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最喜歡的電影，書等等，不一定非得是排名第一。蘇聯70年代的電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就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我把它存在硬盤上。
今年的平安夜，因為疫情，當醫生的孩子沒和我們一起過，吃完簡單的年夜飯，我和太太就一起再看了這部老電影。該片出產於1979年，1980年獲奧斯卡最佳外國語片獎。當時我才讀初中，就在“參考消息”上讀到這條消息，印象深刻的是文章有引用西方讀者的一句話，“這麽頹廢，簡直難以想象是社會主義國家的電影”。記得大約是1987年，本片才在中國放映，當時年輕，沒覺得特別好。本片講的是40多歲中年人的事，沒有一定生活閱曆的人不容易從中得到共鳴。
現在再看，這部片子的出發點似乎是女權主義，故事結構倒有點像今年熱映的電視劇“三十而已”。隻不過“三十而已”是宣揚女人自立，藐視渣男，“莫”劇最後還是承認女人離不開男人。
故事是從三個女孩閨蜜的人生故事展開的。女一號卡佳，是個女工，女二女三都是她的工友，三人性格迥異，命運也不一樣。女三找了個工人，安安穩穩過日子，二十年後，她生活平穩，有兒有女，也算靜好人生；女二最不安定，朝秦暮楚，總算用計釣上了一個著名冰球運動員，豈知該男是個酒鬼，二十年後還靠借錢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向人炫耀他的當年勇，女二還一直做著當將軍夫人的夢，又吃不了要從中尉夫人幹起的苦，快四十歲了還在夢中。
最慘和最榮耀的要算卡佳，因為年輕時的虛榮和輕率，她當年乘幫當教授的親戚看家的機會，冒充教授的女兒邀請人到家聚會（女二召集的），一個攝影師愛上了她，當場兩人成了好事，她一次中的，肚子被搞大了。因為去工廠拍攝，攝影師發現了卡佳的真實身份，他的態度急轉直下，冷酷地和卡佳分手，而攝影師的母親也是一個市儈的女人，還來將卡佳侮辱一番。
刻骨的仇恨促使卡佳百倍努力，她獨自生下了孩子，深夜苦讀，努力工作，終於事業有成，成了一個有著三千人的紡織廠的廠長。報仇的時刻終於來到了：電視台的采訪再次把卡佳和那個辜負她的攝像師連接在一起。攝像師認出了她，這個落落大方，幹練優雅的女廠長就是當年被他拋棄的那個懷孕的可憐的工廠女工。他送她花，回憶過去，打聽那個自己未曾謀麵的女兒。
這一段很爽：卡佳美麗的，經曆歲月磨練的臉上閃著平靜的，但決不能被忽視的力量的光芒，她說：我確實有了孩子，但是她已經成年，不需要撫養了。孩子和你無關！我無數次想象著和你再次見麵的時刻，我無數個夜晚被仇恨震醒，但真的見了麵，我卻沒有仇恨隻有憐憫，甚至有點感謝，如果不是你，我怎麽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就是同樣的這個長椅上，二十年前，當她哭泣地訴說自己懷孕的事實，卻隻得到了攝影師轉身的背影，決絕殘忍。現在，她不動聲色，用自信和強大的內心打敗了那個男人，那個傷害她的男人。
但是，在一個男人麵前勝利了，卡佳卻無可救藥地敗在了另一個男人麵前，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愛。愛的特征不是自信，驕傲，而是謙卑，自貶。有一首歌“在那遙遠的地方”的歌詞，“我願做一隻小羊....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一個男人有這種感覺了，那他是真愛了。日語裏丈夫的漢字是“主人”，一個女人真的想自稱賤妾，稱愛人為主人時，她真愛了！
卡佳在電車上偶遇一個高級鉗工，戈沙。潦草的穿著，沒有掩藏戈沙的睿智和坦誠，走過人生的疾風驟雨，他們多了一種淡淡的惺惺相惜。戈沙內心世界豐富，情趣高雅，擅長家務，有男子漢的自尊，能夠保護女性，他不是一個汲汲功名的投機者，而是把自由和尊嚴當作幸福的第一要義。
當然，戈沙也有缺點，他大男子主義，抱定“男人一定要比女人強”的信念。在幫卡佳女兒打退一群騷擾她的小流氓時，女兒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他卻說“這是男人應該做的，就好像一個女人會做午飯一樣”。在男人的尊嚴麵前，戈沙絕不妥協，當卡佳批評他不應該用暴力去解決女兒的問題時，戈沙一定要卡佳認錯並保證以後不許用這種語氣和他講話。當攝影師來認女兒時講出卡佳實際是個地位很高的廠長時，戈沙堅決地離開了！
戈沙的離開，讓卡佳徹底崩潰了，她在那兩個從少女時代就結下深厚情意的女友麵前失聲痛哭，悲涼的哭聲浸染了四十年的風霜。難道，生活給予卡佳的永遠是失望嗎？就連所擁有的幸福也要從指縫間流逝嗎？
女友說：莫斯科不相信眼淚！女友哭了，說原來都以為四十歲以後就不會這樣愛了，因為對別人的缺點一眼就可以看透！卡佳哭著回答：戈沙沒有任何缺點！
到這裏，電影中的三個閨蜜盡皆大哭。二十年前的我，沒看懂為什麽她們要哭，現在懂了：真正的愛就是盲目的，無視對方的缺點，把自己降到塵埃裏，像個傻瓜。這個境界並不容易達到，年齡越大越成熟了，越不容易陷入愛。但一旦見到真的有人還是陷進去了，那是一種百感交集的感受。真正的愛是可遇不可求的，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幸經曆，就算你故意跳進去，就算出得起錢，也不能保證你能進入這個狀態。
這個狀態是難於言說的，但這部電影，把它很好地表述出來了，觸及了無數人的心弦，所以這部片子成了名片，成了經典。
卡佳擦幹眼淚，終於，找到了戈沙。他們圍桌而坐。卡佳說：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戈沙說：八天。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卡佳再次問。電影在一首優美的歌曲中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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