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
它常常站在竹竿上曬太陽
看遠山，樹木，河流
在它眼裏這些形象不虛
天空也是真實的，是用來飛的
它本該棲息在山上的林中
但被我長久困在腦內。我們親密無間
它引導我走過人間的荒徑
但習慣沒有成為自然
今天它再次用身子撞擊腦壁
發出尖叫聲
我無法忍受，意念剛打開鳥籠
刷啦一聲它就飛走了
其實逃離的是真實的自己
一隻烏鴉擦亮夜晚
海邊一根木樁上立著一隻烏鴉
和黑夜一樣黑。沒有沙灘，隻有海岸
低平的灘塗裸露，在不遠處消失
海水衝洗著灘塗的形影，濤聲像傾訴
月光爬過灘塗
向水麵緩緩延伸，漸行漸遠
海水上漲，仿佛木樁下沉，或土地沉陷
灘塗對烏鴉來說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但轉眼間隻剩海水
這是春天。烏鴉背後的低地長滿綠草
突然它發出呱的叫聲，一躍而起，向黑夜更深處
飛去，舞動的翅膀擦亮了夜色
關於在廚房裏切傷手指的詩
究竟為什麽，一個人會用刀子
在大白天跟自己作對？
就因為每天把自己暴露給刀？
手指頭當然不想慷慨赴死
真要切斷了，也不怕
洗淨，放進瓶子裏，加鹽醃製
朋友來了下酒
隻是輕傷，把手指放在水龍頭下衝洗
包紮好傷口
想想原因，難道是因為今天在公司和老板說話時
出了口誤？他還聯想到戰場，謀殺
俱胝斷指
甚至手指的平方根
蟑螂
一到晚上他在廚房裏用鍋碗瓢盆重複著
記憶中的雨滴聲
他一生都與調料相伴，卻不曾找到恰當的香料
烹煮愁腸，或熬一碗憂傷
突然他叫道為什麽雨天也要等到天黑
之後才會看到蟑螂
好漢或好工人
他一生最大的夢想是做一回好漢
今天終於登上長城
可惜沒看到大雪飄飄，山舞銀蛇
他怎麽上去就怎麽下來
坐在回程的巴士上，他想過幾年再做一回
他不知道做兩回和一回有何區別
他覺得成為好漢之後
自己還是那個舊我，機器的我，有點空虛
過兩天他就要回到南方的一個流水線上
做一個好工人
泥人
我們的祖先是泥捏的
我現在意識到我還是泥土
不時從身上落下塵埃，遇到雨水
便稀裏糊塗，在陽光暴曬下身子皸裂
無法承受生活中的猛烈撞擊
頭上長草
我體內堅硬的部分是一塊石頭
你可以說那是我的靈魂
我們到廟裏拜的菩薩也是泥做的
至今他們不坐船不敢過河
我不知道女媧是什麽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