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的味覺
我是對吃沒有太多品味的人。這樣說,也不是指我沒品味到不識貨。好的菜品,色香味俱全,我還是能夠一嘴就嚐出來的。這大概是人的一種本能,對於美味的天然認知。
雖然說眾口難調,其實人的口味差別也沒有那麽大,普羅大眾所能接受和喜愛的食品並沒有太大不同。當然個別的差異總是有的。比如飯桌上沒有辣,對無辣不歡的人,一桌子山珍海味可能都覺得難以下咽。再有一些特殊小吃,比如毛雞蛋,臭豆腐,螺獅粉等等,很能據此區分人群。
我第一次聽說毛雞蛋,是大學畢業後機關同宿舍的一個女孩,長得清清秀秀,極其愛吃毛雞蛋。聽說我從未吃過,很為我錯失美味惋惜。有一次她買來執意分享給我一個。拿到眼前我這個近視眼才看清,原來她一直喜歡吃的毛雞蛋真的是有這麽多毛毛。
而我對食物上的毛有天生的過敏。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我父親可以對帶著黑黑的豬毛的豬皮視而不見,大快朵頤地吃下去……這是怎麽做到的?小時候不敢太矯情,一邊看著父親吃一邊忍著吐的欲望,掙紮得十分難過。後來離開家,看見帶毛的豬皮終於因為沒有人看管而可以毫無顧忌地吐了。
那次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那隻好心的毛雞蛋。她是清秀可人的女孩——不比我父親,到底是個男人,口味應當不會多麽重。我看看她美麗的臉再看看毛雞蛋,說不定我吃下去也能這麽美了,我就忍著吃下去,吃下去……
我不是嗓子眼細的那種人,可是我的嗓子眼真的對毛發比較敏感。那次忍惡心都快忍出眼淚了——她那麽愛吃,又好心買給我嚐鮮,我當著麵吐出來多不禮貌啊。
不過我後來再也不接受她的好心的毛雞蛋了。那是我平生吃過的唯一一枚毛雞蛋,吃得淚水漣漣。
再比如臭豆腐,有人愛死了,我聞到就不喜歡,幾乎到惡心的那種程度。吃是堅決不會吃的。曾經也有喜歡吃臭豆腐的朋友,百般誘惑我嚐試,我到底從來不曾碰它一下。
不喜歡就堅決不沾丁點兒——我的個性是有幾分決絕的。
至於螺獅粉,第一次聽說是大學群有人在推銷,沒有人評論好吃或是不好吃,我自然認為大約是好吃的。然後有一次在超市見到,立即義不容辭地買回來,——說到底我是個嘴饞的人,總想千方百計吃點沒吃過的美味。
結果煮湯的時候,本來期待的圍繞著我準備沾光跟著吃一口好吃的幾個孩子紛紛跑了——其實拆開包裝就覺得不太對勁了。等到一切就緒,準備開吃的時候,天啊,這種味道我下不去嘴啊!可憐我那天為了吃它還淨了肚子——空腹吃才能吃出最佳味道麽——我對食物也夠虔誠。
愛兒大著膽子下樓來嚐了一口,當著我的麵毫無顧忌地吐到垃圾桶,“媽媽,你別吃了,說不定這是過期壞了。”這樣一說,從沒吃過螺獅粉的我就跟著起疑心了——華人超市裏不小心買到過期食品也是有的。
自然都倒掉了。
後來跟班裏的同學說起過期的螺獅粉的味道,有人大笑,螺獅粉本來就是這種味道啊,跟臭豆腐似的,愛的說香,不愛的說臭。我有一個漂亮的女同學愛吃這種味道。於是我內心跟著耿耿起來,決定給螺獅粉一個機會——說不定我那包真的過期了,味道不正了呢?
於是第二次買了螺獅粉……,一切不過是曆史再真實重演一次。含著眼淚吃了一半,終於決定不再折磨自己,把剩下的倒掉了——我是真的不喜歡這種味道。然後想一想,我的漂亮的女同學喜歡螺獅粉大約是因為愛情,她那時的男友故鄉就盛產這個,於她吃起來應當隻有旖旎的回憶的味道吧——我知道有人愛吃某種食物僅僅是緣於一種特殊的情感。
慢慢地就知道,我是貪吃的,卻拗不過自己的味覺(類似於一種潔癖),也許會因此錯過很多別人嘴裏美好的吃食,不過那到底是別人嘴裏的。這樣一想,就原諒了自己很沒經世麵的味覺上的小家子氣。
香就是香,臭就是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義。而我的味覺因為大眾就顯得正統,顯得沒有趣味。可是我到底無法逼迫自己說違心的話。正統就正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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