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一般是男人。我的憂來自得州嚴寒過去,一院子的花花草草被凍死的差不多了;那些尚未成年的檸檬,石榴,無花果生死未卜;還有竹子,一池池碧綠的竹已是幹黃……這不是開春再重新去新植的問題,而是那些你用心栽植看護的生命就這樣悄然離去的心傷。
何以解憂唯有讀詩。昨晚讀到羅馬尼亞女詩人安娜·布蘭迪亞娜的一首詩,喜愛,反複誦讀,最後還錄了音頻,可惜一直沒找到適合的音樂做背景。暫時用了Smetana的《沃爾塔瓦河》,好像又有點宏大。也無妨。電影《生命之樹》中也用了這段。這首《應該》把人的一生倒推著寫,從老年寫到孩提,從熱情洋溢寫到安詳豁達,最後一句,如畫。畫如浩瀚的蒼穹。在蒼穹下,我們就是一粒麥籽。
應該
也許,我們生下來就該是耄耋老者,
攜帶著智慧來到人間。
這樣,我們便能決定自己在世上的命運,
便能在第一個十字路口
就選擇好畢生的道路。
我們隻需從容地行進,日益年輕,日益強健,
抵達創造之門時,成熟而又充滿活力。
然後,在愛中步入豆蔻年華。
兒女出生時,我們已成為孩童。
那一刻,年長的他們會教我們咿呀學語,
會哼著搖籃曲陪伴我們進入夢鄉。
我們漸漸消隱,漸漸縮小,
小如葡萄,小如青豆,小如麥籽……。
無獨有偶。想起一幅畫,克裏姆特的《死亡和生命》也是表現人生各段進程的。但與布蘭迪亞娜的《應該》情緒有些不同,就象畫家另一幅《吻》一樣,氣息是傷感的,有種生命的脆弱和無常感。在《死亡和生命》裏幾個人生不同曆程的形象緊緊偎依在一起,成為一團,在宇宙間它卻隻是一滴徐徐降下的水泡。畫家采用單線平塗,加重東方圖案裝飾,人物相互重疊、凝聚,如一個生命的胎胞飄蕩在宇宙之間,左側的深淵象征死亡。而可愛的幼兒、豐滿的少女、溫柔的母親、健碩的男子和衰年的老婦,一邊展示著生命的美好,一邊揭示人生的短暫。
疫情時期,生命的短暫無常感會冷不丁襲來。前兩天女兒說了一個消息,和她一起跳芭蕾的Ann一家四口,都得了新冠,先是她爸爸出差染疫,回家傳染上了媽媽哥哥和她。媽媽嚴重到進了ICU ,幸而病情現已穩定,上周已從醫院回家。他們一家是日裔,每一位都彬彬有禮。Ann是個漂亮的姑娘,每年聖誕和女兒一起跳《胡桃夾子》的花仙子,可是2020年的聖誕沒有這出劇的演出了。翻出之前的照片看了良久,美好的女孩兒們,要永遠相信生命一定也是這般美好,無論發生什麽。我讓女兒把這張照片發去給Ann,女兒說她有啊,我說現在再發一次。女兒聽話發了。一家人都隔離的日子難挨,尤其媽媽才從ICU回來。
左下角是女兒,她對麵是Ann。
既然已找了《沃爾塔瓦河》,就放在這裏吧。Smetana的《我的祖國》是我特別喜歡的交響詩,其中這段沃爾塔瓦河真是百聽不厭。尤其喜歡這個版本,不在音樂廳而是在自然的天空下的演奏。一頭飄逸白發的RafaelKubelík簡直帥呆了,龐大的樂團,投入的聽眾,旋律在城市間在河流上在天空下流淌回蕩,整體的現場感與樂章水乳交融,給人一種生命之河生生不息的堅韌與頑強。有時也會深深感慨Smetana把捷克寫的這麽遼闊壯美,這麽繾綣旖旎,真正是個心中有愛且有著祖國情懷的人啊,有著這種愛和情懷的人真的很幸福。
發現自己真是碎碎念,這都扯到哪兒了。再回到院子,其實不用太悲觀,金銀花還在,曼陀羅還在,玫瑰已有了小芽苞,鳶尾花正在發新苗,花盆中最茂盛的是茉莉和靦桅,梨樹枝條韌性十足,鬆柏依舊常青,而且菜圃裏青蔥鬱鬱,Kale 竟是最抗寒的,女兒說它的中文名字羽衣甘藍,實在是好聽,她認真學著寫了這四個中文字。
別來質疑鞭撻什麽,人生忽如寄,莫辜負花,草,好天氣……
202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