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拾遺之120:追捕“幽靈”

《塵封檔案》拾遺之120:追捕“幽靈”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係列

一、幽靈

1948年12月17日,駐在沈陽的東北行政委員會公安部接到一封寄自該市的實名舉報信,檢舉內容為:原日本關東軍特高課行動隊一個代號“幽靈”的殺手在日本侵華戰爭結束前夕逃匿,先後被主政東北的蘇軍、國民黨政權、共產黨政權通緝,均無影蹤;兩個月前有人曾在哈爾濱見到此人,故特向公安部報告,懇請予以緝拿,繩之以法,為死難者報仇。

一周後,東北行政委員會公安部將該函轉往哈爾濱市公安局,要求據此線索“在哈城全市進行細密訪查,並將結果報來”。哈爾濱市公安局局長黃華青對此作了批示,讓將該函以及“幽靈”的相關材料下達到公安係統各相關部門,要求留意與“幽靈”相關之情報線索,如發現該犯,即刻緝拿歸案。

哈市公安局秘書處奉命製作內部通報,於12月27日將該通報下發至全市的11個公安分局以及市局直轄的治安處、公安總隊、交警大隊、公安幹部學校和遊民教養院。
北國的冰天雪地上,偵查“幽靈”的觸角悄然伸向四麵八方……
他為什麽逃跑?

1948年12月28日晚,哈爾濱遊民教養院的值班民警在對教養人員晚點名時,發現少了一人。隨即對全院各處進行了搜查,沒有發現此人,於是判斷這名教養對象已經逃跑。

查登記冊,逃跑的人名叫劉之君,係無業遊民,於上月下旬被市局公安總隊的巡邏民警扣留後解送教養所審查教養。

教養院不是監獄,設施很簡陋,逃跑現象是隔三差五發生的,況且教養對象不是犯人,因此值班民警對此並沒有特別在意。對此在意的是次日前來上白天班的辦公室幹事佟壽,他負責教養院的文字工作。昨天佟壽正逢休息,因此一上班先忙著登記昨天的信件,其中有一份就是市局下達的關於協查“幽靈”的那份通報。通報已經院領導看過,登記之後要存檔的。登記完信件後,佟壽就把各中隊交上來的上一天的值班記錄往一個本子上作概要摘錄,這才知道昨晚有一個名叫劉之君的教養人員逃跑了。

做完這一切後,佟壽去火爐那裏衝開水時,這才發現今天室內沒有一點煙味兒。問了同事,說是那個經常漏煙氣的火爐昨天已經叫人修好了,那個修理的人,就是昨晚逃跑的劉之君。佟壽是一個善動腦子的人,他馬上想到劉之君的突然逃跑是不是跟其昨天來辦公室修火爐有關係。之所以說劉之君是“突然逃跑”,是因為他入院後被發現是個技術多麵手,各種手藝活兒都拿得起,於是經常被叫來辦公室幹雜活,換窗玻璃、裝訂資料、補地毯等等,之前幹了活沒有逃跑,怎麽這次白天幹了活晚上就要逃跑呢?佟壽於是就想起了市局那份協查通報,便問同事昨天佟壽來修火爐時是否有偷閱這份通報的可能。同事回憶下來,說院長拆閱通報後就送來放在你桌上的,昨天辦公室事兒多,劉之君修火爐時室內一度沒有民警,因此不排除這個可能。當然,如果要吃準的話,可以去問一下另外兩個一起來修火爐的教養對象。

佟壽真的去中隊找那兩人詢問,證實劉之君昨天乘辦公室沒警察在時確實偷偷看了那份通報。這樣,佟壽就覺得這裏麵可能有問題了。他想了想,就去向院領導匯報了自己的疑問:劉之君會不會就是那個關東軍殺手“幽靈”?

教養院領導深以為然,於是就立刻向市局報告了。市局當時還沒有成立專案組,甚至還未安排專人過問此事,回答說你們教養院跟分局一樣,是市局的一個下轄單位,現在發現了可疑線索,可以先去調查一下,如有眉目就報告上來,市局再決定下一步怎樣部署。

調查的活兒就下達給了佟壽這個有著高一學曆參加公安工作兩年但從未搞過偵查的年輕民警身上了。佟壽在赴沈陽的火車上,仔細閱讀了通報所附的材料,對“幽靈”有了大致的了解:本名樸立本,出身於奉天(沈陽)郊區的一個朝鮮族保鏢家庭,28歲,自幼習武,是一名格鬥好手。1939年,19歲的樸立本被日本關東軍特高課招聘為行動特工,接受了專門訓練,由於成績優異並具有陰險毒辣的天性,特高課將其安排在專搞秘密暗殺的“隱形執行組”,代號“幽靈”,對中共地下人員、抗聯、蘇聯、國民黨等各方人員實施暗殺。據蘇軍繳獲後轉給中共方麵的關東軍密檔記載,被“幽靈”親手暗殺的各方對象就達44名之多。“隱形執行組”特工的真麵目被關東軍嚴格保密,所以連檔案裏也沒有留下他的照片。佟壽此去沈陽,就是要向舉報人詢問“幽靈”的體態相貌,以與從教養院中逃跑的那個劉之君進行比較,這也是他唯一可調查的線索了。

佟壽抵達沈陽後,見到了那個舉報人王興榮,又通過王找到了兩個月前在哈爾濱街頭見到過樸立本的朝鮮族婦女崔正枝。崔與樸立本家帶著點遠親,但早已不來往了。兩個月前,她去哈爾濱看望在鐵路局開汽車的兒子,兒子用車載著她去大街兜風,無意間看見樸立本正和一個女子並肩邊走邊說話。崔是農村婦女,並不知道樸立本後來在關東軍當殺手的情況,當時沒有做出什麽反應。回到沈陽後,最近跟兒女親家小學老師王興榮一家聚會閑談時,說起了見到過樸立本之事。王是知道樸立本的罪行的,於是就向公安寫了舉報信。

佟壽詢問了樸立本的容貌體態,覺得跟逃跑的那個劉之君幾無差別,於是便返回哈爾濱向教養院領導報告了外調情況。教養院領導隨即連夜向市局報告:本院12月28日逃跑的教養對象劉之君,經調查初步確認即係市局通報緝拿的對象“幽靈”樸立本。

佟壽詢問了樸立本的容貌體態,覺得跟逃跑的那個劉之君幾無差別,於是便返回哈爾濱向教養院領導報告了外調情況。教養院領導隨即連夜向市局報告:本院12月28日逃跑的教養對象劉之君,經調查初步確認即係市局通報緝拿的對象“幽靈”樸立本。

二、守伏失利

哈爾濱市公安局黃華青局長在遊民教養院方麵關於“幽靈”情況報來的第一時間對偵緝“幽靈”之事作出了布置:公安總隊、治安處刑隊、教養院各派一名警員組成偵緝小組,由刑隊所派警員主持偵緝“幽靈”;偵緝小組辦公室設於教養院。

元旦上午,刑隊張勝保、公安總隊賈學友來到教養院,和教養院指派參加偵緝小組的警員佟壽會合後,開始著手工作。這三人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民警,張勝保是哈爾濱解放後參加公安工作的,是刑警。賈學友的特長是擒拿格鬥,他出身武術世家,自幼習武,功夫不凡。公安總隊將其派出來,是專門為了對付同樣是格鬥好手的“幽靈”的。

三人對情況進行了分析,決定先把教養院內跟“幽靈”接觸比較多的那部分教養對象召集起來開一個座談會,向他們了解“幽靈”入院以來是否吐露過其在外麵的社會關係,然後以此為線索進行下一步行動。

座談會上獲得了一條線索:“幽靈”曾經跟人說過,他在哈爾濱近郊阿城縣城有一個相好,是一個美貌寡婦,已經交往多年了。

張勝保三人二話不說,弄了輛馬車直奔阿城。到了那裏,先去縣公安局,出示公文,請求協助。那邊自是熱情支持,立刻讓公安所(就是後來的派出所)調查。根據“美貌寡婦”這一特征,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有了著落:那個女人名叫趙翠娥,在縣城金都街上開著一家小雜貨鋪子。

偵查員跟公安所民警商量下來,先不登門直接調查,而是悄悄找來趙翠娥的幾個鄰居,詢問是否有陌生人來找過趙翠娥。一個鄰居反映說前天下午有一個男子登門找過趙翠娥,另一個鄰居說昨天傍晚她還看見那個男子坐在店堂裏跟趙翠娥說話呢。偵查員聽下來,認定此人正是“幽靈”。

於是就捉拿吧,縣公安局派了四個便衣,懷揣手槍,分散待於趙的鄰居處,哈市的三名偵查員登門跟趙翠娥接觸。三人中,刑警張勝保有過此類實踐,人又活絡,就唱主角。他來到小店鋪,未語先笑,口稱“嫂子”。那趙翠娥盯著他看了又看,隻覺得一頭霧水,說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

張勝保作揖道:“嫂子您不認識我,可我知道您呀,我常聽樸哥念叨您呐。”

趙翠娥並不知道樸立本以前是關東軍殺手如今是逃犯,所以未存半點戒心,一聽“樸哥”就點頭了:“哦,原來是立本的朋友。”

“是的,樸哥讓我到這邊來跟他見麵,他在嗎?”

趙翠娥說樸立本在她這裏,不過此刻他出去辦事了,邀張勝保三人進店堂坐一會。偵查員觀其神情不似說謊的樣子,就決定在店裏守候。這也是預先考慮過的,如果樸立本不在但要回來的,他們三人就守候在店裏,外麵四位盯著店門,待樸立本返回時,來一個猝不及防的裏外包抄就能拿下了。

張勝保三人等候了大約半個小時,正想著樸立本怎麽還不回來時,忽然外麵傳來幾下槍聲,便知情況有變,急忙起身竄到街上。暮色中,隻見一個便衣倒在地上雙手捂著腹部呻吟,另三人已經鳴槍往南直奔。

原來,“幽靈”返回時,外麵的四個便衣已經斷定此人正是疑犯。蹲守在隔壁的那個便衣按捺不住激動,隻想親手捕拿,出門早了半個節拍。北國嚴冬時節的店鋪都是關著門的,“幽靈”正伸手去拉門時,忽見隔壁屋裏閃出一個漢子來,他本是驚弓之鳥,自然保持著一份警惕,當下就縮回了手意欲離開。那便衣一看情勢不對,二話不說掏出手槍就撲了上去。“幽靈”見狀不對,閃電似的一腳將便衣踹翻,他還想俯身去奪便衣的手槍,被另外三個已經撲出埋伏點的便衣鳴槍嚇住,隨即拔腿奔逃。

當下,張勝保三人也掏槍急追。但訓練有素的“幽靈”借著暮色穿胡同攀牆地一陣狂奔,很快就脫離了追趕者的視線。

盡管阿城縣公安局立刻出動警力和民兵共上百人連夜搜索追逃,但並未發現“幽靈”的蹤跡。

三、轉戰綏化

偵緝小組三人稍稍商議,決定派一人去縣公安局打電話向哈市公安局報告情況,請求立即在哈市及周邊地區進行布控,嚴防“幽靈”外逃;另外兩人則去向趙翠娥了解情況,看能否找到線索。

趙翠娥這時方才知道跟她處了數年的相好原來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一陣後怕後馬上決定配合偵查員緝拿“幽靈”。於是,偵查員跟她聊了起來,獲得了以下情況——

“幽靈”是七年前的那個秋天在綏化跟趙翠娥相識的,當時,趙翠娥和另外三個男子結伴去娘家所在地綏化跑單幫。一行四人離開綏化後沒走幾裏地,就遇到了一夥手持大刀長矛的土匪,二話不說先把三個男的給掛了,見趙翠娥美貌,就連人帶貨劫了就走。這時,樸立本正好路過,拔槍幾下就將土匪打死的打死,嚇跑的嚇跑。樸立本救了趙翠娥後,索性將她送回阿城。自此,兩人就成了相好。樸立本告訴趙翠娥,他是新民縣人,給地主老財當著護院家丁,東家外出時就當保鏢。這次東家在綏化朋友處小住,捎信讓他去把東家帶出去的那個保鏢替換回家。

此後,樸立本每年來阿城兩三次,間隔和所待的時間沒有定規,有長有短,最短時一個月不到就跑了三趟。每次來,趙翠娥總會把他當親人看待,精心奉侍。樸立本每次都會給她捎點禮物,價值有小有大,最小的是一隻野兔,最大的一次是兩根金條。

趙翠娥記得,樸立本對於自己的情況除了透露過給地主老財當護院之外,這麽些年頭從來沒有再多說一句,她也沒有進一步打聽的好奇心。每次兩人見麵,都是趙翠娥說的多,嘮嘮叨叨說個不停,樸立本隻是靜靜地聽著,從來不打斷她。樸立本偶爾說一些閑話,也都是江湖上的事兒,從來不涉及到他自己的情況。不過,這次樸立本過來卻有些例外,一見麵就向趙翠娥打聽綏化的情況,問得很詳細。晚上喝酒時,樸立本又問到了綏化一個姓金的郎中的近況。那是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中醫,住在趙翠娥的娘家不遠,趙翠娥說半個月前她剛回了趟娘家,見金郎中還開著診所坐堂問診,求醫的人還不少。

樸立本這次是12月30日來的,破例是空著雙手登門。他對此表示歉意,解釋說他的東家已經被窮棒子鬥得破了產,送了命,他是讓人家趕出屯子的,來得匆忙,沒有準備禮物。但他在外麵放了一些債,歇幾天後會去討到手,屆時就能置辦像樣的禮物了。趙翠娥聽了心裏頗有些喜意,倒不是為樸立本許諾會給她“像樣的禮物”,而是思忖樸立本可能會考慮就在這邊落腳,兩人幹脆成親就得了。沒想到現在突生變故,樸立本竟是關東軍一名血債累累的殺手!

偵查員據上述情況進行了分析,認為樸立本向趙翠娥打聽綏化那位金郎中的情況,後來又說到了關於“債務”,看來,那很有可能他在金郎中那裏藏匿了財物。如此,這家夥就有可能會去綏化找金郎中取了財物後作為逃竄的費用。因此,偵緝小組有必要馬上趕到綏化去。

阿城縣公安局大力支持偵緝小組,設法調來了當時全縣唯一的一輛小吉普,將三名偵查員連夜送往綏化。三人在綏化縣城找到了金郎中的診所後,下榻於附近的一家旅館,然後就去縣公安局請求協助。縣局方麵說知道金郎中,曆史上沒有什麽罪行,為人很講義氣。對於偵緝“幽靈”一事,縣局馬上作了安排,讓哈市偵查員先休息,由他們去做前期調查。

偵查員睡了兩個多鍾頭醒來後,縣局的便衣已經完成了查訪:金郎中處昨晚沒有人去過,現在正在診所正常坐堂問診。偵查員商量下來,決定悄悄傳訊金郎中。

中午,金郎中被請到了公安局接受調查。問他是否認識樸立本,他一臉的驚詫,不住搖頭。

那麽,劉之君呢?這回點頭了,說認識,是我三年前結交的一位朋友,他以前是幹保鏢的,功夫不錯,在下不才,也曾練過幾天拳腳,兩人難得一聚時談的都是國術。

那麽這個叫劉之君的人這幾天跟你聯係過嗎?又是搖頭,然後拱手請教:“不敢多問,劉先生是否做下了不法之事?”

偵查員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問了“劉先生”的體態相貌,證實確是“幽靈”後,便道明了其真實身份。金郎中大吃一驚之後,馬上拍案自責“交友不慎”,說“幽靈”自一年前來過一次後,再也沒有聯係過。一年前“幽靈”過來時,在他這裏寄放了一個小木盒。當時“幽靈”打開給他看了,裏麵放著4根金條,一共是二十兩黃金,說幾時前來取時,會視寄放時間長短分給他若幹作為寄存費用。

金郎中隨即回家取來了那個小木盒,上麵還貼著金郎中當時要求“幽靈”簽下名字和金條數量的那紙封條。打開,果然是4根金條。

於是,偵查員認為“幽靈”肯定會來金郎中這裏取小木盒的,遂對金郎中做了工作,讓其屆時配合緝拿。金郎中一口答應,說縱有喪生之險,他也要出這一把力的。

偵查員又跟縣局聯係,對守伏作了安排。

可是,一連蹲守了三天,“幽靈”卻沒有出現。

四、惡魔落網

偵緝小組對此情況進行了分析,最初議來議去覺得“幽靈”沒有不來金郎中這裏取黃金的可能,但是這份自信終於在第四天又白守了大半日之後消失了。善動腦子的佟壽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幽靈”會不會已經醒悟到自己在趙翠娥那裏的言語會被我掌握,而取消了自己已經製定的計劃不來綏化了?他一說,張勝保和賈學友都認為有這種可能。

那麽,下一步應該怎麽走呢?三人商議後,認為對於“幽靈”的情況還隻有從他曾經接觸過的人那裏去查摸了。於是,立刻做出了決定:張勝保留在綏化這邊跟金郎中再談一次話;佟壽、賈學友立馬返回哈市,去遊民教養院向教養人員了解“幽靈”是否留下過什麽線索。

兵分兩路的結果是:金郎中這邊沒有什麽新的線索可以提供,而教養院那裏倒是有人向偵查員提供了一個情況,說“幽靈”曾經對人無意間說起過他在哈爾濱有一位鐵哥們綽號叫“黑熊”的,是個西菜大廚。

這時已是1949年元月7日中午,張勝保在綏化沒有收獲就委托那邊的公安同行對金郎中那邊予以注意後連夜返回了哈市,三個偵查員對情況進行分析後產生了一個觀點,認為“幽靈”逃離阿城後可能連夜到了哈爾濱,躲藏在“黑熊”那裏。這樣,接下來就該去查摸“黑熊”了。

對於警察來說,要尋找一個有綽號有職業的固定對象,是一樁比較容易的事兒。兩小時後,就已經查明,“黑熊”在馬家區的一家白俄開的“達烏特西菜館”當大廚,此人名叫崔大鵬,朝鮮族人,自元旦以來沒有上班,據說有事向老板請假了。

偵查員於是就去崔大鵬家,向西菜館老板問明住址後,找上去,卻是鐵將軍把門。一問鄰居,方知崔大鵬是單身漢,一向獨自一個過日子,去了哪裏誰也說不上來。那麽,自元旦以來是否有人見到過他呢?一戶戶鄰居打聽下來,都說沒有看到過。這樣,偵查員盡管有些失望,但心裏還是有一份安定,因為照此情況看來,崔大鵬是元旦那天就離開住所了。而“幽靈”是元旦傍晚拒捕逃離阿城的,即使他有汽車可搭趕到哈市崔大鵬這邊時,也隻有對著一把大鐵鎖倒抽一口冷氣的份了。

當然,崔大鵬是此刻唯一的線索,既然“幽靈”在教養院裏還惦念著此人,那說明兩人的關係絕非泛泛之交。所以,還是要設法找到這個大廚。

偵查員重新去了西菜館,找了幾個員工問了問,說崔大鵬可能去了鬆原,因為元旦前他曾對人說過他有個姐姐在鬆原,最近身體不好,捎信來要他去一趟。張勝保幹脆掏錢要了幾個菜、一瓶酒,說我們三個吃著討論接下來怎麽行動吧。

事後想來,也多虧張勝保這個臨時冒出來的吃飯念頭。就在他們喝酒時,先前接受過詢問的一個小廚師從廚房裏出來,說民警同誌我有個情況要向你們反映。什麽情況呢?2日傍晚,有人曾經來西菜館打聽過崔大鵬去了哪裏。

偵查員聞之一激靈:哦!是什麽模樣的一個人?那小廚師說是一個朝鮮族打扮的女子,年紀大約在三十來歲,看樣子這個女子並不認識崔大鵬。何以見得呢?因為她詢問時,站立的位置正好是店堂裏掛著崔大鵬端著一盆菜肴的廣告大照片的前麵,她麵對著照片,一臉的無動於衷。

這個17歲的小廚師是一個天生細心人,他不但留意到了這一點,而且還向偵查員提供了另一個細節:他好像還聽見那個女子出門時,跟西菜館門口的一個小販打過招呼,你們去找那個小販,大概就能知道她的情況了。這是一個重要線索,“幽靈”後來就是由於這一線索而落網的。這個廚師因此而給偵查員留下了深刻印象,半年後公安局招收新警時由張勝保推薦就改行當了警察。

偵查員接著就去向門外的小販調查。這家西菜館外麵通常固定有著三四個小販,逐個問了問,那個賣香煙的說是他那天跟關春花打了招呼。關春花就是去西菜館打聽大廚崔大鵬的女子,小販說她住在道裏區安豐街,他原先也住在那裏,是緊鄰,處得還不錯。那麽,這個關春花是怎麽一個人呢?小販說她是賣煎餅的,嫁了個丈夫是大車行的夥計,經常在外麵跑車,沒有生過孩子。

偵查員馬上想到了阿城的那個趙寡婦,眼前這個關春花的丈夫經常在外,她就有留人住宿的便利條件,難道“幽靈”這幾天就躲在她那裏?這需要馬上調查。

這時已是晚上8點了,但偵查員還是去了關春花家那邊的公安所。當時哈爾濱已經解放將近三年了,建立了一套比較周全有效的戶籍管理製度,凡是外人住宿,都得向公安所報臨時戶口。公安所查了查,說關春花家沒有來過外人。那麽,是否會來了外人故意不報臨時戶口呢?公安所的那個值班負責人是一個很認真的民警,他馬上指派一個小民警騎車去把戶籍警從家裏叫到所裏,直接接受偵查員的查問。戶籍警說他天天下胡同的,沒有聽說過關春花家來了外人。張勝保說案情重大,這樣吧,你最好從關春花的鄰居中選一個可靠些的,悄悄請到這裏來,我們當麵了解一下。

不到半小時,關春花對門的那個居民小組長王大嫂就坐在偵查員麵前了。問了問,她說關春花家確實沒有人臨時居住,元旦至今也沒有什麽人來串過門。

線索至此斷了,但偵查員還是盯著關春花不放。三個人議了議,決定從次日早晨起,對關春花實施跟蹤,看她從早到晚究竟做些什麽。

跟蹤的結果,發現關春花在中午賣完煎餅後,再次去了趟“達烏特西菜館”,然後就去了南崗區阿什河街的一家鐵匠鋪子,但沒有進門,隻招了招手把那個鐵匠師傅叫到門外,低聲嘀咕了兩句就走了,直接回家。張勝保讓佟壽去了解那個鐵匠的情況,他和賈學友繼續監視關春花。下午,關春花沒有出門。

佟壽通過公安所了解到,那個鐵匠是關春花的小叔子。偵查員分析,關春花一大早出去賣煎餅,忙碌到中午還不回家,去了西菜館後還要跑一趟鐵匠鋪,就為了說兩句話,看來,這兩句話十有八九是跟西菜館有關的內容,也就是說,鐵匠跟“幽靈”是有關係的,“幽靈”甚至可能就藏在鐵匠鋪裏。

當晚,偵查員通過公安所悄然傳喚了關春花。關春花很快就作了交代:她是去年夏天認識“劉之君”的,對方出手闊綽,而她本性貪財,兩人一拍即合。“劉之君”住在何處她不知道,有時其夫出車在外時也曾去她家過夜。後來,對方就失蹤了。元月二日上午,“劉之君”突然出現在她的煎餅攤前,說是從教養院逃出來的,得先找個地方躲一躲,她於是就把他領到了鐵匠小叔子那裏悄然住了下來。“劉之君”說他決定去關內,但手頭的錢財都藏於西菜館大廚崔大鵬那裏,讓她去跟崔大鵬遞個話,約定時間地點後見麵。她當天就去了西菜館,但崔大鵬沒去上班。“劉之君”回了話,讓她過幾天再去就是。今天中午收攤後她又去了一趟,崔大鵬還沒有上班,就去鐵匠那裏回了話。

事不宜遲,偵緝小組當即向領導報告了情況,請求增派人手連夜緝拿“幽靈”,領導立刻批準。鑒於“幽靈”在阿城拒捕時有“不凡表現”,所以這回自然得配以重量級對象的“待遇”,不但出動了刑警,還從公安總隊調了兩個班。

當天午夜,緝拿行動開始。先把鐵匠鋪團團包圍,然後由一幹刑警押著關春花上前去叫門。她那鐵匠小叔子把門打開後,眾人一擁而入。屋裏,和衣睡覺已被驚起的“幽靈”聽著動靜不對,手持打鐵大錘躲在門後,對準率先進去的賈學友迎頭砸下,被賈學友閃過。賈學友有著一副好身手,憋了多日此刻正好發揮,沒等來第二下就撲上去扭住了對方。這對功夫好手扭打一團時,其他刑警插手了,於是勝負就沒有懸念了。

“幽靈”被捕後,對其累累血債供認不諱,還供出了其在東北七地類似趙翠娥、崔大鵬那樣的不知情的朋友處藏下的金銀財寶,總共折合黃金230兩。

1949年9月26日,“幽靈”在原關東軍司令部駐地沈陽市被依法判處死刑,執行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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