折向前,急彎一個緊接著一個。大多數時候,所謂的護欄隻不過是30公分左右,淺淺的一道路沿!
都見過中國第一壁掛“郭亮公路”的圖片吧,阿瑪菲跟它的區別,隻在於絕壁之下,一個是深穀,一個是怒海。南下的車道偏又貼著懸崖的外緣,貼著車窗,向幾乎沒有任何阻攔的懸崖外望去……一碧萬頃,海濤拍岸,美的是步步驚心!
阿瑪菲海岸(Amalfi Coast),意大利南部絕美的風景線,以海岸公路之險峻和沿途小鎮之旖旎而聞名,西起蘇蓮托(Sorrento),東至莎蓮羅(Salerno),其間囊括了拉維羅(Ravello)、波西塔諾(Positano)、米諾利(Minori)、阿瑪菲(Amalfi)等村鎮。除了驚心動魄的道路以外,這些鑲嵌在公路沿途,依山而建,背壁望海的美麗村鎮,象綴繡在波浪形花邊上的珍珠,奪盡眼目。在《國家地理雜誌》甄選出的“世界五十大必遊之地”中,阿瑪菲榮列人間樂土排行之冠。
(以下兩張照片轉自網絡)
兩車相錯,是可以握手親吻般的貼近,每一輛對麵來的車,都在似乎要迎麵相撞的一刹那,擦身呼嘯而過,嚇得我腳板心都攥得緊緊的。雖然已經竭盡全力目不轉睛,身後的車輛仍舊是不停地將我們超越,甚至直接按著喇叭催促。
望著那些談笑間疾馳而過,神情跋扈的司機,終於明白為啥那麽多頂尖的賽車高手都出自意大利了。
按理說夫妻之間應有大信,可不知何故,每到LD執駕時,我就緊張得不行,嘴裏心裏反反複複提醒“慢點,別急”;而換成大D開車,我反倒可以安心欣賞風景,生死置之度外,莫非也是種偏心?
話說司機剛找到點感覺,車身略一輕快,忽聽得側麵“砰”地一聲,輪胎在一個急彎處,擦到了堅硬的路沿,不幸爆胎!
為了增進旅遊的樂趣和靈活性,我們在阿瑪菲的幾晚並沒有預定酒店,打算以信馬由韁,隨遇而歇的方式享受此地,眼下天色已晚,住宿無著,車又出了問題,氣氛立時緊張起來,大家心裏都沒底,但嘴上卻紛紛說些淡定的話。還好,一則後備箱裏有臨時備用胎,二則往前不遠,正好有一處給遊客眺遠的LOOK OUT POINT ,我們趕緊park了過去。
那兒正好有一對眉目俊俏的小情侶,也不知在此地已天荒地老地吻了幾世,硬生生被我們“excuse me ”開來,打聽附近的道路和急救點。沒料這一問,倒問出個意大利雷鋒,小夥子主動出借手機不說,自告奮勇就擼起袖子,幫手LD一起換胎……扳手,螺絲玩得不亦樂乎,把個女朋友可憐巴巴地晾在了一旁。
女眷們下得車來。我注意到不遠處的山峰,形狀跟富士山相似,又想起此地緊鄰古城龐培,趕緊拿出相機搞了點創作,事後一問,果然是名垂意史的維蘇威火山。拍完火山一轉身,看到帥哥酣戰之間,衣襟有些失守,我不厚道,當著人女友的麵,搶按了一張……換好輪胎,還來不及說聲感謝,一對兒小情侶又如膠似漆地黏在了一起,我們實在沒有再次打攪的勇氣,便許下祝福,悄悄離開了。現謹以此照紀念並感謝阿瑪菲公路上的露股小雷鋒。
往前再開不遠,天色暗將起來。要不還得數我眼神好,疾馳中瞄到路邊一行救命稻草般的字樣:tourist!趕緊折回衝了進去。豈不知這就一頭紮進了圈套。
裏麵一個胖墩墩麵目憨厚的意大利姑娘在賣給我們一本地圖之後,開始憂心忡忡地告訴我們阿瑪菲的酒店價格多麽不菲,眼下的季節,房間又如何地搶手……一番鋪墊之後,主動開始幫我們聯係最近的城市蘇蓮托的酒店。
經過一番詢價比較,和反複解說,姑娘的嗓子都累得沙啞起來,懷著對阿瑪菲和她個人的感激之情,更因為一路的疲憊瓦解了在羅馬的嚴防精算之心,我們就簡從她手裏定下了據說是享受了很大折扣之後的兩間客房,單價110歐,跟事前在網上查詢的價錢也算近似。
嚴格地說,到這個moment,我們並沒有任何失算,疏漏在於千辛萬苦找到酒店後,被懸崖美景所迷,check in 時忘記了按步驟先詢問walk in 價錢,才造成了損失。後來我想起這一環節,立刻設法查到原來普通walk in 的客人隻需付79元的房價,正是那一位自稱本地旅遊接待的姑娘一個電話,我們才要多付這60歐羅給酒店,作為回扣給她的指路費。
付費谘詢無可厚非,但60歐羅顯然太貴,而且義工和折扣價的謊言著實讓我們不爽了一把,我隻能安慰團友道:“好歹逃過了羅馬的小偷和那不勒斯的劫匪,這次繳點香火錢,就算買個道路順暢吧,就這麽理解——沒被偷過,沒被搶過,或者騙過,那就不算來過意大利!”
教訓: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熱情,中國沒有,意大利也沒有。
(設套的tourist center 就在這間教堂側麵)
(下圖“遙望蘇蓮托”中那個防波堤和小船塢上方的白色四層樓房,就是我們花了110歐元過夜的地方哦)
駐營蘇蓮托,一來是因為那首《重歸蘇蓮托》的名曲讓我們對它產生了興趣,二來是因為第二天要從這裏搭乘輪渡,去往地中海著名的情人天堂:卡碧島。穿越城市的時候才發現,這裏的街巷竟然比那不勒斯還要窄仄,離譜到路上竟然見有遊客伸出雙臂,撐在兩邊巷壁上拍照紀念呢。
好在歐洲車都是量地而裁,兩邊的後視鏡均可以折疊收起,饒是如此,車身還是好幾次stuck在了巷口。好在租車合同上的保險cover了所有擦劃磨損,我們才不用為奧迪身上的累累傷痕過度心疼。
我們的酒店坐落在一處山崖上,峭壁之下是一個小小的船塢。酒店的餐廳非常漂亮,左右桌就餐的,都是些看上去很有錢的老爺爺老婆婆。坐下來一翻菜單,果然貴得離奇,一個極簡單的單人套餐,算下來也要4,50歐羅。剛才給人誆去的30元傷痕還未平複,怎禁得起傷口上再添這一竹杠?我當即撂下餐單,拉了老公就走,去旁邊的小店覓食。
九月裏的天氣,夜晚的阿瑪菲已經透出些涼意。我裹緊了披肩,跟LD蜷縮在一起,往那路燈下的小店走去,很有幾分《一碗陽春麵》的意境。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點嗎?”在這樣相依為命的氛圍下,我家同學突然含情脈脈起來。
“……就是你看完價錢,扔下菜單就走,那種鄉土的樣子,過日子的樣子。”
“廢話!你的錢就是我的錢哈!”
小店東西果然便宜,餅薄料厚的巨大披薩,每張才5歐羅左右,一高興就點了一大堆,慢慢地吃。我注意到身後坐了個做生意的妓女,樣子很年輕,金色的頭發和本地姑娘很不一樣,多半是按市場需要染的。大概今晚生意不好,她拿了些拚圖填字一類的遊戲打發時間,神情專注的臉龐看來,也就是個孩子。
另一張桌邊有個叫了杯啤酒閑坐的中年男人,明顯是和她拍檔的皮條客,兩人時不時交換一下眼色,竟然有些相互寬慰的意思。這世界上的“相依”果真有好多好多種方式,最不堪的情形下,也因為是兩個活生生的人啊,多少也生出一分溫度來……我後來跟LD說起,他一臉驚愕“我怎麽就沒看出來?”
吃完散步回去,外麵天已黑透,身邊的大海潛入一片墨藍,隻她呼吸出的陣陣海風,拍打著睡意開始濃稠的蘇蓮托,催他入夢。懸崖和大海,此時隻剩一副深暗的輪廓,街上已經人蹤隱滅,唯路燈清輝朦朧,一盞盞點亮世上人家,細語長夢。
我忽然就想起《嘉年華會之夜》的油畫來,也是月亮下這麽冷清清的兩個小人,攥他的手便又緊了緊。
“你看,人不是生來就能幸福的哦……”
“嗯?你說什麽?”風聲很大,他聽不清楚。
…………
“沒啥,我說披薩好吃,明天再買兩個。”
“屬豬的吧?就知道隱瞞年齡了。”
“屬雞的吧?瞧這小肚腸摳的……”
…………
第四天: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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