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開天地寬——從佛教的角度理解電影《Nomad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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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開天地寬

——從佛教的角度理解電影《Nomadland》

        獲得金球獎的電影《Nomadland》,目前被翻譯為《無依之地》,我覺得並不符合影片的結局,其實譯成《浪跡家園》或更切近內容。我前幾天看完影片後匆匆寫了一篇觀後感短文,完全沒有想到,三天下來居然在文學城裏有1萬多次的閱讀量,讓我受寵若驚。這自然不是我的短文寫得好,正說明這部電影是當下的熱點。如果後麵影片再獲奧斯卡獎,估計熱度還會暴漲一陣子。

        這兩天我又看了一遍電影,感覺可以從佛教的角度說一些感受。導演趙婷肯定不是佛教徒,她從16歲就生活在西方文化裏,應該不可避免地受到基督教文化的熏陶,而我自己信仰佛教,盡管我的某些想法或屬牽強附會,但從另一種角度看影片的內容,也是別有一種意味的。

        我們常聽到勸慰別人時說,要把什麽什麽看開。這時候,通常是被勸的人遇到了一個負麵的“坎”,有點過不去。而這看開看不開,並不取決於你的學識、教育、財富、地位和年齡,完全在於你的心開不開,心開了,也就是你“悟”了,把某一方麵的束縛突然打破了,你就看開了、“自由”了。影片結尾處的弗恩我覺得就是“自由”了,她心開了,她看開了。但這看開,並不是放棄了對逝去丈夫的深愛,而是她帶著對丈夫的愛,走向了一個更寬闊輕鬆的天地。

      “心開”,需要一個曆程、一些契機,唐代黃蘖禪師不也說“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就算所有的理論說教都知道,也不一定能實實在在運用到生活裏而得到真實的受用,所以“心開”並不容易達到。不過既然佛教認為眾生皆有佛性,那說明每個人都有心開的可能,就看你有沒有經過某些曆程並恰好遇到某些契機。如果細究影片裏的弗恩“思想轉變”的點滴,她打工、旅行、露營的艱辛曆程是不可缺少的。佛經裏說“豪貴學道難”,一個人如果各方麵都如意——事業蓬勃、收入豐厚、家庭美滿、身體健康,一般是不會想到宗教的,就算因為家庭影響或社會氛圍,平時參加宗教活動,比如讀經、禮拜,宗教的深刻理念也很難深入心裏,因為他不需要宗教的啟迪和撫慰。而人隻有在艱難困苦裏,麵對自己內心的折磨,才更容易感受到宗教的力量,更容易“心開”。記得有一個故事,說一位出國留學的人,妻子難產危急住院卻身無積蓄支付隨後的費用,反正就是眼看走投無路了,男人舉目無親,隻能徘徊在醫院旁的一座小橋上發蒙,突然,附近教堂的鍾聲響起來,洪厚的聲音直透他的心靈,他立即就祈禱上帝,虔誠禱告自己的難處,而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醫院通知他“妻子安全生產了,母嬰平安”,於是他成了虔誠的基督教徒。

        《無依之地》影片裏,弗恩麵臨的是日常瑣碎的艱辛,不是那種突來的苦痛,這也注定她的“心開”需要更漫長的過程,是漸修,不是頓悟。不過我覺得至少有三個節點,促成了弗恩心靈的最後打開:一是身患癌症的斯萬基給弗恩講述她的經曆,並發給弗恩視頻,展示了懸崖上千百個密集排列的燕巢、嘰喳喧鬧上下飛舞的燕群和小燕孵出後水上漂浮的蛋殼,讓弗恩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二是在戴夫的家裏,弗恩手心裏那嬰兒胖乎乎的小手、戴夫父子合彈鋼琴的背影以及家庭感恩節聚會上親友間的融洽氣氛,讓弗恩目睹並感受了家庭生活的溫馨;三可能是最主要的——弗恩在亞利桑那露營地與鮑勃的一番交流。其實當弗恩在回憶丈夫後說,“I maybe spent too much of my life just remembering”,就已經暗示出弗恩在反思自己以前的生活可能有點“過”,需要調整。而鮑勃恰好談起自己兒子自殺後的領悟“I can honor him by helping people and serving people”。這個“honor him”很有意思,與佛教裏的“回向”很接近,就是要把所作事情的功德(姑且說是正能量)轉過去,幫助被回向的人在另外一個世界的生活,或者說有點像替他做這些善事而積攢正能量。“honor him”或者“回向”也正體現了活著的人對先逝的人的那種深愛、不舍與關懷。而鮑勃所做的事是“helping people and serving people”,他不是為他自己做事,而是服務“people”,心量已經突破“自我”擴展到“人群”了。可見鮑勃,用佛教的話來說,真的是一個非常有善根的人。因為人在困苦之中,能像鮑勃一樣一念心開向善是非常難得的,很多的人處於窘困中會無所適從而墮落,吸毒、酗酒、縱欲、犯罪甚至自殺。而影片中,那些流浪者(nomads)我沒有看到有一個墮落的,他們貧窮但都有尊嚴地打工或流浪,日複一日,從這一點說《無依之地》或許真有啟“貧下中農”向善的作用。當然,如果政府部門能通過影片看到這些被社會遺忘的下層貧苦群眾並設法幫助他們,那就太好了,他們可都是好人呐。而弗恩也正是通過和鮑勃的交談,最終達成了她的“心開”,於是她才回到小鎮恩派爾,與自己的過往作別,重新上路去遠行。

        再往遠裏說,佛教《金剛經》裏講,要破除相(也就是要打破心靈的束縛),有幾個層次——“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有我,正是俗世我們普通人的狀態,自然是時時計較我要怎麽樣,不可避免地會和其他人和外界有衝突對立,當無我了,就會融入大眾,也會樂意去服務人群;當然這個階段,人群和其他有情眾(比如動物)還是有對立,如果能再進一層到“無人”,就能深深體會其他有情眾生的感受、愛護他們、不主動傷害他們,就能達到“眾生無間”的境界,而人也一定能從其他眾生的生活裏感受到生命的意義,並由衷地讚歎所有生命的美好,就像影片中斯萬基回憶她曾見到的野地裏的麋鹿一家、雪白的大鵜鶘以及發來的視頻裏那懸崖上排列的燕巢、半空中飛舞的燕群、河麵上漂浮的蛋殼,那是感動斯萬基、讓她說出人生圓滿死而無憾的場麵,也給孤旅中的弗恩帶來了深深的感動。

        有趣的是,《無依之地》整部影片沒有明確說“愛”,但愛貫穿始終,因為愛,弗恩落魄地逃離小鎮;也因為愛,弗恩又一次從小鎮出發。雖然佛教裏不講“愛”,講“慈悲”,但對我們普通俗人來說,愛是我們生命裏不可缺少的元素,不論是給予還是接受,有愛會讓人活得更像人。至於說愛,可以是束縛是負擔,也可以是動力是光明,就看個人的心量大不大,心量大,就是像基督教說的完成了對自己靈魂的救贖,從此在愛的陽光照映下,苦難將不再能折磨我們的心靈;雖然每個人的道路並不相同,但我們總可以輕鬆前行——“down the road”。而有愛,就是有家,即使我們貧窮無房、我們的身體在流浪!“無房豈可謂無家,心上陽光陌上花。但使微軀懷大愛,何妨浪跡在天涯”。

(2021年3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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