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最近大溫地區的搶房熱潮,不禁想起23年前1997年我在香港賣樓的情景。那年的4月,已辦好移民手續的我,特地從加拿大飛回香港,一是將部分家具和行李運到溫哥華,二是賣掉所住公寓,衹因landing之前工作太忙,沒有時間處理。一些香港朋友得知我要賣樓,勸我不要賣,放租給租客,以後的樓價會更高。我對金融投資一竅不通,但唯一懂得的是錢要近身,公寓出租,萬一租客或屋內設施出現問題,莫非我還要從加拿大飛回香港處理嗎?於是,我毫不猶豫地走到一家地產公司,請他們幫我放盤賣樓。
公司職員得知地址後,告訴我,可以放盤380萬,平時從不關心地產市場的我吃了一驚,這比我三年前搬到那區的價格,多了整整100萬,即三年什麽都沒有做,就賺了100萬,職員以爲我不滿意,忙説還可以調高,“不用了”我答道。回到家,打電話告訴朋友,卻遭恥笑-----這有什麽,市場就是這樣啦,年年漲 ,漲幅不同罷了。
也就這麽巧,剛掛牌三天,還未有人來看樓,一場大火恰好發生在我住的同一社區,其實火勢並非很大,衹是濃煙充滿了逃生的樓道,一位老婦人因此而喪生,而這老婦人的兒子正是香港著名的音樂文化人黃霑,一時全港所有報章頭條都圖文並茂地登載了這一新聞,並且還評點了這社區大廈防火措施如何不夠,住在那裏是如何不安全,等等。我看這情況是不適合賣樓的了,馬上跟地產經紀說暫時不賣了。在香港十幾年,我深知任何新聞在香港,過兩個禮拜就會成舊聞(可能更短),被公衆淡忘,不如趁這時機去北京會會老友。就這樣,我去了北京,也算是移民前的告別吧。
4月底回到香港,地產公司職員見了我便説“火燒旺地啊,這樓價不降反升”,輪到我再次吃驚“那就是說要以400萬放盤了嗎?”職員道“哪止400萬啊,同樣的樓層有人放盤470萬呢”,我卻説“放盤450萬就可以了,不用放那麽高”,職員瞪大了眼睛,又再跟我證實了一次,這才好像不情願似的在委托出售物業的表格上正式寫上450萬。
從此,看樓的人絡繹不絕,不過我跟地產經紀講好,凡是來看樓者,必須先打電話給我,否則我不會開門,這當然出於安全理由(香港沒有Open House一説)。大約第三天吧,一對小夫妻隨經紀小姐進來,他們從第一天就來了,對我的公寓非常滿意,但價格方麵,他們麵露難色,說能否降價,因銀行衹能貸款給他們430萬,他們還有父母和一個出生不久的孩子要供養,一席話説的我開始心軟了,正要在買賣合同上簽署,門鈴響起,我起身走到門邊,打開木門,透過外麵的鐵柵跟按門鈴的人説:
-----你爲什麽不打電話,就直接上來!
-----我打了多次都不通,你的電話話筒可能被人拿起放在一邊了,你不信,可以查看。
我將門掩好,三兩步走到放電話的茶幾,果然電話話筒被放在一旁,那意思是防止有人打電話進來,我望向那位經紀小姐,她顯得十分尷尬。我轉頭準備打開木門,卻感覺吃力,回頭一看,那位經紀小姐正用腳抵住木門,望著我,乞求道:
------不要啊,不要開門讓他們進來。
我對她正色道:
------你這是幹什麽?剛才把話筒放到一邊的就是你,現在你又不讓我開門。跟你説吧,這公寓我還沒有賣出去呢,我有權開這個門,也有權讓另外的買家進來,公平競爭,對吧?
經紀小姐無奈,灰溜溜地站在一旁,此時,我將門打開,讓他們進來,這買家很快環顧一周後,胸有成竹地表示他要買下。我爲公平起見,讓他們兩個買家分別給我他們可以出的價錢,然後,價高者得。結果,後進來的那位買家,出價455萬,並且立刻從隨身攜帶的包包裏拿出5萬現金交給我,這筆交易就這樣做成了。
這兩位買家來自不同的地產公司,一個名爲中X,一個名爲美X,爲了爭奪這公寓,居然不惜把我的電話話筒拿起,放到一邊,不惜用腳抵住門,使盡全身解數,卻也無用,我戲稱之爲“中美大戰”,令人嘆爲觀止。不過事情到此還未完,當天晚上,電話鈴響,拿起電話,卻聽到對方的咒駡“死八婆”,當然這不是出自我的朋友,是匿名電話,可是,爲什麽要駡我呢?
我有一位明報經濟版記者朋友,問他這匿名電話何故對我駡聲連連,他忍不住笑了:
-----你知道嗎,你的公寓是以低於市場價格賣出的。
-----那有錯嗎?我不賣高價不行嗎?
-----人家可以賣470萬的,你才賣455萬,他就賣不出那個價位了,嚴格來説,這叫擾亂市場價格啊。
説到這裏,我這金融投資白癡方才醍醐灌頂,不過即使如此,少賺了20萬,又被匿名電話駡了一通,我依舊心靜如水,就當是上了一課吧,總算弄懂了啥叫市場價格。
當時是1997年5月初,我6月回到溫哥華,7月香港回歸,樓價一直硬挺並往上漲,可是到年底,樓價就開始下跌,整個香港的經濟都開始下滑,聽說我那公寓曾跌到200多萬,過了幾年又再往回漲,漲的過了500萬。如今香港樓價如何,不得而知,衹是看到此地的房價被人哄搶抬高,想起舊事,心裏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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