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
今天是5月4號。中國的五四青年節衝淡了美國新冠疫情的愁雲。雖然美國累計確診衝破了120萬，但是全國日增長不足2萬5000，而北卡羅來納州日增長更不足250，都比上周要好。美國華人的社交媒體裏，今天新冠病毒暫時退居二線，熱議的兩大新聞都與五四有關，這引起了人們對101年前那一場學生運動的關注。
演員何冰的《後浪》演講，讓我見識了兩個新詞：一個是B站，另外一個是bilibili。上網查了一下才搞清楚，原來這兩個詞都是嗶哩嗶哩彈幕網的簡稱。據維基百科介紹，B站的用戶主要是年輕人。因此，何冰老師在B站向年青一代發表演講就不難理解了。雖然不怎麽看電視，但是我早就知道何老師大名，非常欣賞他的演技。聽了何老師的《後浪》演講，我感覺耳朵裏被灌滿了雞湯。微信朋友圈裏，有人跟著何老師洶湧，也有人澎湃不起來。我猜想何老師的孩子也應該是青年一代了吧。站在父輩的角度，何老師讚美、祝福和鼓勵孩子是人之常情。
對我來說，何冰老師給青年們灌的雞湯有點味兒太濃，又夾雜著不少的味精。即便如此，我仍然讚同他破除“一代不如一代”這種說法。中國的傳統文化裏，太注重複古尊古了，什麽事情都是老辦法更好用。2020年新冠病毒爆發，中國的精英們紛紛求助於中醫，從古書裏找到了克製“新型冠狀病毒”的方子。影視劇裏也常常演，中醫在碰到疑難雜症的時候，必然會從漢代甚至是先秦的古方中找到良方。崇古思想是中醫固步不前的主要病根。鑽進故紙堆裏，中國人真的可能一代不如一代。李白詩中寫到“天生我材必有用”，青年一代要用雄心，也要有信心去開拓。當然，上一代人在審視年輕人的時候，不要用自己四十歲、五十歲、甚至是六十歲的人生智慧，去給十幾歲的孩子下斷語。
在中國這個現實環境裏，我們沒辦法指望何冰老師在演說中給學生們講“德先生”和“賽先生”。但是，作為一個著名演員，何老師倒是可以勸一勸年輕人，請他們不要太迷戀“小鮮肉”和“花美男”的油頭粉麵。年輕人，不但要內心強大，還要身體強壯。美國的男孩子大多是肌肉男。真要是有一天肌肉男和小鮮肉在戰場上碰了麵，那小鮮肉肯定浪不起來了，肯定被按在地上摩擦，滿嘴吃土。
在2020年5月4號這一天，跟中國人講“德先生”和“賽先生”的人是一個美國人，他的名字是Matt Pottinger，川普總統的副國家安全顧問。必須承認，Pottinger的中文演說讓我吃驚，他提到的張彭春先生，我以前沒有聽說過。演說一開始，Pottinger就鼓勵中國人追求五四精神，他說李文亮醫生是五四精神的真正繼承者。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確，中國共產黨並沒有真正地繼承五四精神。五四精神到底是什麽，五四運動又是怎樣發生的？說來就有些話長了。
自1840年以來，中國人的天朝上國迷夢被歐洲列強的堅船利炮戳破。自此，不管是中國的社會精英，還是普通百姓，都自恨國家不爭氣，又渴望國家富強起來。中國人不但希望將侵略者趕出國門，更希望能夠打到侵略者的老家去，把他們狠狠地收拾一下報仇解恨。中國精英階層幾次圖強運動，都沒有實現富國強兵的夢想。相反，國家越來越弱，打上門的侵略者越來越多。孫中山發動革命，推翻了滿洲皇帝，換成軍閥割據，老百姓仍然沒有好日子過，精英們在洋人麵前還抬不起頭來。
第一次世界大戰對中國來說是個機會。列強在歐洲狗咬狗，在亞洲發生的交戰實在是屈指可數。當時北洋軍閥主政，他們打內戰之餘也不忘爭取國家利益。為了從德國收回山東的租界，1917年8月14日，段祺瑞控製的北京政府對德國宣戰，隨後派遣勞工到西歐幫助盟國。到了1919年1月，巴黎和會召開，這是中國幾十年來第一次以戰勝國的身份參加國際會議。4月15日中國代表提出廢除列強在華的勢力範圍，要求列強撤出在華駐軍，慘遭到拒絕。列強在巴黎和會上一點兒不給中國麵子，決定把德國在山東的權益轉讓給日本。
對於中國人來說，日本遠比歐洲的英法德更招人恨。回顧曆史，日本人給中國做了上千年的學生，中國的精英階層曆來不拿正眼瞅日本人，張口“倭國”閉口“小鬼子”。看到中國人吃了英國和法國的虧，日本人開始向歐洲學習。對日本而言，學習歐洲並不太難為情。以前學中國，現在學歐洲，反正都是跟著別人學。隻要學來的東西管用，跟誰學都一樣。
明治維新之後，日本人腰杆粗了後，第一件事兒就是拿中國開刀。其實日本人跟中國人動手，古來有之。在明清時代，隻要中國疲軟的時候，倭寇就來侵擾犯邊。甲午海戰，日本人用大嘴*****把中國精英揣在褲襠裏的自豪感徹底抽沒了。被金發碧眼的洋鬼子欺負也就罷了，如今東洋小鬼子竟然也騎到了我們脖子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自此，中國人民把小鬼子當成了死敵。如果同時挨了西洋鬼子和東洋鬼子的嘴*****，自然要多恨東洋鬼子十倍。
巴黎和會把德國在山東權益轉讓給日本的決定，嚴重地傷害了中國人民傷痕累累的心。本以為這次跟對了大哥，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沒想到大哥沒把中國當小弟，隻把中國當成了臭耍龍套的。時北洋政府官員林長民在北京《晨報》上發《外交警報敬告國民》書，疾呼“膠州亡矣！山東亡矣！國不國矣！” 這篇文章點燃了北京學生的愛國熱情，北京高校的學生開始串聯遊行。在向列強大使館遞交請願書後，學生隊伍中有人喊“去找曹汝林算賬去”，於是學生們鬥爭的焦點從“外爭國權”轉向到“內懲國賊”。
雖然北洋政府布置了軍警維持治安，但現場軍警並有阻止學生們的行動，於是學生們痛打章宗祥，火燒趙家樓。在示威升級成了暴亂之後，軍警動手逮捕了學生代表32人。這些學生入獄之後的遭遇如何，各方記載不一，但是最終的結局是不起訴，釋放。之後，抗議活動從學生延燒到工人甚至普通市民，並從北京擴散到了全國的其它大城市。到此，五四運動還是學生和工人的街頭運動，表達的是對外辱的憤怒。而“德先生”和“賽先生”還尚未登場。
對於以後中國發展，五四運動的前期的最大影響應該是暴力抗爭被賦予了合法性。打著愛國的旗號，學生們打傷章宗祥和燒毀趙家樓的暴行成了英雄壯舉。事後，北洋政府撤了曹汝林、章宗祥和陸宗輿的官職，算是向國民表達了外爭國權的態度。同時，北洋政府利用國內的輿論，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為日後美國幫助中國從日本人手裏收回山東留下了法理依據。所以，北洋政府也是這場學生運動的贏家。
“德先生”和“賽先生”的出場，則是運動後期的事情了。中國的精英開始反思，為什麽中國人總是受到洋人的欺負。反省之後，有人開始否定中國的文化。新文化運動開始興起，不但胡適提出用白話文取代文言文，更有人提出廢除中國文字，改用拉丁字母。總之，中國受的欺負多了，中國的精英們開始自卑，看不起自己的文化。中國的文化不行，自然要跟列強學習，於是請出了“德先生”和“賽先生”。“賽先生”比較在乎“主義”，而“德先生”更適合解決問題。胡適先生呼籲，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
回到Pottinger的演講，他說中國共產黨沒有繼承五四精神，而李文亮醫生才是五四精神的真正繼承者。這種說法，是在消費五四精神。至於中國共產黨主張的五四精神就是愛國主義，這是把五四精神狹義化了，也算是消費五四精神。如果回顧曆史，五四精神很難歸納成單一的思想。作為五四運動的領軍人物，胡適和陳獨秀最終也分道揚鑣了，他們代表的是截然不同的五四精神。台灣人也紀念五四運動，他們所關注的必然和大陸人有所不同。
當今時代，政治人物不分中外，他們之所以會提到五四運動，就是要利用五四精神。我有這樣的一個比喻，五四精神就是一頭肥豬。這頭豬被政客們殺了，豬肉被瓜分送進政客家廚房，做出來的菜五花八門，有紅燒肉、回鍋肉、溜肝尖、燉豬蹄、鹵豬耳朵、燒豬尾巴、紅燒豬肚還有東坡肉。每樣菜都來自豬的身體，但沒有一道菜能夠代表這頭肥豬。真要想了解五四精神，除了把政客們的宣傳鼓動拚湊起來，還得自己查閱資料。
Pottinger說李文亮代表了五四精神。我從李文亮的事跡裏，既沒有看清德先生”和“賽先生”的影子，也沒有看到五四青年的暴力愛國壯舉。所以用李文亮代表五四精神，有點言過其實了。國內紀念五四先驅崇高的愛國情懷和革命精神是沒錯的。雖然有幾個五四的領袖後來做了漢奸，當時的五四運動的確是為中國爭取更好的未來。五四的革命精神的確在中國得到了弘揚。民眾高舉著愛國主義大旗，再暴力的革命行動都被合法化了。這一點台灣是比不上大陸的。“德先生”也入贅到了中國。吃慣了中國米，喝慣了中國水，“德先生”也有了個中國名號：人民民主專政。“賽先生”在中國混得更開。中國的和平穩定全靠“賽先生”發展的高科技保駕護航。所以說，不少五四精神在中國發揚光大。
中國不會再有新的五四運動了。歸根到底，五四運動的原因是當時中國人失去了文化自信。麵對外辱，痛定思痛，找出的出路就是跟著西方的“德先生”和“賽先生”學習。經濟的發展，給了中國人經濟自信；政府的文宣，給了中國人文化自信；抗疫的成功，給了中國人製度自信。若有外敵壓境，自信的中國人會同仇敵愾地一致對外，而不是自我反思。文化啟蒙運動的前提是自我反思。這一點，中國已無可能。
再者，1919年的五四運動能夠發生，還要感謝北洋政府寬鬆的輿論管控，報紙發文章之前不用請段祺瑞親自過目。那時的政客不願意斯文掃地，沒有用真槍實彈去鎮壓上街的學生。上街不會死，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遊行。當時尊師重道的風俗還在，教授學者就算和政客叫板，也不擔心丟了飯碗。換做現在，這些條件也不具備了。
最後，再回到何冰老師的演說。在這個花美男盛行的時代，愛國主義就是在鍵盤上敲幾個字，點個讚，連上街喊口號的力氣都省了。何老師演講3小時觀看人數超過百萬，看來年輕人非常受用何老師的雞湯。何冰老師寄語年輕人：“君子美美與共，和而不同”。希望國內的年輕朋友了解到，世界上有很多種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你們珍視自己的三觀，也要尊敬別人的不同觀點。這樣才能“表達自我，擁抱世界”。中國青年和世界和諧相處，那就更無必要再來一場五四運動了。
五四運動的精神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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