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多的春天像一個任性的少女,扭扭捏捏、羞羞答答、進兩步退一步,時而豔陽高照,氣溫躥上15攝氏度,時而又掉到零下,冷不丁還來場雪,把那些植物折磨蹂躪夠了,這才真正地露出了她美豔絕倫的容顏。
多倫多的植物也是可憐,隻要給點陽光便燦爛。現在陽光充足了,花兒們便呼啦啦突然一下子全都開放了,就像一場選美比賽,生怕來遲了耽誤了上場。這幾天開得最燦爛的是一種叫做 crabapple (中文叫野山楂,也有叫野生酸蘋果的)的樹,她們開起來那叫個氣勢磅礴。高大的樹冠上層層疊疊、密密麻麻開滿了鮮豔的花兒。而且她們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要開一起開,像閱兵隊列中的女兵,齊刷刷排列在路兩旁,盡情地綻放,靚麗得令人震撼。
我們這個小區春天最美的就是植有 crabapples 的街道。我的好朋友 Marguerite 家就在這條街道上。她家門前的 crabapples 開得非常豔麗。然而,昨天,就在我像普京在俄羅斯閱兵儀式上檢閱女兵一樣走在這條街道上逐一欣賞這些美麗的花樹時,卻看到了一棵喪失了活力的落寞的 crabapples 樹。
她病病歪歪,葉片晦暗,居然沒有一朵花兒。定睛一看,她正是 Marguerite 家門前的樹,而在整個街區,唯獨這棵樹上沒有花兒。啊,難道她知道她的主人已經離世?因此,她的魂兒也隨主人去了?我不由得一生歎息,誰說草木無情!
Marguerite 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虔誠的基督徒,她把她的愛帶個每一個她認識的人。她把我當作她的Chinese daughter, 像愛女兒一樣愛我,幫助我,給我這個異鄉人帶來了溫暖,她的愛像春天的陽光灑滿我的心。不幸的是,幾年前的一次腦梗奪走了她的生命。每當想起她,雙眼便被濕濕的雲霧遮住。難道,這濕濕的雲霧也遮住了這棵樹?
無獨有偶,我的鄰居家前院也有一棵十分美麗的 crabapples 樹,那棵樹開花的時候,整條街道都被她照亮!
每當這棵樹開花的時候,便會有一位優雅的老婦人坐在門口,手裏捧著一本書。時而讀書,時而賞花。花樹旁的老婦人與花樹相伴,互為映襯,相映生輝。我常常為這樣一幅動人的畫麵感動。
老婦人的先生去世了,老婦人掛牌賣房子的時候,我去看了她的家,整整一個地下室,大約一千多方尺,四周的牆麵全被書架占滿。據說老先生生前是一位校長,很明顯是位飽學之士。
老婦人賣掉房子搬走了。第二年,這棵樹居然有一半枝條枯萎了。春天隻有一半枝條上有花。那花兒也不太繁盛。新屋主把枯萎的一半鋸掉了。於是,這棵樹便像一個肢體殘缺的殘疾人,雖然還會開花,但是少了風韻。沒有伴著她讀書的老婦人,她的生命便不再完整。
又過了幾年,這個房子的主人也換了幾茬。這棵樹一枝接一枝地枯萎,終於,整棵樹都死了。於是,她就被全部鋸掉了,隻留下了根部。
如今,她是命也去了,魂也去了!去了哪裏?許是她知道那個老婦人去了天堂,她追隨她的主人去了。
由此,我想到了紅樓夢裏的絳珠仙草和神瑛侍者的故事。這是一個草木有情的故事。絳珠仙草轉世為黛玉,用一生的眼淚來報答神瑛侍者的澆灌之恩!曹公定是相信草木有情,才寫出這部感天動地的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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