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梅子黃時雨的季節分配到研究所。雖是文革期間,但疾風暴雨的瘋狂已涼了下來。由於父母調去邊關,我獨自一人住在單位的單身宿舍。每日裏上班工作,下班吃飯。飯後,在晚霞薄暮中散步,然後在工作室裏讀讀書,看看報紙雜誌。雖然平靜恬淡,倒也無什麽事。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過去。
那天,晚風悄然而入,隨性地翻動桌上的書本。見狀,我趕緊起身將書本收進抽屜。然後,坐回椅子,準備繼續看書時,風兒再次翩翩吹來,輕柔地拂了一下我的臉,留下一絲隱約的香氣,甜蜜而微微醉人。啊,多麽熟悉,卻又陌生。我站起來,細細的聞著空氣,希望能再次聞到那迷人的香氣。風兒似乎知道了我的想法,將那似曾相識,卻是無計想起的香味送來。啊……,想起來了,終於從久遠的記憶中找到了——桂花,是桂花。
少小時,家住的院子裏有幾株桂花。每到金秋桂花開時,滿院是甜蜜蜜的醉人的桂花香。母親和住在一起的阿姨們一同采摘,分享。然後,各自拿回家裏製作桂花點心,晚間納涼閑聊時,拿出來共享,順便交流手藝和經驗。
我走出辦公室,尋著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找去。香氣漸濃,終於在辦公樓的東南角找到了幾株花開滿枝頭的桂花樹。
我圍著幾株桂花樹漫步而行,看著滿枝金色銀色的桂花,享受著甜蜜醉人的香味,不由想起毛澤東的《蝶戀花》: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心中一動,有了。
周末,我騎上自行車去拜訪熟識的父母同事。阿姨長,叔叔短,厚著臉皮,空口套白狼。總算討到兩瓶60°的洋河大曲,外加中飯、晚飯。
洋河大曲,清雍正年間就有“福泉酒海清香美,味占江淮第一家”之譽,是清皇室的貢。1979年,洋河大曲被評為中國八大名酒之一。曾蟬聯中國名酒稱號,為中國濃香型白酒的標杆酒。
當晚,我采摘了足夠多的桂花,洗幹淨,涼著。再從實驗室找了兩個大一點的磨口玻璃瓶,洗淨。等到桂花和瓶子幹了,先將桂花裝進瓶裏,再倒入發的保健糖,最後,將兩瓶酒分別倒入,蓋緊瓶蓋,封上油紙,糊上泥巴,收藏好。
後勤的魯科長看到那兩瓶酒,雙眼發亮,吧喳了幾下嘴巴,講了一所裏有關酒的故事。
那時,研究所得科技人員都是外地調來的。他們本人調來是因工作需要,但是,他們的老婆孩子就麻煩了,必須排隊等指標,除非兩口子專業都與研究所專業對口。因此,所裏科技人員大多是光棍一人。工程師老胡便是其中一個。
清查“五·一六”那會兒,老胡自以為事不關己,弄瓶老酒放辦公桌下,每天晚飯後,出去散散步,順便買點下酒料,回來悶兩口。
這晚,他正是享用酒菜得意時,聽到門外有人喊他趕緊到二樓,說是有事找他。老胡想也沒想,站起來就走。隻當是幾分鍾事,酒瓶也沒蓋,菜也攤著,事玩了回來再接著哈。誰想這一去,回來時瓶裏的酒已變成了水,還少了一些,菜都已成幹了。
隔年,1974年秋,照相室的技師老王,上海人,終於等到落戶上海指標,收到上海有關單位的調動函,可以回上海與家人團聚,結束近十年的孤單日子了。
老王臨行前兩天,科長老魯來找我,先聊了幾句。然後,看著窗外說,秋風起蟹腳癢。老王托人買了大閘蟹請客,沒能買到酒,你看能不能幫他弄兩瓶,錢他出。
話說到這份上,再明白不過了。
老王是單身,客是在醫務室的黃醫生家請的,除了螃蟹,黃醫生也燒了幾個菜。我帶了一瓶酒。其他人帶了一張嘴。
打開瓶蓋,滿屋是帶酒氣的桂花香。放的糖都融入酒中。酒倒到杯裏,聞著香氣濃鬱。但是,喝到口中,隻有酒味了,也沒有甜味。不過說話時,口中冒出的酒氣裏還是有桂花的香味。
查了一下,2011年,1973年的60度洋河,大約在¥40,000-¥50,000/瓶。如果那兩瓶不喝,留到現在應該有¥100,000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