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am trying, here is part 1

來源: dztang 2004-03-21 23:25:34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7906 bytes)
Namste(注: 尼泊爾語: 你好"), 我的珠穆拉瑪峰!

(1) 傾斜的飛機, 晴, 03/30/2000

在曼穀(Bangkok)去往加德滿都(Kathmandu)的飛機上,許多在左邊的乘客都站了起來,走到了右邊,飛機似乎都有點傾斜了起來。在那蔚藍的天空下,那些八千米以上的雪峰刺破天空直向我們飛機指來。我的心跳有點加快,但沒有動彈,揉揉隱隱作痛的膝蓋,沉思中,我的心卻往大山裏飛去.....

一部環球幕(IMAX)的電影, “Mt. Everest”,再加上一本暢銷小說, “Into Thin Air”(在稀薄的空氣中),引發了一場前所為有的衝動:"去看看珠穆朗瑪峰!"。許多人講"中年危機"(Mid-age Crisis) 經常會幹出些失去理智的事,可剛動過膝蓋手術的我,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把三十許多的我和“中年"這詞聯想在一起. 更糟糕的是,由於種種原因,我的同伴又在最後幾個星期退了出來,可無論怎樣,這"船"是已經上了,也不可能再下了. 再回頭想想,為了去看看這座山, 這兩個月來,苦也沒少吃,每天跑五公裏,再加上健身房的StairMaster不說, 就連炒菜也恨不得背上一個十五公斤的背包. "也許這次能"懵"過去",想著想著,心裏又平靜了不少.

飛機下降了不少, 我們已經在尼泊爾的上空, 眼看著彼伏的山脈中到處都是羊腸小道, 難道這就是我們要走的? 很難想象尼泊爾是一個國家隻有10-20%的地方通了公路,而這10-20%中,還有一多半的是沒有柏油的土路. 帶著種種疑問, 飛機終於降落了. 雖說我算是大城市來的, 可還去過幾個小地方, 可這一條跑道, 一楝破舊的,二層候機樓的機場的確讓我難以想象這是在一個國家的首都, 昏暗的燈光下, 遊客,徒步旅行者,職業登山家在海關前排成兩長排,從大使館的網頁上得知,進入尼泊爾並不需要簽證,交錢,進關,進山走路(trekking). 可當我來到海關官員麵前的時候,我的中國護照卻給收去,給了我一個收據,並讓我明天去移民局取簽證. 周圍的美國人過去了, 澳洲人也過去了. 我的血一下湧了上來, 從來就沒覺得我的中國護照有什麽不好的, 回家不用簽證。更何況,黑頭發,黑眼睛,拿著美國護照還是中國人。真沒想到到這麽小小一個國家讓人家羞辱了一番. 換個護照又有什麽用, 泱泱大國何不爭口氣呢? 這氣真不知該從那出.

不管怎樣, 關是進了. 一出機場, 扛包的, 拉出租的, 一蜂窩的湧了上來. 終於耐不住一個拉客的死攪蠻纏, 上了一輛大概五十年代,絕對古董,除了輪子轉,其他的什麽也不轉的Tata(印度造的小轎車), 一路直奔Thamel的Kathmandu Guest House.

Thamel是加德滿都所有外國遊客的集中地. 而Kathmandu Guest House又在中心的中心,而且聽說這又是許多登山隊都愛住的地方,沒有預約的我運氣還真好,旅館的最後一間讓我占上了, 六美元一天,隻是洗澡間是公用的. 在外旅行,對我來說,還好吃,住永遠是排在最後的.

走進房間,放下行李,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竟然和衣睡著了...




(2) 宗教的世界, 晴, 03/31/2000

我想旅行的最大樂趣莫過於"走丟"(get lost), 在一個小鎮上,在一片森林中,在一個一無所知的世界裏丟失. 早上七點不到,我已經邁出了旅館,漫步在街頭上,一本旅遊手冊帶一張連街道名都沒有的地圖,一個指南針,一個相機,再加上一壺水. 古老的街道上顯得很乾淨,顯然剛剛打掃過,路邊一個大油鍋正在炸著一種類似巧果一樣的點心,真是很香,吸引了三四個小孩,也許是讀了太多有關在尼泊爾旅遊健康的章節,再看看不知是何年的報紙碎片包著的剛剛出鍋的巧果,終於咽了口口水,隻是站得遠遠的看著. 離油鍋不遠是一個佛像,一個六十出頭的老頭已經把貢台清掃的幹乾淨淨,並在一個小盤裏添上一些紅色的粉末,最後他搖搖佛像邊的銅鈴,雙手合十,並用手指沾了一點紅色的粉末點在了自己的眉心上.


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的多了起來,我總是很喜歡五彩繽紛的Sara(印度,尼泊爾最常見的女裝),長長的燈籠褲,一件上衣和過膝的裙子是用一塊布做的,還附帶一條包頭巾兼圍巾把全身包得牢牢實實,可卻露出一點肚臍,終於沒敢多看,就怕人家以為我心理不正常. 不少小店女主人卻是T恤衫,牛仔褲,絲毫不亞於那些西方遊客. 一陣叮叮咚咚的響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個剛剛開張的小鋪,幾個工匠正在打造銀製的手飾,好奇的我正在全神貫注的看著,一盆洗臉水由天而降撒在我腳邊,抬頭望去,卻見一個少婦向我伸伸舌頭,馬上把頭縮了回去. 我轉向工匠們伸伸舌頭,他們會意的笑了,黑暗中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我繼續漫無目標的向前走去。由於有了上次的經驗,如果沒有牛的時候,我就走在街道的中間。時不時,還是有“傾盆大雨”從樓上下來。我就隻知道Durbar廣場應該離這不遠. 漸漸的, 路邊多出了許多小販,賣新鮮蔬菜的,賣調味品的(Spice),還有賣油的,一個小工正在油膩的小作坊裏把菜籽倒到榨油機裏,邊上堆著裝得滿滿當當的油瓶. 十幾個無業的年輕人坐在廣場的平台上,抽著煙閑聊著,每個人身邊僅有的家夥是一根繩索其中結著一段寬寬結實的尼龍帶,他們是找工的背夫. 繩子可以帶上五六十斤的背簍,而尼龍帶是貼在額頭上用於吃住背簍的重量. 菩薩有眼今天讓他們填飽肚子! 坐在不遠的一個煙販正在把煙盒拆開了,把香煙一根根整齊擺在他身前的地攤上. 邊上小寺廟的銅鈴不停的響著,路過的行人不斷的停下,搖搖鈴,雙手合十,然後把貢台上紅色的粉末點在自己的額頭上. 神聖的牛不時擦身而過,行人常常拍拍牛身,然後摸摸自己的額頭. 神牛走過之地,小販們不斷的剝些菜皮給它,並希望它們吃完以後能走遠些, 畢竟這些新鮮蔬菜是他們今天生活的希望.


我信步走上寺廟的高處,晴朗的天空中不見一絲雲彩,隻見遠處幾隻牛懶散地躺在鴿子群中.寺廟邊幾個童販正拉住遊客兜售幾個木刻的佛像,而坐在我腳邊的一個遊客似乎並不介意周圍的一切,正在聚精會神的閱讀他的小說. 這一切的一切是那麽的漫不經心,確又是那麽的和諧,嘈雜的廣場上我看到的是一個單純的世界...


一對五彩的獅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見到遊客不時的從中間的門洞出入.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個女活佛(living godness)居住的地方. 我好奇的走了進去,一個五十平方左右的天井讓周圍三層樓的普通住家包圍著,幾隻鴿子正在天井中的水井邊找食,一束陽光進來照在一麵的窗口上,給整個建築帶來了無限生機. 那木窗四周裝飾著精致無比的雕刻. 花木,鳥獸,菩薩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詡詡如生.剛從嘈雜的廣場進來,這裏是死一般的寂靜,一種神秘感由衷升起. 我從來就是一個無神論者.更不相信瑜珈或是氣功. 但在這,我感覺到了力量,一種無形的力量. 我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女活佛,祝你快樂!"

帶著理不斷的思緒,我走出了這個居所. 嘈雜的人群立刻把我帶回了現實. 明天起, 我麵臨的是兩個星期的背包徒步旅行. 我還要去RNAC(Royal Nepal Airline Co.)確認明天的機票. 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的當地人走近來找我閑聊,雪白的襯衫,臉刮的幹乾淨淨,一口純正的英文. 我們坐在廣場的一角,他從他的合家歡照片,講到他兩歲的兒子,從他在美國的叔叔,又講到他去年的巴黎之行. 最後,他拿出一張名片頭銜: Rajesh, 自由導遊(Free-lanes Guide)(注:應為Free-lance,我隻是照搬他的英文名片). 他說他有一輛摩托可以帶我到處走走,問我是否需要一個導遊. 也許是那種誠懇和坦率,我好奇的脫口而出: "多少錢?" "兩千盧比($30USD)". 我搖搖頭:"最多一千,做到晚飯以前?"我想五次出租車也要這點費用,坐在摩托後麵還可以更好的看看這個城市,沒想到他居然一口答應了.

坐在摩托後麵的感覺真好,隻是在一個沒有交通燈的首都,沒有頭盔的我坐在一個隻認識三十分鍾的陌生人後麵在車流中穿梭,我暗暗的想,"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十分鍾以後,這種感覺就一點也沒了。沿路上,這裏似乎每一個街口都有一個寺廟。
我們先去了RNAC,落實了明天去Lukla的機票. 到了Lukla後,我這條命就交給了山裏. 拿著機票的手不由得哆嗦了幾下,我不由的想到了不久前才讀的一本書"Addicted to Danger"(冒險過癮). 書裏講的是去爬(Climbing)K2,我這是去走路(trekking). 咳!這那跟啊! 不行了就下來唄!!!

接下來,我還要去移民局取護照. 走出市中心不遠,摩托已經是在土路上顛簸,帶起一片塵土. 正午的烈日從頂上直射下來,不一會臉上已經沾上了薄薄的一層土,汗水又在臉上衝出了一條條小水溝. 我不由的暗暗的笑了:"就憑這個形像,簽證絕對沒戲!" 終於邁進了移民局的大門,十幾個遊客正三三兩兩的等著,我被告之,我的護照已經到了,耐心等著吧.幾個中國人模樣的走了過來,果然,這是幾個從西藏來的生意人. 還有一個年輕的和尚,大概二十出頭,穿著紫紅色的袈裟. 他告訴我,他走了二十多天才走到這裏. 不知為何,在我的腦海裏馬上呈現出的是電影"Seven Years In Tibet"(七年在西藏)中,那些光腳在雪地上走的朝聖者的形像。

移民局裏,隻見三五個官員有說有笑的,那個主管簽證的邊寫邊聊. 一個小時過去了,申請簽證的遊客隻少了三四個. 接著我們被告之,四十分鍾午休. 雖說這種事好久沒碰到了,但以前還是見過. "耐心",幾本讀過的旅行手冊都提到了這個詞. 想到這,我和Rejesh也去馬路對麵的小餐館吃午飯. Rejesh要得是Dal Bhat,這可以說這是尼泊爾的國食了,出於好奇,我也要了同樣的. 這是一盤巨大無比的飯,加上一點點油炒的蔬菜,還有一碗黑豆湯.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了,終於輪到了我的簽證. 在蓋章前,那個官員開口了,一句非常令人意外的話: "你們中國人不應該來這,(You chinese are not supposed to be here)”然後暗示我“是不是應該'意思意思'?" 麵前還有兩個瑞士的遊客,我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 在我一生中,從來就沒有給過賄賂,更沒有象今天這樣讓人羞辱過. 這一切居然發生在一個小小的尼泊爾國,我從來就沒有為我是中國人感到羞恥過,可這中國護照是那麽的不值錢! 我不知該怎麽想下去,我也不記得我是怎麽走出移民局的大門,但我記得,為了能明天準時去Lukla,按他講的,我當著那兩個瑞士遊客的麵,給了他一千盧比. 我知道,也許有一天,他會遇到同樣的事,然後從中學到些什麽,學會怎麽待人,學會怎麽做人.

不管怎麽樣,明天去看山,去一個美麗的地方,一個少有人煙的地方,一個單純的地方...


(3) 多磨的好事, 晴, 04/01/2000

前一天晚上就打好了背包,半塊肥皂又切成了一半,三條還是四條內褲又是掂量了半天,就是為了減少幾克重量,可急救包(First Aids)裏的東西一樣也不敢拿出,寄存了一個小包,辦好了離店手續. 早上五點半,我已經登上了等著的出租車向機場奔去.

三十分鍾後,趕到候機樓,大門卻還沒打開,可我的機票清清楚楚寫著:"六點報到,七點登機".三十來個像我這樣的遊客,熙熙攘攘的擠在大門口,全是一樣的裝束:厚厚的絨衣,多個口袋的長褲,半人高的背包,再加上一根拐棍. 不一會,一輛大卡車停在了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幾個sherpa(住在海拔很高的,專門從事登山運動的運輸和導遊)正在把無數隻大包從車上卸下來. 一眼就看出,又是一個登山探險隊要開發了. 站在我左邊上的一個二十來歲女孩,她隻身從愛德荷(Idaho)來,除了背包旅行,還帶了一個科研項目:根據犛牛的糞便研究它們的生活習慣. 我看著她周圍的兩個大包正想問,她笑著說,“我要在山裏呆兩個月,其中一個隻能雇個Porter(背夫)背了”. (注: sherpa往往會英文,並有豐富的登山經驗,而Porter往往隻是從事簡單的體力勞動.) 接著,一個名叫Steve的也加入了我們的談話,一個科羅拉多(Colorado)來的地理學家. 他已經是"二進宮"了,十多年前,他就已經上過了Kala Pattar. 也許是緣份,那些你第一天在山路起點碰到的人,往往會走在一起而且直到回到終點. 這至少給我這個隻身闖蕩的一點安慰.

大門的上方是一條大標語,祝賀Babu sherpa十六個小時登珠峰成功. 據說原有的記錄是二十二個小時. 無數探險家們正在向極限挑戰, 還有的要一次連續爬上兩座8500以上的高峰: 珠穆朗瑪峰(Everest, 8848m)和洛子峰(Lhotse, 8501m). 許多記錄都讓人驚訝得難以至信. 而我卻和周圍的trekker們一樣,隻是去他們的登山大本營,從遠處看看這些個山峰,還帶著一種壯士一去不複返的心態.

六點半,候機樓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我托運了唯一的背包,卻找不到進候機室的大門,正中間兩個小門掛著門簾,上麵標著男(gents),女(ladies). 兩排男女分開排隊等候著.我在想, "難道這男廁所還要排隊?". 始終不得其解,旁人告訴我,這就是進候車室的門.所有的人都要通過搜身檢查. 當我進門的時候,檢察官上下摸了我一通,然後打開我厚厚的錢包又細細的看了一遍. 正在我想是否又要我"意思意思"的時候,他讓我通過了.

一輛輛短程運輸車(Shuttle bus)把乘客運到飛機旁,那些剛剛在門口聊天的trekker們早已經上了其它航空公司的航班. 看看時間,已經是八點半了,而我們RNAC的車還沒有出現. 我想,要養身,練耐心,尼泊爾是個再好也不過的地方了!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Shuttle Bus終於把我們帶到了去Lukla的飛機旁. 但卻不讓我們上去,跟我一起等機的隻有一個從波士頓(Boston)來的女孩. 她那個在這開徒步旅行社(trekking company)的叔叔給她雇了一個導遊,還有一個背夫. 我在想,為什麽不乾脆租頂轎子背上去呢? 終於沒好意思說出口,又是四十分鍾過去了,帶著耳機的機長終於開口了: "天氣太壞,今天不能去了. 那些已經飛上去的已經在回來的途中了.回去吧!現在趕緊去確認明天的班機." 聽到這,我差點沒暈過去.

取出我的背包,又坐shuttle Bus回到了候機室. 整整六個小時後,我又回到了Kathmandu Guest House. 幸好的是,明天的班機還有座位,而且我原來的房間還沒有租出去. 我坐在旅館的門廳,捧著一本有關尼泊爾的短篇故事集,百無聊賴,突然Bhaktapur幾個字進入了我的眼簾. 這是加德滿都以東十幾公裏尼泊爾最古老的城市,幾百年前西藏人長途跋涉最早在此安居下來. 當地的手工藝人按照傳說中菩薩出生的地方而規劃,建立了這個城市.二話沒說,起身把水壺灌滿了水,邁出旅館,叫了輛出租直奔Bhaktapur.

泥磚鋪成的小路上,兩邊是泥磚沏成的二層小樓和無數的寺廟相間著,因為磚的顏色,我走進了一個暗紅色的宗教世界.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這仿佛是在一個印地安那.瓊斯的電影裏,磚牆,精致的木刻門窗,巨大無比的石獅,石象,還有石菩薩. 走進小城的中心,廣場上停著一輛三四米高的木輪車,車把高高翹起象個大象鼻子,車上是個正方形的塔形建築,四五個小孩正在上麵戲鬧. 車的邊上,橫躺一根一二十米長的木樁,木樁上係著粗大的繩子,還有無數麵禱告小旗和哈達. 廣場的中心,手工藝人正在做泥陶罐,他的太太和小孩正在把做好的泥陶堆的整整齊齊晾著。我邊上的人告訴我,再過兩個星期來,是尼泊爾的新年. 這裏有個盛大的祈禱儀式,廣場中心豎起那根木樁,全國各地的人來這祈禱,並在木樁周圍載歌載舞. 我想,可惜那時我還在羊腸小道上與山為伍呐.


我漫步在窄小的街道上,不時看到有些房子不僅傾斜而且有很大的裂縫,這是幾年前的地震造成的。走進一家賣工藝品的小店,三四個工匠正在幾乎黑暗的房間裏畫著佛像,停頓了幾秒鍾,我的眼睛才適應,那精美的工筆畫的佛像讓我實在不敢想象出自於這種環境。

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走出小城,走到高處,我再回頭看了小城一眼,太陽漸漸的西斜,給那些磚樓寺廟塗上了一層金色,這一切是那麽的寧靜,和諧. 我仿佛聽到了雄壯的鼓聲和低沉的號角聲,想象著那些男男女女戴著麵具,正圍著木樁轉圈跳舞。

明天會更好...




(4) 傾斜的跑道, 晴, 04/02/2000

也許可以照搬昨天日記的上半部份,昨天的那撥人又見麵了. 彼此相見,帶著一種無奈的微笑. 但這次,八點半,我們的飛機算是"準點"起飛了. 這是個十八的座位,蘇聯造的小飛機,沒有任何豪華的裝飾. 但據說非常實用和有力,在很短的跑道上就能起飛.而且在當地如此多變的天氣條件下,二十多年來從來就沒有出過大事故.


昨天見麵的Steve今天和我上了同一架飛機. 剛坐下,空姐給了每人兩個棉花團,還有一些糖果. 棉花團馬上塞住了耳朵,可我把糖果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口袋裏,也許什麽時候,這些糖果還能救我一命. 二十分鍾以後,隻見我們的飛機直向那些直矗雲霄的雪峰群飛去. 不一會,由於強大的氣流,就覺得我們的飛機象隻斷了線的風箏. 所有的人都緊緊的抓住前麵的椅背. 一個急沉,我胃裏的奶茶幾乎到了喉嚨口,又是一個急升,喉嚨口的奶茶又回到了肚裏. 由於通駕駛室的門開著,看著鎮靜的駕駛員,我的心又平靜了許多.又是二十分鍾過去了,我們已經看到了跑道。這也許是一條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跑道,為了能讓強有力的飛機短程降落下來,這條跑道是一個十幾度的斜坡,從低點著地,然後衝向高處. 跑道是礫石鋪成的,不見任何水泥和柏油. 轟鳴中,飛機已經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Lukla(2800m)! 取出行李,Steve和我做了次最後的檢查,水壺,相機,睡袋. 三十磅的背包上肩,我們上路了,直接從機場鐵絲網邊走了出去. 兩邊列隊站著幾十個Sherpa,Porter,希望能找到一份工,又好像是給我們這些送死隊送行,可我們身上實在沒有多餘的讓他們背的了.


今天我們就到Monjo(2800m),大概五個小時就夠了. 我注意到Steve的腿有點瘸,他告訴我,他一月份就出來了,在新西蘭Trekking摔了跤,不得不住了醫院,三個星期前,剛拆了石膏. 我說, "這到好,除了我這剛好的膝蓋,我們倆就剩一雙好腿了!"我們倆有說有笑的向前走去.

沒有了喧鬧吵雜的都市,沒有了令人窒息的空氣,三十磅的背包顯得輕而易舉.可不一會,陡峭的下坡使我不得不全力用拐棍撐著,盡量保持平衡. "上坡容易,下坡難!" 對有腿傷的人更是如此,因為全身的重量都要靠膝關節支撐著,我盡量的手腳並用. 再看看Steve,我不由的笑了,"今天我算是有伴了!"

這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時節,一眼望去:大石塊壘起一層層的梯田邊,幾棟農屋上正冒著炊煙,陡峭的河穀裏咆哮的河水,從雪山上瀑布而下奔流不息. Thamserku(6608m)雪峰象個守護神矗立著,看護著這一切. 轉眼間,我們來到了進山的第一座吊索橋前. 這座四五十米長的橋,鋪著一人寬的木板,半人多高的繩索是我們的扶手. 奔騰的河水在底下穿過. Steve先跨了上去,我也跟了上去. 我的背包在顫抖,我的身體在顫抖,我的心也在顫抖,並不是害怕,這是一種生命中很美妙的感覺!


第一個小時我們基本上都在下坡,我詛咒著每一個下坡,因為這意味我們後半程要以加倍的努力回到原來的高度. 到了Ghat的時候,我們已經下降了三百米. 兩個多小時後,我們在Phakding做了第一次休息. 由於第一天背上三十磅的包, 當我在道旁的石凳坐下來的時候,我的小腿肌肉在不自覺的抖動. 由於Phakding是Lukla和Namche Bazaar之間最大的一個村莊,這是導遊書上推薦休息的第一站. 隻見新造起的旅店(Tea House)坐落相間在村頭的路口邊,這些旅店全是兼吃兼住. 有的旅店的飯廳是玻璃蓋頂(Sun Roof)象個暖房,這樣我們這些Trekker可以邊吃邊欣賞遠處的雪山. 更多的在店旁擱上幾張露天的桌子和石凳. 我要了一杯奶茶,路邊的一位母親正在給她的小孩洗臉,擦身,小孩在木桶裏戲水叫喊著,周圍的幾隻公雞正在地上找食,暖洋洋的太陽下,我有點陶醉了.

吃完午飯後,我們又上路了. 這裏,我們見到了第一隻犛牛(Yak)隊,黑色的長毛蓋過全身,幾乎著地,尖銳的牛角. 每個犛牛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個銅鈴,好像在說,"別擋路!別擋路!"Lukla周圍方圓幾百裏沒有公路,所以僅有的交通工具,除了兩條腿,就是犛牛. 當然,它們還沒有馴化讓人騎,隻是馱物. 犛牛和牛是近親,所以在尼泊爾,它們從來不被屠宰. 雖說有些旅店也提供牛排(Yak Steak),聽說那些隻是從不幸掉到山溝裏死去的犛牛身上割下來的. 它們不僅用來馱物,它們身上的毛用來做成毛毯和繩子,它們的糞便用來燒水做飯取暖. 很難想象沒有這些犛牛,人類在這裏怎麽生存.


陡峭的上坡迫使我們停留的次數越來越多,天漸漸的變陰,暗了下來. 四五個小時後,我們到了Monjo. 雙腳邁進旅店放下背包的時候,我已經累得話也講不出來了. 這是一幢兩層樓的旅店,底層中間飯廳象個會議室,四周是長條凳圍著,正中間是個燒牛糞的火爐。樓上是住間,有通鋪,也有單間,我們被告之,單間100盧比($1.5)一晚上,但是必須在這裏吃住. 菜單上洋洋灑灑二十多樣,都用盧比算,熱檸檬水(20),奶茶(20),西藏麵包(Tibetian Bread,90),雞蛋三明治(Sandwich,100),煎蛋餅(Omelette, 100),方便麵條湯(Rara NoddleSoup,90),炒麵(110),炒飯(110),當然還有Dal Bhat(150). 兩份飯菜一下肚,我好像又回到了trailhead. 飯後天黑以前,Steve和我還有勁爬到了旅店後山坡上的一個小寺廟(Gompa). 站在高坡上,山中的霧氣在風中飄舞,後麵的雪峰時隱時現,坡下的村莊裏炊煙在升起,我們靜靜的站著,聽著疾風中的鬆濤聲.

回到旅店的時候,飯廳裏已經坐上了十幾個Trekker. 我同邊上一個漂亮活潑的蘇聯女孩Nina,聊了起來. 看著她邊上的小背包,和一副都市女孩的裝扮,我笑著說, "再往上走,可並沒有什麽購物中心(shopping mall)!" 她指著邊上的男同伴說,"他們來爬洛子峰(Lhoste,8503m), 我隻是來陪他們走一段,上到Namche Bazaar,然後就回去. "Lhoste?我不是很敢相信,不由得好好打量他一番,拉碴胡子,深凹的眼睛,大概一米八五的樣子,身邊一個背包足足有六十磅,一把冰縞在外麵掛著. Nina說,他已經上過珠穆朗瑪峰了,而且沒用氧氣! 一直沒有講話的他掏出了一張名片給我,上麵是: "Bidzina Gujabidze, Mountain Guide(登山向導)" 從五十年代Edmund Hillary登上珠峰,全世界隻有五百多個人登上珠峰. 我和一個登山珠峰的人坐在一起?這一種什麽感覺?敬畏之意由然而起. 可惜的是,由於語言的隔閡,我沒有更多和他交談.

我對麵的是一個加拿大來的一個記者. 他來采訪一個國際聯合登山隊登珠穆朗瑪峰. 隊裏有加拿大的,墨西哥的. 他們的領隊是一個住在美國很多年的西藏人也坐在周圍. 記者指著西藏人說, "他這次帶隊登頂!" 西藏人笑著輕鬆的說,"也許". 看看那個蘇聯人,再看看他, "為什麽你們都那麽cool?" 我心裏幾乎要喊了出來. 登珠峰,生命中少有的機會,至高無上的目標. 也許我們平常的人永遠也不會理解, 在他們眼裏,登山是一種職業,那些山峰是他們的朋友. 每登一次頂,拍拍巨人的頂,說一聲,"我又來看你了!" 說句心裏話,我很難把他們和我讀的"Into Thin Air"中的那些人聯係在一起,盡管那位作者也曾登上了珠峰.

經不起一天的疲勞,我不得不早早的回到了我的房間. 睡夢中,我見到了珠峰,還有那幾個接近峰頂的小黑影. 漸漸的,那些個黑影越來越大,他們腰上紀著繩索,走在齊腰深的雪裏,我甚至聽到了他們沉重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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