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烏鴉
我們詩人隨身攜帶一隻烏鴉
麵對未知的一切。我們和烏鴉相互尊重
雖然在預言家眼裏,我們是可笑之人
我們探索的既不是身體也不是真理
我們在詩裏談愛情和夢想,不如談烏鴉——
不是黑暗驅趕光明。其實我們談論神秘宗教
談的就是烏鴉,至少是烏鴉的象征
我們說,解決問題,需要信仰,就要做烏鴉
愛做的事情,像烏鴉那樣將果核從高處丟下
願上帝保佑,不要砸中詩人的腦袋
詩人一直欣賞不了詩中不規則的節奏
對牛彈的琴。我們每天挖掘詩的隱喻
會不會挖到烏鴉的骨骸?果真那樣
我們就可以叫烏鴉為詩人的烏鴉了
詞語
門沒有上鎖。門是鐵的句子,鎖是堅硬的
詞語。門內有很多名詞、助詞、形容詞
有個動詞發出指令。黑色的門,推開
變成紅色。開門聲喚醒詞語。有的詞鐵鏽了
有的動詞卡住,一動不動,像被禁錮
很多詞撞擊,產生物理和化學反應
一些組成話語——話語之土,之風,之火
是給你的詩。一些諾言。熱情的詞可以點燃
有人舔著火苗,動作模仿動詞,要錢,要權
要不到就奪,搶。有人擔心文字獄
被推到火前,還在發抖。趕快見證,辨別陰影
詞語的懸崖和深淵。不要變成深淵。所有的光
都會熄滅,跟詞語一起熄滅,成為灰燼
不論照亮過什麽。虛詞坐實。打開,看到虛無
叫喊著。聲音是詞語的起點,也是終點
這個嘴是門,作為主語,被你的吻關上
尷尬的詩人
我是詩人,尷尬的生者。佯謬
不知如何麵對勇敢消逝的死者
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麵前不能成為螺絲釘
在商品社會裏不能成為消費品
我一天到晚懷念蘇格拉底
希望像古人尊重人那樣尊重我們的精神
但即使在詩裏也難以做到和諧
隻好一再深入母語,在母語裏沉浮
舌頭被水縛住,無法呐喊
索性別無所求,啞默無聲
沉默的年月如鐵,漸漸鏽蝕
事物
萬物各有其所,各有其時
充滿自身。即使舊事物,也有自己的魅力
有的懸在高處,比如月亮,吸收目光
反射日光,折射給親人,有的留在低處
比如水,內斂,溫柔,內部蘊藏有深意的東西
比如善。從來我們做事時都會不自覺
在一灘水裏渾水摸魚,一生無法避免
一旦猶豫,就開始拖泥帶水
像女人,拖住男人。我喜歡水,在水裏尋找
自己。不再用水比喻女人,不論是從流水開始
還是到流水結束,你很難描述不同的滲透,漣漪
浪濤,流逝。現在事物是什麽,我就叫什麽
不扭曲,不掩飾,是真相本來的樣子
比如,分離的事物成為事物本身,更明亮
很多事物不懂情和愛,以愛名義摧毀
狂暴如海嘯,更多的不高不低,岸上在風中
搖曳的事物,和水中的對稱,與其說是規律
不如說是美學的要求,高於自然和人間
還有無物。我每次消失,都在無物中消失
選項
被傍晚的炊煙熏染,還在歧路
生出的歧路上走著。早就想做自由落體
但從小我就患上恐高症。不能擺脫
本能的支配,我離動物沒有多遠
我們來自同一個虛空——人和動物的區別
在於人很早就知道會死去
我輕易放棄努力。克服不是選項
當然還有其它手段,但都不在考慮之列
想通了,就讓一切自然發生。明天已成為我身體
一部分。更加敏感。過敏。一旦河水出現
裂縫,就對著太陽打噴嚏。古老的太陽和我並肩
走著,它已開始腐朽,此時像被吊在一棵樹上
我看見樹葉仿佛是魚,從樹枝間魚貫而入
帶著果實。鳥鳴順著光線從樹上傳來
我想和鳥說話,但找不到合體的語言
有些詞語躲躲閃閃,有些和感情一起
已被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