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掀起了看海係列,比穿幫係列接地氣,也參加一下。
我第一次看“海”,還是學齡前,父親帶我,坐長途車。其實是黃海邊一個港灣,黃水泥灘,沒什麽印象了,倒是港灣背後的河汊蘆葦和搖櫓的木渡船,留下些記憶。此後要直到大二,才第一次看見真的海。
遠親在大連工學院讀書,說暑假八人寢室隻留下兩人,邀請我們去玩。計劃五天,坐海船來回。
人說大連出海產,去時對海產的向往勝過對海。可是學校食堂裏一點海產都沒。假期,校園裏有培訓班啥,午間一幫成人走進食堂,一人看了下菜牌,興奮大叫:今天有西紅柿炒雞蛋!快去拿兩盒罐頭幾瓶啤酒來,咱們好好喝幾杯。
走上街,一般飯館也沒像樣的海產菜肴,海帶撐門麵。守著海,不抓魚?但這不用過十年,八十年代末,沿海的魚幾被捕撈一空了,菜場上隻見黃魚個頭越來越小,巴掌大的黃魚孫子都上來了。九十年代,掠奪性拖網捕撈大舉進入遠洋,世界開始在大胃王麵前顫抖。這是後話了。
頭二天,都成天泡在老虎灘,人挺多,但估計和現在比,算是清空的,我們可以在沙灘上擺場子踢球。第三天早上起來,皮膚通紅,大麵積水腫,腿脹得不能走路。去校醫院一看,三度曬傷。得,接下來兩天,眼巴巴看人去海邊玩,我躺在宿舍裏,所幸大連自來水冰涼刺骨,毛巾浸水敷著,可以解痛消腫。
無聊極了,便套好長褲和長袖衣,慢慢在校園裏溜達,臉是遮不住的,好在北方紅臉漢子不少。見一樓門旁,放著一塊牌子,上麵寫學校詩社暑期講座,題目很特別 - “教你如何不寫情詩”,想來那時校園情詩流行,反其道行之拉聽眾。一看正點,反正外麵熱,不如進去聽聽,打發點時間。
教室門邊放著一疊打印的詩社詩刊,三毛錢一本,翻了翻,有詩社成員作品,更多是名家介紹如北島什麽。我對詩歌沒啥興趣,就放下了。開講的是個女孩,穿一條藍色帶白點連衣裙。自稱是詩社副社長,中國什麽長都帶幾個副的,正的都不露麵。不過副社長講得真不錯。
先念了些校園裏收集來的情詩片段,確實非常搞笑,當時我就鐵定了心,即使再不會寫詩,也永不寫情詩。接下來是對一些非情詩名作的分析,到底理工女,居然還歸納出幾條如何創作非情詩的定理。最後留點時間,卡帶機上放一段鋼琴曲,讓大家寫一首習作。想著自己被曬傷的不幸,也湊合了兩句。
副社長問,有人願意讀一下自己的作品大家評評嗎?好幾個人讀了,有首寫故鄉的,其中幾句,居然至今還記得:
上學路上
石頭比山大
山比石頭小
有人說後兩句意思完全重複,如果石頭比山大,當然山比石頭小,副社長說:你們那才是典型的理工生思考,我看這首,前句是山道之艱,眼前巨石擋路,後句是景色壯美,站高望遠群山如石。哇,一班理工生聽眾當即傻眼臣服。
副社長忽然用女皇的眼神看向我,這位同學願意交流一下嗎,我結結巴巴:實在不會寫,隻有四句,題目是“海邊”。沒關係,讀一下。完全命令式。
早上我來
你是那麽藍
下午我走
臉是這麽紅
座上有人吞吞吐吐:這個,這個聽上去是情詩……。藍裙的副社長站在上麵,我感到自己臉紅到根了,加上本來的紅色,肯定成紫了。不不,絕對不是,這是寫自己去海邊被曬傷的經曆。忙不迭卷起袖子給人看。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