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簽證驚魂（短篇小說）
關月馬
這天，保姆日娥在廚房做家務，接到老公海俊的來電後，又驚又喜。
掛線後，日娥走到客廳向雇主李氏夫婦請假，說下周三去體檢。李氏夫婦愣住了，問日娥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日娥說沒有。李先生又問為什麽要體檢？在哪裏體檢？日娥說在某體檢中心。李氏夫婦狐疑對視一眼，心想，區區一個保姆為什麽要去這麽高級的機構體檢？不嫌貴嗎？突然，李太太驚叫：哎呀！我們也去過呀，是涉外的，專門服務出國的人員。李先生一拍大腿，對呀！我們去年去過，當時是為了……哦，對了日娥，你為什麽要去那裏體檢？有很多公立醫院可以做，什麽項目都有的，又近又便宜。
日娥說和丈夫、女兒一家三口親屬移民米國的排期快到了，領事館指定這家體檢中心，老公預約了下周三上午10點。
什麽？ ！你要移民米國？ ！李氏夫婦驚呆了。李太太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還是李先生沉得住氣，擺出一副大方的樣子說，恭喜你呀！請問你的哪位親戚在米國？
日娥尷尬地笑道，恭喜啥呀？都還沒批呢？我的妹妹在米國。
李太太又繼續刨問日娥妹妹的情況，日娥簡單說了一下。
突然，李太太一拍大腿說，哎呀！糟了！下星期二我們要去外省出差，而且一去就是五天，那小昱怎麽辦？
小昱是李氏夫婦的兒子，3歲，一直由日娥照顧，沒上幼兒園，很粘日娥。
日娥愣了一下，問出差可不可以改期？李太太板著臉說，那怎麽行？這是重要的商務考察，早就和別人約好了，你和你老公可以改時間嘛。
日娥猶豫了一下，說要跟老公商量商量，轉身進了廚房打電話，她知道，隻有廚房沒有監控攝像頭。
客廳留下李氏夫婦，臉色難看又複雜。去年，他們花重金找了一家中介申請投資移民米國，沒想到被拒簽了，隻好另尋目標，現正辦理投資移民茄國。萬萬沒想到，保姆竟然也要移民米國。而且，聽說依親移民的成功率很高，費用也低，隻要沒有犯罪紀錄，沒有大病或傳染病，家庭背景幹淨，就肯定能通過，隻是要等十年八年。
李先生悄聲責怪太太：你都胡說什麽呀？什麽出差？
李太太尷尬道：其實我想……我想……
李先生說：想攪黃人家的安排？我們得無端端離家五天呢，五天見不到兒子呀。
李太太嘴硬：切！那又怎麽樣？我們以前也經常出差不帶兒子嘛，這次幹脆去外地旅遊好啦。
李先生歎了口氣，沉默不語。
在廚房裏，日娥與老公海俊商量改期。海俊急了，說老婆你糊塗啊，首先，他們刨問你半天，才突然說要出差，而且還是五天，可能是他們移民不成，就眼紅你，所以騙你說出差，想拖你的時間，讓你體檢不成；第二，體檢預約雖然可以改期，但要改到五天後，萬一主人依然呆在外地，你怎麽辦？還要再改期嗎？如果他們一拖再拖，我們就得一改再改，就快簽證麵試了，我們交不出體檢報告怎麽辦？第三，我們按摩店的工作也很忙，平時不容易請假，我有這個特殊理由，老板才批準的，我不可能又找老板推遲請假吧？
日娥聽完傻了眼，回想剛才主人夫婦的表情，尤其是李太太，那眼神確實是妒忌。她問海俊該怎麽辦？海俊說，嗨——別擔心，不就是一個小孩子嘛？帶他一塊去，咱們一個人進體檢室，其他兩個照看小昱，還怕他走丟？我告訴你日娥，現在是我們家的關鍵時刻，不能一味遷讓主人，你必須硬氣一點。日娥鬆了口氣，笑了，說老公你真有辦法。
日娥將老公的話轉給主人，李氏夫婦一口拒絕，說體檢中心那邊人多病毒多，小孩子容易感染。但日娥說，我還經常帶小昱去菜市場、超市和公園呢，人更多，體檢中心又不是醫院，哪有多少病毒？再說了，你們不也去過了嘛？最後一句擊中李氏夫婦的要害，他們既尷尬又無奈，隻好勉強同意了。
下周三，在體檢中心，日娥一家人穿著體檢服，小昱沒穿。小昱問，以前來過這裏，也穿過體檢服，這次我為什麽我不用穿體檢服？原來，去年小昱和父母來這裏體檢，是為了申請投資移民米國，而當時日娥也在，但沒有穿體檢服。日娥說，這一次，小昱你不用體檢。小昱眨了眨眼，又低頭玩他的新玩具車。
體檢後的半個月，日娥又向主人請假，下周二上午10點去領事館麵試。這次主人夫婦一反上次的態度，爽快地同意了。日娥舒了一口氣，又問，那天小昱怎麽辦？李太太說我會在家的，日娥這才放心。
到了下周一的傍晚6點，日娥做好了一家人的晚餐。可是，主人夫婦遲遲未歸。小昱餓了，就先吃了。日娥忐忑不安，李先生忙於生意經常晚歸，但李太太一般很少晚歸的。日娥打李先生手機，不接，打李太太手機，也不接。日娥慌了，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剛想發短信給李太太，李先生的手機打來了，他說跟太太在外省出差，晚上大約11點回家。日娥心裏略為安定，也陪著小昱吃飯。
晚上8點，做完家務的日娥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怎麽偏偏這個關鍵時刻主人夫婦同時不在家。她打電話給海俊，海俊也慌了，但現在還不到11點，不好說主人在搞鬼呀，但萬一過了11點還不現身就糟了。兩口子正在商量之際，家裏固話響了，保姆接了，是李先生來電，說他和太太在省際高速公路上塞車，前方發生連環車禍，因為太晚了，交警處理得慢，說不準什麽時候能疏通，就算現在通車，也得3個小時後到家。然後，李先生叫小昱聽電話，父子倆聊了一會兒就掛線了。日娥在旁心裏煩躁，沒怎麽細聽，隻聽到他們笑嗬嗬地在談新買的玩具車，日娥心裏更煩了。
晚上10點，日娥又打給海俊商量，萬一主人夫婦到了天亮還不現身怎麽辦。海俊問，可不可以找家政公司臨時派一個保姆來照顧小昱，日娥說不行啊，一來，家政公司經常鬧“保姆荒”，一有閑餘的保姆就馬上被人雇走，二來，主人和她“走私”，也就是私雇，甩開家政公司，主人免交了每月管理費，保姆也能加一點薪，所以，哪好意思去求家政公司啊？而且，不認識的保姆，又未經雇主同意，哪敢擅自讓她進門？海俊又問，你們小區不是有一個保姆劉姐是你的好姐妹嗎？你們兩家的雇主還挺熟的吧？日娥一拍大腿，說對呀！趕緊掛線，打劉姐的手機。不料，劉姐說她上個月辭職，現在另一個區當保姆。日娥心想，糟糕，那個區離這兒很遠，坐出租車也要兩個小時，況且，這麽晚了，小昱也睡了。
這一夜，日娥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祈盼明天一早主人會到家。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日娥和小昱吃完早餐，快7點了。主人夫婦還沒到，打了多次電話也不接，發了多次短信、微信也不回。日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10點要麵試，9點必須進門報到，7點半就得出門搭出租車，人生大事，趕早不趕遲啊。
7點15分，海俊和女兒小莉到了公寓樓下，得知主人還沒到家，他們也嚇壞了。日娥說，我找到了主人的電話本，你們上門幫忙一起打給主人的親友，問主人的下落吧。海俊還算冷靜，說日娥你先別著急，我們不能上去，主人家裏裝了很多攝像頭，可以接連手機，主人在外麵也可以監控家裏，我未經主人同意，擅自進屋屬違法，如果主人馬上報警，我可能會被拘留，就算警方知道事出有因，不拘留我，也要在派出所盤問老半天，那還怎麽參加麵試啊？日娥嚇傻了，說那怎麽辦？要不放小莉上來，她未成年，沒事的。海俊說，老婆你真是急糊塗了，他們明擺著就是要躲你，你打電話沒用的，現在快7點半了，再不走就晚了。日娥問，小昱怎麽辦？海俊說來不及了，趕緊帶著小孩下樓，邊走邊商量，現在是上班高峰期，快走吧。
一行四人搭上出租車，海俊叫司機開快點。但路上堵車，出租車龜速地開了一個小時，一家人心急如焚，日娥後悔沒有早點出門。 9點差10分 ，他們遠遠地看見了米國領事館高高飄揚的米條旗，但交通更堵了，所有車輛動不了。海俊幹脆跟司機說下車，想跑過去，但日娥抱著小昱不能跑，一行人隻能快步走，總算趕在9點正到達領事館。進門報到時，保安查看預約單來核對人，不讓小昱進門。海俊快速說明情況，希望保安通融一下，放小昱進去。保安猶豫了，這種情況從未發生，放一個非預約的人進領事館是不行的，但畢竟是個小孩，保安用步話機詢問隊長，隊長又請示了老外主管，拖了十幾分鍾，總算同意了。日娥一家人鬆了一大口氣，謝過保安後進了大門。
到了安檢室，另一個保安要求所有人拿出皮帶、鑰匙、手機等金屬物品和電子產品放進籃子，一家人照辦。然後一個個走入安檢機，海俊和小莉先進去，輪到日娥牽著小昱進去時，安檢機放出嘀嘀嘀的警報。保安大為緊張，問日娥有沒有清空金屬和電子產品。日娥說清空啦。保安盯著小昱，小昱一臉無辜。日娥彎下腰，翻了翻小昱的外衣口袋，沒什麽呀，隻是一個小玩具車，是塑料的。保安拿過玩具車仔細看了看，然後叫日娥和小昱再走入安檢機，這次沒有就警報聲。然而保安拿著小玩具車走入安檢機，又發出警報。保安覺得狐疑，一個塑料玩具怎麽會有警報？他叫日娥一家先別走，然後找出一個螺絲刀撬開玩具。小昱急得大叫，日娥哄著小昱，說以後給你再買一個新的。很快，保安在玩具中發現了竊聽器，他質問日娥，為什麽會帶竊聽器進領事館，你們想幹什麽？日娥嚇得張口結舌，海俊趕緊解釋，玩具是小孩的，他是雇主的兒子。保安覺得事態嚴重，趕緊呼叫隊長和老外主管。
沒多久，老外主管和隊長帶幾個保安火速趕到，檢查了竊聽器，並逐個查問日娥一家人。搞得日娥和海俊焦頭爛額，拚命解釋不知情。日娥知道被主人害了，氣得直流眼淚。倒是老外主管冷靜，他精通中文，聽完日娥述說了從體檢到昨晚的經過，以及主人夫婦的態度，老外主管緊促的眉頭漸漸鬆開，隨後微微一笑，似乎猜到了七八分。他吩咐保安隊長收好竊聽器，然後叫日娥一家進去麵試。日娥一家人又鬆了一大口氣。
進了麵試廳，日娥一家人交了護照、相片、體檢報告和公證書等資料，坐在長椅上等候叫名。他們如坐針氈，心情複雜。日娥悄然落淚，滿腔的憤怒加委屈，說辦完簽證就報警。海俊握住日娥的手勸慰道，證據都不在手上，怎麽報警？我們申請移民，應該表現得開心點、積極點，別哭了，要注意印象分。
這時，廣播響起：成日娥家庭，請到3號窗口。
日娥一行四人走到3號窗口，赫然見到剛才在安檢室的老外主管，他就是簽證官。他依然保持微笑，先問日娥的工作和生活，又問妹妹夜娥在米國的工作、地址和婚姻等情況。然後，簽證官分別問了海俊和小莉的情況。日娥一家人回答得自然、大方，簽證官頻頻微笑點頭。簽證官話鋒一轉，問起日娥和雇主的關係。日娥說，以前關係還可以的，但自從我要請假去做移民體檢時，主人夫婦的態度就變了，上次借口出差想阻撓我去體檢，昨天又說出差，一直玩失蹤到現在，手機都不接，可能他們去年投資移民米國被拒簽了，所以眼紅我。證官驚訝地哦了一聲，問雇主夫婦要叫什麽名字，日娥就說了李先生李太太的姓名。簽證官又說要問小昱，日娥愣了一下，不敢多口，抱起小昱湊近窗口。簽證官和藹可親地問，你好小朋友，叫什麽名字？幾歲啦？住哪裏？父母叫什麽？做什麽工作的？小昱挺老實，一一作答，但唯獨不知道父母的工作，末了，小昱說他跟爸媽來過這裏。簽證官笑了笑，在電腦上搜索到小昱家庭的檔案，沒錯，他們去年來過這裏。簽證官問，那個玩具車是什麽時候買的？小昱一臉茫然，日娥想了想說，好像在我去體檢的前一天，李先生買的。簽證官又問，小昱一直把玩具車帶在身上嗎？日娥說是的，但奇怪的是，小昱玩過就隨處亂放，而我每天晚上洗他的衣服時，口袋裏總有這個玩具車，而且昨晚李先生和小昱通電話時，也提到了玩具車。簽證官哦了一聲，又問小昱，昨晚爸爸在電話裏說了什麽。小昱說，爸爸叫我一定時時刻刻要把玩具車裝進口袋，有獎勵的。簽證官聽罷笑而不語。
簽證官在電腦上敲了老半天，日娥一家人心裏打鼓，緊張地等候。突然，簽證官笑道：恭喜！你們通過了。
日娥一家人驚喜啊！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非常開心地感謝簽證官。日娥激動地差點又要流淚了。
兩個月後，日娥一家人飛往米國，與妹妹團聚。
日娥並不知道，簽證當天，簽證官從電腦中調閱小昱父母去年申請投資移民的檔案，李先生是理工科出身，他開的公司專營電子產品，說明其動手能力強，有可能是他把竊聽器裝入玩具車的，而且偏偏在得知保姆要移民後才裝的，目的不在於想追蹤小孩，而是想害保姆在領事館出事，讓她被拒簽。雖然，簽證官可以報警，警方固然會迅速逮捕李氏夫婦，但其後果，一是驚動當地政府，引起外交麻煩，二是警方查案和法院審案，以及小昱的羈絆，會把日娥一家的移民日程越推越久，遠超米國移民簽證的半年有效期。簽證官又查看了李氏一家被拒簽的理由，其實有些牽強，於是，簽證官加上一段有關“竊聽器門”的備注，並將小昱的父母列入黑名單，讓他們倆人不可能申請到米聯邦所有國家的任何類型的簽證，而茄國也屬於米聯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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