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你怎麽又瘦了!來,轉個圈兒我看看!太漂亮了親愛的!你這身材簡直比二十歲的小姑娘都火爆!你這是逆生長啊!天理呢?天理哪兒去了?”康妮一邊聲音誇張地甩出一串清脆的鞭炮似的話語,一邊舉頭做了個一閃而逝的仰望蒼天的優美姿勢。
炮竹聲盡,而甜蜜的硝煙仿佛還在空中彌漫著,繾綣地撩動人的心思。
“你可真會說!這張小嘴巴,簡直能把母豬誇成牡丹花兒!算了,就衝你這頓天花亂墜的誇獎,我就順勢暈一下。今天我請你了。”簡瓔一邊受用地笑納康妮的讚美一邊不忘回贈康妮幾句。她的嘴巴不如康妮靈巧,隻能用實惠的物質表達。
“哪裏,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知道我可不會拍馬屁。”康妮得意地笑,她已經習慣了付出讚美的言辭得到加倍回贈。
“咱們有一段時間沒見麵了吧?”簡瓔一邊隨意地翻動著精美的哈根達斯的點單,一邊隨口說。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眼光射出一縷高亮的火苗,卻極力壓低了聲音問,“對了,你婆婆那事兒怎麽樣了?”
“別提了!”康妮妝容精致的臉龐打開的晴空瞬間陰雲密布。“還能怎麽樣!簡直活人能被她氣死!”
“是不是真的啊。又有新情況了?快說來聽聽!”氣質安靜的簡瓔被打了一針興奮劑,快速地點完單,就向著康妮推出自己的一雙耳朵,兩隻閃閃發光的耳釘也在跟著津津有味地傾聽。
“真是被她氣死了!”康妮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如此才從苦難的深海裏活了過來。然後換上一副鄙夷的神色,“她自己跑去那個男人家裏了!你說是不是得被她氣死!都這一把年紀了,也不嫌丟人。”
一邊說康妮一邊對著空氣拋出一個大大的白眼,似乎那空氣裏有一張承受她白眼的麵孔。
“自己跑去了嗎?”簡瓔好奇地瞪大美麗的眼睛,轉而那好奇就變成了一瞥揶揄的笑,從嘴角輕輕散開來。“你婆婆真開放。”
“什麽開放?!”康妮放低了聲音,眼角下意識地掃了周圍一圈,“那是老不知羞恥。說不好聽的,真是不要那張老臉了。”
簡瓔纖美的臉上的笑慢慢淡下去,幾乎要變成晦暗的了。
被打開了話匣子的康妮並沒有注意到簡瓔表情的變化,不管不顧地接著控訴,“我們都攔不住她。死活都攔不住。人家對我們說了,臉麵算什麽,還能活幾年,還不活個痛快。你說她是不是要氣死我們。”
“能活個痛快也挺好的。”簡瓔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好像違了康妮的意,康妮的目光已經直直地向她橫了過來,便又趕緊加了一句,“不過也不能做得太過分了。”
“就是啊!說的就是這個!”康妮欣慰簡瓔終於抓住了故事的要害,“那個男的要房沒房,要錢沒錢,要什麽沒什麽。一個破老頭,長得也沒鼻子沒眼的,你說她圖什麽?!還巴巴地撲上去。”康妮臉上鄙夷的神色更重了,簡直像恨意。
“就是啊,她圖什麽。”簡瓔附和著,仿佛這是一個她也想不通的問題。
“她就是沒有出息!離了男人過不了!我公公才走了兩年她就受不了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你說她都快七十歲了,丟不丟人!我都不好意思跟旁人說。人家還不笑死了。”康妮臉上現出絕望的神色,仿佛有莫名的痛苦在火辣辣地燒著她的心。
兩客造型精美別致的哈根達斯冰激淩適時地端上來。兩位女子一時沉默,優雅地吃起甜美的冰激淩。
康妮心裏那些裝滿火藥的小炮竹顯然還沒有放完,炮竹的芯子嘶嘶地燃著,空氣中滿是未及散去的刺鼻的硝煙味道,以及冰激淩也不能冷卻的憤怒的氣焰。
“那最後男的總是給了點彩禮吧。”簡瓔猶豫著扔出劃著了的火柴,她估計康妮這麽氣憤,大概什麽都沒有得到。
“別提彩禮了!提這個更是氣死我了!開始我們說讓那老頭給五萬,我婆婆立馬就說五萬太多了,他沒有錢。”康妮停了一下,恨恨地拿紙巾擦了一下鮮豔欲滴的紅唇,接著說,“五萬塊錢她都舍不得讓他出。還沒結婚就護著他,真是不知道害臊!最後她說他出一萬塊就夠了。好吧,我們聽她的。結果呢!——”
康妮轉頭盯著簡瓔,等簡瓔來問,仿佛那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足以炸平一座城。
空氣停在那靜的一刻,鞭炮的芯子都不嘶嘶作響了。
“結果呢?”簡瓔隻好硬著頭皮順著問,她已經從康妮的語氣裏知道結果了。
萬物就在這一問中重新有序地轉動起來。
“結果——”康妮眼睛向上翻成全白,“結果那男的一分錢都不出。他說一萬塊錢也沒有。他還說,他真的沒有錢,要不這事兒就算了吧!”
“這麽有個性。”簡瓔一邊大口吞下冰激淩一邊矜持地抿著嘴唇笑,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倔強的老男人的模糊的臉孔。
康妮豐滿的胸脯則被氣憤要撐破了,用力地起伏著,“我們家的那個婆婆一聽這話,急了!立即說一分錢都不要了。等了兩天那男的沒回音,自己就巴巴地跑去那個男的家裏,誰都沒有再商量,人家把結婚證給領了!你說是不是被她氣死了!”
康妮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大口冰激淩,入口即化的冰激淩她卻在嘴巴動作極大地嚼動著,簡直形象都不顧了。
“真是被她氣死了!不說她了!一說就氣得我咬牙。真是丟臉。你說她都這麽大歲數了!沒準兒那男的讓她倒貼他都願意。她把我們這些當小的臉麵放在哪兒?!”康妮緊緊盯著簡瓔的眼睛尋求同盟,好像並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情緒,終於她燃盡最後一串憤怒的炮竹,“就一個字,JIAN!”
那個總結性的字眼從康妮融化著絲滑冰激淩的唇齒之間擠出來,發著一線涼意的光鋒利地穿過一片飛舞的塵埃,無聲地消隱在空氣裏。
兩個女子終於開始塵埃落定般地用心品嚐起冰激淩,這美味仿佛也沾染了硝煙的味道。
室內很有些春天的溫度,她們又靠著窗戶,快正午的陽光射進來,照得人有些懶洋洋的了。
“她嫁過去也好,也是省了你們的心思了。不然還不是要你們伺候。”簡瓔終於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了,她覺得她大概能夠理解這個急切地想把自己塞進一個男人懷裏的女人。她一定把人生看得十分明白了。
“也是。還能怎麽想。腿在她自己身上,她要跑人家家裏誰又能攔得住。”康妮的神色明顯平靜了很多。“誰知道以後怎麽樣。說不定到時候還得回來讓我們伺候。那男的明顯不是真心。一分錢都不肯出。這樣的男的怎麽能靠得住!”
“現在的男的都這樣,讓人指望不上。”簡瓔淡淡地跟了一句。
“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現在都沒個好東西了。”康妮重重地點頭同意。
兩個人一時都陷入沉默的深淵,各想心事。
化掉的冰激淩早已沒有了最初端上來時的端莊高貴形態,甚至融化得四處流溢,樣子看起來簡直都不成體統了。
“一會兒我們去吃日本料理吧。”簡瓔抬起手腕看看手表,首先從深淵裏爬出來。
康妮神秘一笑,“親愛的,今天不行。你記得我那個見過一次的微友嗎?今天中午我們又約著見麵了。”
“怪不得——”簡瓔恍然大悟的樣子,“我說呢。你是讓我來給你當個證人的吧。”
康妮捂著嘴笑半天。簡瓔也吃吃地笑。最終兩個人笑作一團。
“他提了多少次了。”康妮的臉上飛來兩朵粉紅的雲,眼神柔美得與之前判若兩人,連聲音都顧盼多姿起來,仿佛聲線裏麵忽然多了一個跳舞的小人兒,“我拗不過他呀。你不知道他多執著。真是沒見過他這樣的人。真是沒見過。”
說到這裏康妮甜蜜的聲音快速打住,低下頭去對著狼藉的盤子,仿佛那裏還有什麽可食的美味似的。她不能再說下去。再說下去就是秘密了。
“早看出來了。”簡瓔抿著嘴唇揶揄地調笑,“你在朋友圈裏天天又是婷婷美照又是深情美詩,那個撩啊,誰受得了。”
康妮臉上浮起心思被人當麵揭開的羞赧,神情如同倚門嗅青梅的少女。“什麽啊,你是沒看見他都跟我說什麽。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不好意思說出口,是甜在心裏吧。”簡瓔笑得更歡暢了,旋即又收起笑,認真地問,“說真的,你不怕再見麵你們真的發生點什麽事嗎?”
她還記得康妮說過,他們第一次見麵,那個男人碰觸一下她的肩膀她都好像觸了高壓電。
“能怎麽樣呢。大家都結婚了。頂多摟摟抱抱。還能怎麽樣呢?”康妮語氣似在問,答案卻都寫在她臉上了。簡瓔仿佛看見一道道電流閃過的影子。她們都清楚這樣見麵下去會怎麽樣。
“壞了,光顧說話了。來不及了。他約了我十二點一刻鍾就在他公司對麵等他。”康妮忽然慌慌張張站起來,就要走的樣子。
“他公司在哪兒啊?你現在趕過去來得及嗎?要不我開車送你。”簡瓔看看手表,馬上就要十二點一刻了。
康妮詭秘又得意的一笑,“就在這家店的後麵就是。所以我特地約你來這裏啊。他中午時間緊,隻能我將就他了。走了啊。”一邊說,康妮一邊邁開輕快的步子,一片春日的晴空要被她帶走了。
簡瓔吃吃笑著擺手,“幸福死你了。快去吧!”
康妮走出去幾步,又掉轉身叮囑簡瓔一句,“別忘記我老公問起的話,就說我們一起吃的日本料理啊!”
“知道了!放心吧!”看到簡瓔擺了個OK的手勢,康妮這才快速而堅定地走出去,仿佛遠處有一片盛放的櫻花等著她,她遲一步那花海都會凋零一地。
直到康妮完全消失在視線裏,簡瓔才回過神來。
十二點一刻。
簡瓔扭頭看向窗外,陽光明媚,春暖花開,讓人的心思也跟著輕輕揚揚的。她想了想,拿出手機用靈巧的手指嫻熟地發出一條微信,“我現在有時間,一會兒老地方見。”
然後她又快速地刪除了這條微信。緊接著又發了一條,“老公,中午我跟康妮約了一起吃日本料理。晚上回見。愛你。”
一切妥當。
簡瓔買了單,施施然起身,拎起坤包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曲線,嫋嫋娜娜地走向店門。
“從背影看,你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春桃。”年近四十的簡瓔一邊娉婷地走著一邊想起一個男人遞進她耳朵裏的溫軟的話語,忍不住嘴角漾開一個甜美的笑意。
推開店門,柔風迎麵吹起簡瓔的長發,飄飄灑灑的,讓她窈窕的背影看起來更加春意盎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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