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這個夢以精煉生動的形式表現了我所體驗過的和描述的全部內容,因此我想,對於已經理解我的人們來說,敘述這個夢將使寫得冗長、占了很大篇幅的內容匯成一個統一體,易於理解,形象鮮明。這個夢是這樣的:我發現我躺在床上。我既不感到舒服,也不覺得難受,隻是仰麵躺著。但我開始思考,我躺著是否舒服,我就覺得腿上似乎不大舒服,不知是床短了些,還是不平,總之是有點不舒服。我挪了挪,同時又開始想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問題——我躺得怎樣和躺在哪兒。我察看了床墊之後發現,我睡在係在床沿邊上的、由繩索編成的吊帶上。我的腳擱在一條吊帶上,小腿在另一條吊帶上,因而腿感到不舒服。我不曉得怎麽會知道這些吊帶是可以移動的。我用兩腳將靠邊的一條吊帶推遠些。我覺得,這樣可能舒服一點。但我把它踢得太遠了,想用腳把它攫住,但這個動作使得小腿下麵另一根吊帶也滑掉了,於是我的兩腿懸空了。我挪動全身,想躺得好些,我也充滿信心,以為馬上可以弄好。可是挪動一下以後,我身子下麵的一些吊帶滑掉了,也弄亂了,我看到事情很糟糕。我身子的下半部向下滑去,懸空掛著,兩腳也不著地。我隻是依靠脊背的上半部支撐著,我不僅覺得不舒服,甚至有點毛骨悚然。這時候我才問自己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我問自己:我在哪兒,躺在什麽上麵?我開始環顧四周,首先朝下看,看我的身子懸空掛著的地方,看我即將掉下去的地方。
我朝下一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是處在高聳入雲的塔頂或山顛那樣的高度,而是處在我從來也無法想象的高度上。
我甚至不清楚,在那下麵,在我懸空掛著也能掉下去的無底深淵中,我看見了什麽。
我的心緊縮起來,我感到恐懼。朝那兒看很可怕。如果我朝那兒看,我感到,我將從最後幾根吊帶上滑下去摔死。我不去看,但不看更糟,因為我在想,如果我從最後幾根吊帶上滑下去的話,結果會怎樣。而且我感到,因為恐懼,我正在失去最後的支持點,慢慢地從背上往下滑去。隻要一瞬間,我就會掉下去。這時候我產生一個想法:這不可能是真的。這是一個夢。快醒過來吧。我拚命想醒過來,但我做不到。怎麽辦?怎麽辦?——我問自己並向上看去。上麵也是深邃無底。我看著深邃莫測的天空,竭力忘卻下麵的無底深淵,真的,我漸漸忘了。下麵的無限性使我討厭和害怕,上麵的無限性使我感興趣和堅定。我就這樣靠身子下麵幾根尚未滑掉的吊帶懸掛在深淵上。我知道我掛在空中,但我隻看上麵,我的恐懼便消失了。像通常在睡夢中那樣,有個聲音說:"注意,就是這個!"於是我一直看著深邃莫測的天空,感到內心平靜下來,記得過去的一切,也想起了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我怎樣挪動雙腳,怎樣掛在空中,怎樣通過觀察天空擺脫了恐懼的感覺。於是我問自己:現在怎樣了?我還像過去那樣掛在空中嗎?我不是察看四周,而是以全身去感覺我所依靠的支點。我發現,我已經不是懸空掛著,也不往下掉落了,而是穩穩當當的。我問自己,怎麽會穩當的,我摸索著,察看周圍的情況,我看見,在我下麵,我身子的中央有一根吊帶,當我向上看的時候,我躺在吊帶上保持了最穩定的平衡,原先就是躺在這條吊帶上的。這時候,象在睡夢中常有的那樣,我覺得我躺在上麵的那種辦法非常自然,明白,不容置疑,雖然在現實中這種辦法是毫無意義的。我在夢中甚至感到驚訝,我以前怎麽會不理解。原來在我床頭有一根柱子,這根柱子的牢固性是毫無疑問的,雖然這根細長的柱子並沒有任何支架。後來又發現從柱子上掛下來的繩圈似乎做得很巧妙,同時也很簡單,如果身子的中段躺在繩圈上並向上看,那麽根本不會產生往下掉的問題。這一切對我來說非常清楚,我很高興,也安心了,好像有人對我說:你可要小心,要記住。於是我就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