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是天才,他的文章一上來就是成熟的,但是給成年人看的,像《野草》裏的兩棵棗樹這樣的神來之筆,孩子怎麽能看得懂?中小學課本裏的魯迅真被誤讀得太離譜了,不過很多時候學校教育就是毀人不倦的。他的雜文中有眾多論戰,簡直沒法在裏麵找到一個對手,確可說是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但是看他對幼年回憶雜感的文字,又是至情至性,率然流露。直到最後他的那篇《死》裏所說:“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以他的冷眼熱腸, 這句話絕不是刻薄的以牙還牙的格局。其中的深意,令人掩卷後五味雜陳。
張愛玲也是天才, 她的文章的確是世俗男女,可是連立也鑽進了那種小格局的論斷中,我覺得可惜了。她是冷眼觀世,文字透著蒼涼。可以說蒼涼幾乎籠罩著她的每一個人和故事。她認為文學中最真實、最基本的東西就是“四季循環,土地,生老病死,飲食繁殖”這些人生中安穩的、平實的一麵,而這些正是被以往的文學所忽視的。她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描繪世俗,看似波瀾不驚,但文字背後那種悲憫,是真實的。她的文字是從《紅樓夢》《金瓶梅》這一脈出來,作為小說文字更純粹,沒有五四時期其他的作家那種要改變國民性的包袱。而且我也同意有時文字在精致上太用心反到變成累贅,這個問題跟錢鍾書的《圍城》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