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留學生為回國獲得“綠碼”的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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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淩晨一點多,倫敦希思羅機場人跡寥寥,我拖著兩個行李箱,在口罩和護目鏡的掩護下喘著粗氣。
 
未來的30個小時,我將經曆有生以來最吉凶未卜的一段航程。不到飛機落地那刻,我無法預知結果。
 
隨身的雙肩包裏是厚厚一遝回國文件:核酸和抗體檢測報告,疫苗接種證明,手機小程序裏倒計時32小時失效的“綠碼”。另有應急物資若幹,餅幹、水、消毒棉片,和一張機場過夜的薄毛毯。
 
如果說留學這年的前90%,我和其他外國同學一樣吊兒郎當地對待新冠,那此刻的我儼然一隻被驚嚇過度的鵪鶉,分分鍾進入高度戰備狀態。
 
·· 01 ··
 

拐點是一個月前,我臨時抱起佛腳,開始研究回國攻略。

於是PCR,igM,N蛋白這一連串亂碼似的生化符號撲麵而來。說實話,我的大腦一直抗拒它們,一看就宕機。但這是回中國的“必考題”,此刻我務必爛熟於心:

PCR是最常見的核酸檢測法,代表體內是否有病毒存在;igM是短期抗體,代表人體近期是否感染過病毒。一直以來,“雙陰報告”是每一個海外華人的回國標配,即PCR核酸陰+igM抗體陰,大使館才給批綠碼。

疫苗逐漸普及後,很多人抗體也陽了——那麽,這到底是感染了病毒,還是疫苗後的應激反應?大使館新規如下:國產滅活疫苗接種者,核酸陰+igM陽可回國;國外非滅活疫苗接種者,核酸陰+igM陰,或核酸陰+igM陽+N蛋白陰可回國;隨著疫情深化,這些規則也層層加碼。此外還有一條九曲回腸的新冠康複者路線,我至今沒弄明白。
 

本文作者絞盡腦汁繪製的分類圖

對英國的出發者而言,自去年年底中英斷航,至今回國仍要經第三國中轉。所以我得在倫敦和中轉機場做兩次雙陰檢查,取得兩次健康綠碼後才能通行。相當於上述難度係數乘以2。

為了不被“掛科”,8月8號,我來到倫敦中國城一家大使館指定的檢測中心預檢。那時距離航班起飛還有29天。

直到護士把針管撲哧插進左手靜脈開始抽血時,我還是氣定神閑的:我的核酸檢測從來陰性,飲食健康運動規律,上個月還集齊了兩針輝瑞疫苗,當夜活蹦亂跳,全無任何副作用,被朋友親切地稱為“賽博格”體質。雖說疫苗會導致igM值狂飆,但小道消息裏專家紛紛表態,一般2-4周內igM就能轉陰。還用說嗎?我肯定是大數據裏最標準的人類。

然而第二天檢測結果一出來,我被現實啪啪打臉了。郵件裏大寫的紅字:POSITIVE(陽性)。突然就慌了。

我想起小紅書上不少海外華人的哀嚎,就因為臨回國前雙檢,猛地查出了igM陽性。其中有長陽的康複者,也有人一直無症狀,壓根不明白身體裏的抗體怎麽來的。

漸漸地, “降igM值”成為海外華人生活的關鍵詞。滯留者們發明了各種偏方,每天3-3.5升水,戒辣戒咖啡,3次連花清瘟膠囊加維C泡騰片,早上倆雞蛋補充蛋白質……最後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門玄學。有人神仙體質,十天就陰了,也有人陽了大半年,像被判了“無期徒刑”。一位倫敦博主今年1月感染新冠, igM值足足陽了七個月。一再枯等,回不了國,她在社交媒體上難過地寫道,“新冠康複半年,我還是個陰陽人”。

理論上,我的核酸陰、抗體陽,也算“陰陽人”。不過根據新政——隻需要補查那個叫“N蛋白”的指標,但凡陰性,說明我未曾感染過病毒,也能拿到綠碼登機。

但我突然心虛了。記得今年四月,我的嗓子似乎不舒服了好幾天……萬一的萬一,我也是無症狀感染者呢?這麽想著,我即刻撲到中國城補了第二管靜脈血,等待N蛋白最後的審判。

當夜無眠。我被沒完沒了的思緒纏繞著。首當其衝的是對“新冠康複者”這個標簽——心理而非生理性的恐懼。目前英國疫苗普及率已超過80%,感染新冠就像一場小感冒,在家歇歇就好。但對想回國的華人來說,一旦感染有了“案底”,那就是一枚埋伏在未來的定時炸彈:

首先,我可能無限期滯留海外拿不到綠碼,像烏茲別克斯坦大使館甚至聲明,“不再為有感染史人員和IgM長陽人員審發健康碼”。其次,也許我幸運上岸,但旅途勞累,指不定 “中途返陽”,被隔離後遣返。更可怕的是回國後才複陽,成為“千裏投毒”的範本,行蹤昭告天下不說,還可能被網暴。另一種選擇是隱瞞感染史,等待所有指標轉陰後再回國——但這得承擔刑事責任啊。

我開始思考滯留英國的“後事”。房子退了住哪裏,生活費沒了吃什麽,igM值怎麽降?每天喝3升水可以忍,但每周花105鎊查抗體查到自己胳膊肘密密麻麻全是抽血的針眼就忒慘了。以及,假如我是傳說中的igM長陽體質……去做血液透析有用嗎?

我感覺被綁架了。劫持者是體內那個無影無形的指標。

記得第二天倫敦久違地陽光很好,我被曬得頭昏腦脹,正在Waitrose裏心不在焉地翻著水果,並以每兩分鍾一次的頻率查看著手機郵箱。中午12:26分,結果叮地來了:SARS CoV-2(COVID-19) N-Protein Test Result: Negative(陰性)。

警報解除了。

*的。我死死攥住手裏那袋橙子,忽然很不爭氣,哭了出來。
 
·· 02 ··

9月6日淩晨四點半,希思羅機場值機櫃台排起了S型長隊。一位金發空姐對我說,“green code, please”(請出示綠碼) 。

我出示來之不易的健康碼。手機屏幕裏高飽和度的聖潔綠光映了空姐一臉。“請安排一個附近沒人的座位。”我說。

“他人即地獄”,這是我此刻的信條。八月以來,我杜絕了一切非必要的社交活動,所有道別以電子郵件進行。不得已出門時,我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街上誰衝我點頭微笑,我第一反應是低下頭往回縮。

唯一的例外是見Michael,他是我宗教人類學的教授,臨行前我終於約到他的檔期,成為這年唯一與他線下麵基的碩士生。心裏其實非常忐忑:萬一被教授傳染了怎麽辦?畢竟解封後的英國高校就是個大型病毒培養皿。又實在不甘心。我不想這一年留學生涯就像出了個假國,除了撅在電腦前沒完沒了的網課和reading,什麽也剩不下。

大概是人類學家共情能力比較強,當說到為了回家我付出了機票約5300鎊、檢測費180鎊+389鎊+319歐、無法承擔任何風險後,教授體恤地說:我已經打完兩針疫苗,早上剛在學校做了核酸檢測,希望不會對你造成負麵影響。

Michael請我吃飯。我不敢逗留餐廳室內,我倆便打包了盒飯,在學校附近的林肯公園裏坐著,邊吃邊聊了一中午。那時距離我登機還有66個小時。

·· 03 ··

倫敦飛往法蘭克福的LH921次航班開始滑行。這時早上6點半,天蒙蒙亮,艙外那個日增3萬病例的國度越來越模糊,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今年五月初,我開始規劃這趟歸程。當時網站上回國機票琳琅滿目,價格也才一萬出頭,我從容地囤了一張2.4萬的維珍直航和一張8000元出頭的超低價轉機,心想:穩了。

然而我又盲目自信了。直到六月考完試閑下來刷刷朋友圈,我才意識到機票背後的水深且濁,處處暗礁伏沒。不同中轉航線間是有鄙視鏈的,其售價與穩定性成正比:最穩的是雙漢莎,雙芬蘭和北歐航空;法航和荷航則是“天坑”不斷,要麽動輒超過5個病例被熔斷,要麽中轉時出現大批“假陽”;至於超低價的埃及航空之類,大概率還沒飛就被“無限期取消”了。

這不是買機票,這是一場賭博。

越看心裏越慌,於是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我猶豫再三,又押了一張雙漢莎的商務艙,四萬七。這個價位是傾家蕩產了點兒,但那個節骨眼,能買到可以免費退改的機票兜底已經不錯了。

我的同學L很是佛係,直到七月還沒有買機票,計劃返程時才發現官網已經全部售空。她急了,跑去網上搜“英國回國”,鋪天蓋地全是票務中介,俗稱“票代”。L隨機找了兩家詢價,其中一家信誓旦旦:一萬三,立即出票。

一來價格誘人,二來十萬火急,再三確認這家旅行社的資質後,L匯出1.3萬元訂金。然後這個票代消失了。L給旅行社打電話,對方說:我們根本沒有這項業務,也沒有這個人。

意識到被騙,L電話去報警,警方說案發地在英國,對方很可能是駐紮在東南亞的詐騙團夥,“這個我們管不了”。

L很灰心。隻能回歸傳統渠道,買了一張雙漢莎的經濟艙,3.5萬。

被宰,被騙,被熔斷,被超售了座位的國際航司莫名其妙取消機票,或者流氓似的索要加錢。這些都是2021年度歸國留學生要麵臨的生活日常。畢竟此時此刻,全球化搖搖欲墜,航空公司們自身難保。似乎百年現代化煞費苦心搭建起來的商業文明蕩然無存,回國返程的失序和混亂,像一個逃無可逃的時空黑洞,碾壓著亟需回家的“剛需”們。

那陣子,我每天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刷手機,看最新的熔斷快報,看囤積的航班和座位是否幸存。果然不負所望地,到了桂香八月豐收的季節,我手裏三分之二的機票都被取消了。那張4.7萬的天價機票成了我的救命稻草,穩穩撐到了起飛這一天。

後來我在機場排著那條沒完沒了的長隊時才得知,好些人花了7萬才搶到票。其中一位說:“這是諾亞方舟的船票。”

9月6日,法蘭克福機場排隊檢測等待回國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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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船,心還是吊著的。一個半小時以後,中轉機場還有“四百萬種死法”在等我。

常見的死法是PCR核酸轉陽死,和無意間接觸了轉陽患者被“密接死”。曾有“遇難”的網友表示,因在機場熱心幫人預約雙檢“喜提密接”,被迫返回英國,損失共計小8萬人民幣。機票,雙陰檢測,疫苗證明,綠碼,密接……任何一個因素出現波動,很可能全盤皆輸。

盡管我這條雙漢莎法蘭克福線號稱“最穩航線”之一,不會蠻橫地拒載密接,卻也有個致命的痛點:檢測中心。

德國時間上午9點過,LH921航班落地法蘭克福機場,商務艙第一批下飛機。我一路小跑,按照手機裏的地圖攻略來到Z50登機口,籲,雙檢中心還沒有開門,不知哪來那麽多中國人,已經排成一條長龍候在門口了。我排到了約第102位。

據前人表示,這個名叫Centogene的檢測中心完全是德國人的反例,不但經常不按時開門讓數百號人苦等,還時不時出現事故,實驗樣本遺失、報告遲遲不出、個人信息未錄入……幾乎每個航班,總有幾個人被隨機滯留。阿彌陀佛,但願我不是那個天選之子。

“這是我第二次飛了。”不知什麽時候,排我後麵那個20歲出頭的男生說起話來。男孩叫W,是英格蘭北部一座城市的中國留學生。今年6月,英國高校解封,學校鼓勵學生體驗線下課。他一向謹慎的好友去教室上了兩次課,陽了。一個從來不出去玩、不聚會的人都能感染?他感覺此地不宜久留,花了3萬8買了一張7月的超級經濟艙,“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W退掉了學生公寓,注銷了英國銀行卡,然而在哥本哈根中轉時,他的igM值意外轉陽,拿不到登機綠碼,“整個人都傻了”。之前,W預檢的結果從來都是雙陰。他懷疑自己被“假陽”了,提出再測一次,機場的檢測中心拒絕。此時W仍有一線生機:他在國內打過疫苗,趕緊補上證明,綠碼仍然在望。

可惜,一個驗證碼最後成了壓死他的那根稻草——十萬火急申請疫苗證明時,W發現自己的國內手機卡放進行李箱直掛托運了,收不到驗證信息,卒。

經過那次中轉機場一日遊,W感覺自己蒼涼了許多,“以前我是很樂觀的一個人,現在所有事都會往最壞了想”。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不知不覺,排隊已經將近四個小時,抽血的德國醫生終於悠悠然上班來了。一查,他們遲到了一個多小時。

·· 05 ··

隊伍緩慢地挪動著。排隊者大多是學生,熬了通宵坐最早的飛機趕來,這會兒都一臉疲態,大多靠牆癱下了,扶著行李箱正在半昏睡。我想這條歸國長隊裏一定“藏龍臥虎”,每個人都背著沉甸甸的故事,就在我隨機聊天的飛友裏——有人護送輪椅上的父親回家,也有人回國看病,而在我和W的後麵,排著一對在倫敦讀書的小情侶,他們是新冠康複者。

女生是廣州人,軟軟的聲音,回憶起感染經過還很委屈:一整年小心翼翼不怎麽出門,臨到回國的前一周,約了最好的朋友來家裏吃飯,結果第二天朋友發來消息:我中招了,你們也去查查吧。接下來幾天,兩人陸續出現症狀,拉肚子,喉嚨不舒服,一查,雙雙陽性。就這樣,第一次回國計劃泡湯了。

“感染了以後是真的很害怕,”男生S說道。根據時間節點,NHS的醫生認為他們感染了目前最肆虐的德爾塔變異毒株。這種變株傳染力極強但毒性並不高,十幾天以後,他們的PCR轉陰,連igM值都降到了0.3以下。沒多久,他們拍CT,查核酸,走完了大使館要求的所有康複者流程,又花了14萬,搶到兩張這一程的回國商務艙。

病毒沒有給身體帶來任何後遺症,反倒給人際關係帶來了“很有趣的變化”,S說。確認完全康複以後,正好女生過生日,他們邀請了幾個倫敦的朋友,大家紛紛婉拒。“後來他們把禮物放在我們家門口,也沒有見麵。”

和感染他們那位“最好的朋友”,也不再聯係。

這段感染史,除了父母,S沒有告訴任何親戚。他知道“新冠康複者”是一個敏感而高危的社會身份。回國前他反複推演了各種可能性:在法蘭克福機場核酸返陽了怎麽辦,出了紅碼怎麽辦,在上海海關被救護車拉走怎麽辦。

從那一臉繃緊的神情,我猜,他的回國焦慮是我的十倍起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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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的檢測中心奇跡般地沒有掉鏈子。排隊6個小時後,“雙檢”完成了。又3個多小時後,我在官網上刷到了第二程的檢測結果。

核酸陰性,這毫無疑問——不然我這會兒已經上社會新聞頭條了;

可是,igM值為什麽又陽了?明明48小時以前,據倫敦那家號稱異常嚴格的檢測中心顯示,我的igM已經成功轉陰了——這可是我一個月以來瘋狂喝水,戒斷咖啡和川菜,每天惡補四粒連花清瘟膠囊的革命成果啊!

更詭異的是,剛剛打完兩針輝瑞的我,igG長期抗體居然呈陰性——搞了半天,我這四個月都在 “裸奔”?

一說是不同實驗室儀器的敏感度不同,又一說是普通實驗室測量抗體的膠體金法並不準確,而回國者的命運就牢牢捆綁在這堆上下飄忽的數據上,哪怕它自相矛盾,失之千裏?

還好我有N蛋白陰性護體,順利拿到了第二程綠碼。S也興衝衝跑來,“我拿到了免死金牌!”那時離登機還有兩個小時,漢莎休息室裏,國人問候的聲音此起彼此:你綠了嗎?我綠了!

我和飛友們各取了一大杯酒精,在候機室幹杯慶祝。S突然強調:對了,到了海關,千萬不要和工作人員說話。他去年有個朋友從青島入關,由於在海關隨口說了一句“飛機上空調開得有點冷”,還沒出機場就成了“疑似病例”,被救護車拉走,還被強迫肛拭子了。

大家又一陣哄笑。

當時幾乎喜極而泣的我們並不知道,兩天以後在巴黎戴高樂機場,駐法大使館將因疫苗證明無法核驗,無法給igM陽性的中國人發放綠碼,於是20餘人被滯留機場——他們的檢驗結果,和我一模一樣。

我們也不知道,這些天在芬蘭的中轉機場將出現四起陽性病例,吉祥航空將前三後三排的健康乘客定義為“密接”,拒絕他們登機,導致共計67人滯留,其中大部分是中國留學生。一些人無奈返回英國,麵臨14天的隔離和4次核酸檢測。還有6名乘客的英國簽證過期,隻能“黑”在赫爾辛基機場度日。

所謂生與死,無非是個概率問題。我隻是僥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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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曆經九九八十一劫,返回東土大唐取得真經。終於落地上海浦東後,我感覺整個人被抽空了,在隔離酒店昏睡了兩天。喉嚨裏的幹澀感隱隱作祟。我懷疑是8天4次的深度咽拭子戳傷了咽道黏膜,又懷疑蟄伏體內的病毒正在一步步蘇醒。每次房間有人敲門或是電話響起,我會條件反射地打個冷顫。我怕一個聲音傳來:對不起,你陽了,救護車在樓下等你。

隔離期間在線閑聊天。L說,雖然完成了隔離,但這段回國經曆讓她陷入了長久的PTSD。她甚至做夢發現自己忽然陽性,被全網網暴。

同學JJR則說,也許將來會出現一種人類學研究群體,叫2020年代的“新冠難民”。

我說我們回國挺順的,也算“難民”嗎?

在中轉機場查抗體被紮穿了血管,正在家鄉接受14+7+7隔離的她說:當然算。

接下來這周,我乘坐的LH728次航班出現了3例新冠陽性,連帶至少88名乘客被升級為醫學隔離。“上海發布”通報了其中一起病例:“中國籍,在英國留學,自英國出發,經德國轉機,於2021年9月7日抵達上海浦東國際機場”。

我窩在被窩裏看著這段描述,忽然有些恍惚。

這個人,難道不就是我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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