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有話直說的。但往往同一段文字,就有網友誇我講的明白透徹(不好意思),另一些網友覺得忒繞,原因如題。
文革師兄是我在茶軒最早的朋友,我現在已基本不與他交流,隻因為他是個信者。堅信到這種程度,以至於無論什麽話題,我全都已經知道他會說些什麽,堅定不移,永遠不變。從而交流也就失去了必要性,更沒了驚喜。
我喊他師兄,因為我們都是文革傳人,文革在我們思想形成期間發生,同對我們都有很大的影響。可是我們如此不能相互理解,是因為他信,相信。對文革,我認為相信“就是好”與相信“就是壞”的,本質上是一樣的相信。而我不信。不信則無所謂“好”和“壞”。基於好壞判斷而相信,就是宗教,或接近於宗教。你看信教者總是重複“上帝是好的,上帝是善,上帝是無限的”等等形容。但對於不信者,上帝、好、壞這些概念都無意義。既不是思維的基礎,也不參與過程,更不可能是結論。
好壞這二字作為形容詞副詞來用,表達個人感受高興還是不高興,有時用來代替對個人有利還是不利的判斷(委婉一些),還是挺方便有效的。但是以此為指標去判斷客觀事物或複雜係統,等於什麽都沒說。當然,如果相信世界上有絕對真理,隻有一條正道並已經揭示清楚,則隻剩下人人表態,所有的分析講理都是繞。任何偏離這條“正道”的,說的好聽一點叫“繞”路,不好聽則是歪門邪道。持這種思維,那世上有好壞判斷就足夠了,世上隻有一種明確的“好”,其餘都是壞,很有效率。
問我是不是什麽都不信?可以這樣說,對於那些基於好壞作的判斷,不管是誰說的我都不信。相比較信一些真假判斷,但我所有的相信都是有條件的,時刻準備改變的。比如歐氏幾何是人類曆史上第一個比較嚴密的思維體係。我相信不相信呢?當然相信,做了那麽多幾何習題,我相信隻要嚴格遵循它的規則,公理定理概念定義體係,換不同的人來做可以得到同樣的結果。值得信賴,用來推理或更重要的,測量土地麵積。
平麵幾何中有比較,線段比長度,多邊形比麵積。可找不到比較好壞優劣的,這正是它可信之處,但這不是一種信仰。我們隻是信賴它可以拿來當工具實用,打房地產官司時也都能作數。但不能忘了,你相信的僅是這個體係的嚴密程度,不是事實。地球表麵是一個整體,並沒有什麽三角形梯形圓形。自然界沒有數,也沒有麵積。是我們用幾何體係去測量,才有了形狀劃分和麵積體積。地球也是我們用一個幾何概念來近似描述它,才稱為球,但地球本身並不是任何幾何概念。
說到這裏,又會被為人父說我又在繞了。回到文革師兄的原話:你相信民主是優於獨裁的體製嗎?所以我說相信的無法理解不信的,所以還要再先繞一下。這是老師在課上讀了一篇範文,讓大家舉手表決嗎?如果要說說個人體驗還是分析結論,為什麽要問“相信嗎?”?問“你覺得”不是更容易回答些?我“相信美國的未來”比我“預測美國的未來”更有幫助嗎?你相信好壞(或者優劣)可以有效地概括和比較世界上現存的政體嗎?
世界上,各個國家各個時期都有不同的政體,都是具體的,包括哪些內容都各不盡同。但是並沒有個“民主”和“獨裁”體製,這兩個概念是我們為了去測量體製所創造出來的兩個概念,就和幾何中的三角形和圓形一樣的意思。你是要我去比較三角形和圓形哪個優劣嗎?三角形和圓形恰好是封閉的,可以比麵積和周長,但是要看具體的邊長半徑形狀等。但是,你用“民主”和“獨裁”去套世界上任何國家,都不會正正好匹合,麵積都沒法在這種概念層次上去比,更何況是不知邊界的“優劣”。
國家製度之間比比具體的事務,比較具體的執行效果等是有實際意義的。用好壞去評判幾何形狀對不信者來說毫無意義,但相信者就是相信十字架肯定比萬字形更高尚神聖。當不信者撇開抽象的概念去比較具體的內容時,相信者就覺得不信者在繞,在繞,再繞。說到底,相信者不相信不信者是真的不信,而是著急覺得他們其實是信了外道歪道。相信者不允許不信者不接受他們給世界貼的標簽,所以總是逼著別人表決心,時刻惦記規範別人應該怎麽說應該怎麽做,不許怎麽說不許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