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上海東北角的大學生,無論是約會還是聚會,都喜歡55路一部乘到海寧路乍浦路下車,隻有這裏才有好吃的好玩的,才有大馬路可以蕩小咖啡館可以泡。
有一次班裏還是係裏搞活動,管錢管飯票的生活委員男生親自跑到四川路的食品廠去采購, 此男生回校後捶胸頓足後悔莫及。他形容說: “排隊買橄欖桃板的隊伍裏,就我一隻頭戳在外麵, 往前看是黑壓壓一片長頭發,往後瞧還是黑壓壓一排長頭發。”
那個時候看《一個和八個》那些爭議片,都隻有在勝利劇場 勝利劇場附近遍布了點心攤小吃店,生煎小籠涼麵,蘭州拉麵油豆腐線粉湯,雙釀團條頭糕八寶飯,酒釀圓子寧波湯團,我幾乎是全部吃遍了。
站在海寧路乍浦路口,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我們一夥要好的同學曾經在海寧路上一家小火鍋店,集資請過一次很不入流的客。為的是說服也是一夥裏的男生不要阻止他的女朋友我們的女同學,去心儀她的小老師那裏套考題。小老師後來透露的算法在附加題裏連連出現,所有參加請客的同學都開心得笑不動。
不過女同學男同學後來卻沒有能夠走到一起,雖然原因不祥但是肯定應該和我們的那一次請客無關。
二
大學的時候因為學校離外婆家近,有時候逛街看電影太晚了,就隻好去敲外婆的門。外婆總是在我百般抵賴的時候會笑起來說,“下次, 帶來我看看”。。。
外婆住在大樓裏難得下樓, 除了有時候有一幫老太太一起搓搓衛生麻將,閑來就伸出頭去看樓下馬路看鬧猛, 她跟我總結說: “你看樓下走過去的一對對,要麽男的很神氣女的卻很難看, 女的長得好看的吧,旁邊也很少看得到很神氣的男的。兩個都好看好象還真沒看到過,隻要要好,講得來才要緊的”。
外婆高興的時候會跟著我的《外國歌曲兩百首》唱“Yakee Doodle”也會唱“Oh no John, No John, No John, No!” 外婆談到她的旗袍時會神采飛揚:“我們以前的旗袍啊,除了罩旗袍還有夾旗袍,除了夾旗袍還有襯旗袍,旗袍的滾邊考究得來,手繡不成也起碼要滾上蕾絲.”然後她就會對著我的蝙蝮袖寬鬆衫感慨:“你這個樣子的,是該穿旗袍的呀.”我想我後來對旗袍情有獨衷,一定是受了好婆的影響。
在學校讒得忍不住了,我下了課就會溜到外婆那裏去蹭飯吃。外婆隔三叉五地也會差我跑腿出去,買了糖炒栗子,蟹殼黃,生煎饅頭,萬年青餅幹來,祖孫兩個一起舒舒服服地聊聊天喝喝下午茶。
外婆最享受的時光是吃好夜飯,好象每天六點半上海人民廣播電台都有一檔說書,哪怕嘴裏還在咀嚼著,她都一定會把碗盞推到一邊,捧起她的紅燈牌收音機,耳朵湊上去仔細聽。雖然那個時候聽來,每一段彈詞每一個開篇都好像是一樣的。但是耳濡目染,我現在卻能記得《珍珠塔》,《玉蜻蜓》, 《白蛇傳》那些書目,以及餘紅仙,徐麗仙,蔣月泉,楊振雄那些名家.
中國開放前很長一段時間,大鴻運梅龍鎮新亞飯店是外婆家請客的地方,不過那個時候新亞對外開放吃飯的是南京東路上,天潼路上的好像隻是住人的。新亞裏麵的叉燒包和兩麵黃是我小時候記憶裏最高級的美食。
小時候走過下麵的這幢大樓,媽媽總會指著某一扇落地大窗告訴我,新政府進城接管之前,我的外祖父就坐在那扇窗裏麵辦公。七二年政府算是還抄家物資了,聽到老人們在暗地裏罵:“一兩黃金就作九十五塊人民幣,比搶還結棍。”
抄去的東西大多數都找不到了,就是還回來一房間的書,而書的主人我的外公,在文革裏已經去世了。
![](https://sn2files.storage.live.com/y1p2TJWR4x5TocSiu84oKuyFXAyiSTpBTEMvqYnCN2yeI4Ubcz8n_XJIj36ljywYWH9UeImWPAAkaWD2fsg1IkzUA/ssln_10_1.JPG?psid=1)
三
離開上海的前幾個月,我曾經在上海大廈熟人承包的卡拉OK裏打工。卡拉OK急需英文好的大學生可以幫忙和外國客人對話,我是想學會端盆子的本事,希望出國後可以打工養活自己。
那個時候的卡拉OK是一個大的歌廳。客人少的時候老板會鼓動我們上去唱歌活躍氣氛。而我私下裏卻喜歡在快下班的時間搶了話筒來唱一首,“我隻在乎你”。來接我下班的人總是會準時在我的歌聲裏出現,然後我們會騎著破車在午夜的街頭,一路飛車從外灘直到西北角我家。
很多年以後回國我媽終於忍不住問我,難道他每天都再從我們家趕回同濟新村嗎。我才記起來好多次,當我們在我家樓下放車鎖車磨磨蹭蹭的時候,我家窗口似乎一直有人影閃動。後來離出國的日子越來越近,雖然還是一成不變地來接我送我,我每天唱得越來越多的,卻變成了“情人的眼淚”。
十幾二十年轉眼就過去了,往事,並不如煙。我想說的是,謝謝!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