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別號稼軒居士。曆城(在今山東濟南)人。他和蘇軾並為宋詞豪放派的代表人物,合稱“蘇辛”,又和李清照(易安)都是濟南人,文學史上把他們叫做“曆城二安”。雖然在曆史上他被定格為一個著名詞人,但在當時,人們都認為他有將帥之才,連宰相王淮也是這樣說的。事實上,他確是一個文武全才的人物,他的代表作之一《破陣子》意氣飛揚,就是對自己年輕時軍旅生活的回顧:“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軍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八百裏分麾下炙”中“八百裏”是牛的代稱。《世說新語》“汰侈”篇載:王愷有一頭愛牛,名“八百裏交”,後人即用“八百裏”指牛。“麾下”指部下。“五十弦翻塞外聲”中“五十弦”,泛指多種樂器。“翻”即演奏,“塞外聲”是指以邊塞為題材的雄壯悲涼的戰歌。這兩句意思是:部下的官兵分食烤熟的牛肉,軍樂隊奏出雄壯的戰歌。曆史上的盧馬是在三國時期劉備的坐騎,其奔跑的速度飛快,在三國曆史中最顯眼的一處便是劉備避樊城之難,遇三丈寬的檀溪,對所乘馬的盧說:“今日急,不可不努力。”馬理解劉備的話意,一躍躍過檀溪,擺脫了後麵的追兵,救了劉備一命。結句“可憐白發生”,筆鋒陡轉,使感情從最高點一跌千丈,吐盡壯誌難酬的無限感慨,揭示了理想與現實的尖銳對立,抒發了報國有心,請纓無路的悲憤,使全詞籠上了濃鬱的悲涼色彩。
宋高宗紹興三十一年(1161)夏秋間,金主完顏亮大舉入侵,北方各族人民乘機紛紛聚眾起義抗金。濟南一帶以耿京領導的農民義軍,聲勢最為浩大,22歲的辛棄疾也在濟南南部山區聚眾2000人,加入耿京的義軍。此時的辛棄疾雖然很年輕,卻已以文名享譽中國的北方,和他的同學黨懷英(後來成為金朝的高官)並稱“辛黨”。曆來傳統文人看不大起農民,辛棄疾這樣做在當時是很不容易的。農民義軍也不大信任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耿京目光比較遠大,力排眾議,任命辛棄疾為義軍的掌書記。按現代的職務,掌書記就是全軍的秘書長,主管印信文稿,機要事務,可見耿京對他的信任和倚重。
在耿京的義軍中,辛棄疾已經顯露出他的軍事才能,根據《菱湖辛氏族譜》所引用的宋元時期《鉛山誌》的記載,辛棄疾在北方有過“斬寇取城”的行為,特別是他追殺叛徒義端,使得全軍上下再也不把他看作是一個文弱書生。這個義端是一個和尚,平時除了念經,還很喜歡談兵論戰,辛棄疾因此跟他有過一些交往。義端和尚見各地紛紛起義,抗金形勢一片大好,於是他也拉起了一支隊伍。辛棄疾和義端本是相識的朋友,在自己加入耿京的義軍後,就勸說義端也投奔耿京。不料,這義端和尚是個投機分子,在義軍裏混了一段時間,大約日子過得不是很滋潤,覺得這份職業沒前途,就偷偷地開了小差,還順手牽羊把辛棄疾保管的公章——義軍的大印給偷走了。這下子問題可大了,象征著統帥權威的東西給丟了,那還了得!耿京火冒三丈,,指著辛棄疾鼻子就罵:“你個秀才,交的啥朋友啊?居然敢偷走俺的大印!這個人是你介紹進來的,俺饒你不得,隻能軍法處置了!” 辛棄疾非常鬱悶,心想:義端啊義端,你這樣無恥,那就不要怪我無情了!於是就向耿京說:“主帥,請給我三天時間,逮不住這家夥,再砍我的腦袋也不遲!” 耿京畢竟信任辛棄疾,不怕他也會“畏罪潛逃”。辛棄疾想,這家夥肯定是貪圖賞錢,把大印送到金營裏去了。於是他就單人獨劍,縱馬往金軍駐地方向飛奔,果然在路上截住了義端。義端一見辛棄疾,便嚇得滾下馬來,他說:“我識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殺人,幸勿殺我。”(《宋史•辛棄疾傳》)“青兕”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青色犀牛,體型很大,重量在千斤以上。辛棄疾奪回大印,抓起義端押回大營,叛徒自然沒有好下場。
從此耿京和他的義軍更加信任辛棄疾,願意聽從他的策劃。起義軍在耿京和辛棄疾的領導下,常常打勝仗,參加的人也越來越多,不久有了二十幾萬人。辛棄疾力勸耿京“決策南向”,與南宋朝廷正規軍配合,共同抗擊金兵。紹興三十二正月,耿京遣諸軍都督提領(參謀長)賈瑞、掌書記辛棄疾等人奉表南下,經楚州到達建康(今南京市),朝見宋高宗趙構,尋求南宋朝廷的支持。宋高宗嘉其忠義,授耿京為天平節度使、知東平府,下屬也各授官職,辛棄疾被授從八品的承務郎。誰知道起義軍裏麵出了一個叫張安國的叛徒,乘辛棄疾等人不在,閏二月暗殺了耿京,帶義軍投向金兵。義軍將士都不願意投降,但群龍無首,一支頗具規模的義軍就一哄而散。此時,辛棄疾他們正在從南方回來的途中,叛徒張安國已經逃到金國的兵營裏尋求保護。辛棄疾心裏又悲痛又憤怒。他對同伴們說:“漫說金營裏駐紮了五萬金兵,就是五十萬,我們也要闖進金營活捉張安國,為耿京報仇!”當天晚上,辛棄疾挑選了五十名勇士,個個騎了快馬,帶著刀劍,向金營直奔而去。金營裏燈火輝煌,張安國正在跟兩個金將喝酒猜拳。他們看見辛棄疾和勇士們拿著刀劍衝進來,嚇得魂都沒了。張安國趕緊鑽到桌子底下,兩個金將急忙舉起椅子來抵擋。勇士們一擁而上,把兩個金將連人帶椅子砍翻了。辛棄疾一個箭步上前,把張安國從桌子底下揪了出來。大夥兒一擁而上,把張安國綁得結結實實,拉出了營帳。營帳外麵站了好些金兵,看辛棄疾他們威風凜凜,誰也不敢上前。辛棄疾把叛徒綁在馬後頭,不慌不忙地跨上了馬,喝道:“誰敢上來,就要他的狗命!告訴你們,我們的十萬大軍就要開到。想活命的就早點投降!”說完就帶著勇士們衝了出去。等金國將領派兵來追的時候,他們早就跑得沒影兒了。隨後,長驅渡淮,押解張安國至建康斬首。辛棄疾因此名重一時,南宋最高統治者也大為驚異,委任江陰簽判。
但南歸之後,辛棄疾的生活道路並不平坦。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東安撫使等職。任職期間,采取積極措施,招集流亡,訓練軍隊,獎勵耕戰,打擊貪汙豪強,注意安定民生。一生堅決主張抗金。在《美芹十論》 、《九議》等奏疏中,具體分析當時的政治軍事形勢,對誇大金兵力量、鼓吹妥協投降的謬論,作了有力的駁斥;要求加強作戰準備,鼓勵士氣,以恢複中原。他所提出的抗金建議,均未被采納,並遭到主和派的打擊,曾長期落職閑居江西上饒、鉛山一帶,不得盡其才。“一腔忠憤,無處發泄”,不得不“自詭放浪林泉,從老農學稼”,借詞為陶寫之具。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的“一世之豪”,被迫過著“宜醉宜遊宜睡” 和 “管竹管山管水”的閑散生活(《西江月 示兒曹以家事付之》)。然而,也正是這一特定的遭遇,使他成為一代詞宗。
這首《破陣子》有一個題解:為陳同甫賦壯語以寄,說出了這首詞的寫作背景。這是一個饒有興味的故事。
陳亮(1143--1194)字同甫,號龍川。婺州永康人。是個“百折不回,饒有銅肝鐵膽”的主戰派人物。他為人豪邁,一生交遊廣闊。陳亮了解辛棄疾,也為他的不被重用而惋惜。紹熙四年(1193)陳亮中狀元,授建康軍節度廳判官公事。次年未至官,秋前即卒 ,辛棄疾有《祭陳同甫文》。辛棄疾和陳亮在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定交,結交過程十分有趣。據趙溍的《養屙漫筆》說:“陳同甫始聞辛稼軒名,訪之,過小橋,三躍而馬三卻,同甫怒,拔劍斬馬首,推推仆地,徒步而進。稼軒適倚樓,望見之,大驚,遣人詢之,則已及門,遂定交。”
辛棄疾落職閑居在上饒期間,淳熙十五年(1188)冬,陳亮特地去拜訪辛棄疾,並逗留了十天時間,兩人縱談世事,開懷暢飲,達到空前的默契,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鵝湖之會”。第十一天,陳亮飄然東歸。陳亮走後的第二天,辛棄疾難過得不得了,駕車抄近路想把陳亮追回來。陳亮回去走的是從紫溪經永平、江村到茶亭的官道,辛棄疾久居鉛山,熟悉地形,他以為抄一條鄉間小道,比官道近三分之一的路程,可以追上陳亮。不想,這一天又降大雪,辛棄疾追至蘆溪河渡口的鸕鶿林,天色已晚,雪深泥滑,車馬無法前行,他隻能就近在方村獨飲(今鉛山縣青溪鎮方村,與青溪鎮隔蘆席河相望),飲後又往回走,趕到泉湖村時,又過不了鉛山河,隻好投宿在泉湖村吳氏回望樓,夜晚聞有鄰人吹笛,悲不堪聞,在長笛悲歌的大雪夜晚,辛棄疾寫下了一闕《賀新郎》(把酒長亭說),寄給陳亮。仿佛心有靈犀,是夜,旅途中的陳亮竟也無眠,做書向辛棄疾索詞。回到家中,真收到了辛棄疾寄來的《賀新郎》 ,陳亮便將當夜在旅途中的書信和自己依辛棄疾詞原韻所做的和詞(老去憑誰說)一同寄給辛棄疾,辛棄疾收到此詞後,又用前韻再複一首《賀新郎》(老大那堪說)。此後,二人不斷有書信往來,一年後,陳亮用原韻再賦《賀新郎》(話殺渾閑說)寄給辛棄疾,回憶去年的相聚,辛棄疾接下來的回詞就是這首著名的《破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