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上3年級時的某天幹了件驚天動地的事。
正當3年級所有學生都在餐廳吃飯時，老師發現他不在了，校長在全校廣播無效，隨即通知了警察局。幾分鍾後，校裏校外都是警察，直升飛機也來了，在周圍搜索。午飯後是室外活動時間，可是那天為了找我家孩子，學校關閉了所有的門，任何人都不許出學校。警察把通往學校的公路口用警車擋住，不需任何車輛通過。教室，樓道裏的電視顯示屏上都是從year book 裏翻拍的孩子的照片。幾十分鍾後，圖書館的老師聽到有人在笑，走過去查看，原來是電視屏幕上的那個孩子一個人坐在那裏看書呢。正看到一個有趣的情節放懷地笑出了聲。老師看到這個場景，哭笑不得，用內部對講設置報告校長。馬上一群人跑到圖書館，孩子不知所措地看著圍著他的大人們。一名警察和藹地問他的名字，他回答了，可是還沉浸在書中的故事裏，竟然繪聲繪色，手舞足蹈地向警察講述書中的情節。我接到學校來的電話後，立即趕去，趕到時正好看到這個場景。真不知該說什麽，隻是高興孩子平安。
孩子說，前一天，上圖書館課時看到一本書非常有趣，可是下課了必需離開圖書館回到教室，他把書放在某個書架的最下邊一層。第二天，也就是出事的當天，在排隊去餐廳的路上偷偷溜出隊伍，到圖書館找到那本書繼續讀下去。校長聽到這裏表情略顯嚴肅，口氣卻非常耐心和藹，批評孩子要遵守紀律，離隊要向老師報告等等。孩子認真聽，最終點頭表示知道了。
了解情況之後，校長讓孩子到外邊的等候室等待。剛關上門，校長和我都抑製不住的地笑了起來。我趕忙向校長道歉，孩子給學校增添了麻煩。校長安慰我說，她以前並不認識這個孩子，現在是真的喜歡他呢。並說，居然熱愛讀書到廢寢忘食，還加上一句，我們的工作就是發現如何做才能保護孩子這種天生的求知欲望。隨即，給餐廳打電話讓工作人員拿來一份午餐，給了讀書忘了吃飯的孩子。那是一本chapter book，那年，孩子8歲。
孩子性格安靜，那個年齡段喜歡獨處，自己讀書，玩lego, 也拆解玩具。一年級的老師留給二年級老師的記錄說要評估孩子是否需要IEP，二年級的老師還是這麽說。
三年級的老師是個有30幾年教學經驗，身材微胖，50幾歲的女性。有一次老師對我說，因為前邊老師的留言，她特別關注了這個孩子，發現孩子獨處時非常投入，很enjoy。她一邊講，一邊讓我看她的筆記，包括一些圖解，時間，地點，環境和孩子的行為等等信息。老師說，孩子的行為不總是聽從成年人的指揮，如果你尊重孩子的選擇，就會對同一行為有不同的解釋。聽到後，我如釋負重。我的孩子不是需要特殊教育的孩子。非常幸運遇到這麽一個好老師，願意把他留在自己的班裏。要知道，那個年齡段的孩子們通常喜歡的是可以和他們玩耍的年輕老師。記得那年開學前，孩子告訴我，聽別的同學說，他的老師是個老太太。口氣中透露著某些失望。
那次圖書館事件之後，我開始每周末都帶孩子去公共圖書館借書，那時圖書館限製每次隻可以借40本，而我們每次都借40本。當然，其中許多都是簡短的故事書。有時，孩子會給我一個來自老師的書單，我把它給圖書館管理員提前準備，到時進去拿就是了。老師真是用心良苦，她知道，在浩瀚的書海中，讓一個8歲的孩子找到自己喜愛的書是個很大的挑戰。後來，她要孩子每讀一本書都要寫一句，或者一段書的內容。我看到，孩子寫過，“我不喜歡這個故事”這樣的話。老師在回複中寫到，你要寫的是書的內容，而不是你的感受。孩子也寫過這樣的話，“今天我決定寫我的感想，而不隻是書中的事。當然，感想來自於故事。希望你能明白並與我合作。”讀到這裏，我笑壞了。孩子說，難道不對嗎？就這樣，在和老師的對話中孩子學會了，描述事實和個人評論的區別，並發展了讀書找中心，找精華情節，和警句的能力。老師的教育也是潛移默化。有時，孩子執意自己去書架上尋找喜歡的書。喜歡exploring的process。
8年級學期開始時，我發現他幾天都在讀一本黑皮的，幾百頁的chapter 書，問他書中寫了什麽，他的第一句話使我震驚。他說那是他同學寫的書，我拿過來，粗粗掠了一下，知道不是什麽少年不易的讀物，就還給了他。那一陣，我工作很忙，沒有花時間讀那本書，更沒有和孩子討論，錯過了，孩子成長過程中有意義的瞬間。
孩子還小，不能留他一人在家，有時我們去購物就帶著他。他喜歡去Costco ，不過，隻關心他喜歡的cake，把cake放到車裏之後，就坐到家具部的沙發上看書，直到叫他一起離開。開始幾次他去店裏的圖書部找他喜歡的書，成功率很低。後來，自作主張自己帶書去。他說過，如果要他去其他超市，他會非常不高興，可能會提出抗議。在喧鬧的環境中專注地做事這個特點有點像我。從少年時代起，不管外邊多熱鬧，我依舊會做我的事，毫不受外界幹擾。每年過節，家人高興地在客廳打麻將，喧嘩，我在一牆之隔做我的事，包括撰稿。當然，我不會錯過放煙花和鞭炮，那是我喜歡的事。
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了幾年，孩子長大了，畢業典禮時，作為學習第一的學生代表畢業生發言，他一踏上舞台，台下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爆發出轟然大笑，那種充滿善意，疼愛的大笑。已經坐回自己座位的校長，走回麥克風前說，對，就是那個警察包圍學校，他躲在圖書館看書的孩子。接著是一片掌聲，人們起立，繼續鼓掌。多年過去了，人們已經依舊記得那個事件。我遺憾孩子的講稿中沒有提到這件轟動事件，對學校，社區，他的同學表示感謝。孩子說，最好沒說，一個太丟人的事件。孩子如願以償，開始了哈佛大學的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