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女進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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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入醫學院開學典禮了。因為我還要上班,她妹妹也有假期活動不能如願參加,她媽媽代表我們飛過去參加了她的開學典禮。據我太太回來講,開學典禮儀式很隆重,校長在台上要跟每一位新生握手祝賀,在有人把醫學生服親手遞給每一位新生手上。新生們家裏也很重視,有的新生家裏親朋好友去的人多達25人以上,可見人們對此事的重視。

      我記得當我聽到我女兒被醫學院入起的時候,心裏真是有些激動。這個激動不完全是因為我女兒進了醫學院,更主要的是替我女兒感覺到一種如釋負重。因為在女兒被幾所醫學院麵試後,看著她的其他同學一個個被入取,而她遲遲沒有任何消息。我們感覺她的壓力越來越大。她甚至感覺今年沒有什麽希望了。看到女兒壓力,我們也隻能是急在心裏,愛莫能助。一直在安慰她,上不了醫學院幹別的也是一樣的,再說明年還可以再來。

      像我一樣,我不認為我女兒是個愛看書的人,當然我也不認為任何事成為一種任務時,誰還能把它當成一種樂趣。我覺著我女兒更喜歡社會活動,與人打交道。她在讀高中時,在一個極少有亞洲人麵孔的學校裏,靠競選當上了校學生會主席,在學校各種大的活動中獲得了許多頭銜和榮譽。讀大學時,又申請到了管理學生宿舍助理的工作,雖然報酬隻是免費住宿和夥食,也為我們省了不少錢。可見她的活動能力。但作為她的父母,像其他父母一樣,總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除非有特別的能力和天才去經商,進華爾街,進高科技,作為普通人家的孩子,學醫是一個不錯的職業。也許受我們平時的灌輸,學醫最終成了她的一個選項,而且她希望將來能做一名兒科醫生。最少是她目前最希望的。

       說起我的女兒,我總感覺是上帝應我的的祈求恩賜給我的。我記得在我讀博時,有一次跟我的導師去杭州開會,會議期間去一個廟宇景點,在那兒好多人求佛許願。我也去許了一個願。我的導師那次還帶著他太太。他太太出於好奇,問我許的什麽願,我說我不能告訴您,否則就不靈了。當時搞的我導師的太太很尷尬。我一看這樣,就趕緊說,我是在開玩笑,告訴您也沒關係。我說我太太懷孕了,我祈禱我們能有一個女兒。也許上帝看在我出於尊重長輩的原因才泄漏了天機,最終還是答應了我的祈求,而且後來還加倍恩賜了我另外一個女兒。在隻能生一個的年代,能有一個女兒是我最大的心願。我的這個心願大概是受我們家幾代女兒少, 從我姑姑,我姐,我堂妹們總是那麽寶貝受寵,隻要他們在,也總是能給家裏帶來歡樂。

       有種說法是老大看書養,老二當豬養。很有道理。女兒一出生,我知道我太太的妹夫有一本起名字的書,就趕緊把出生的信息告訴他 ,讓他查一查起個什麽名字好。最後他給了幾個選擇,我們就挑了我女兒現在的名字。 他說這個名字不錯,就是有一點得告訴我們 不知道我們在意不在意,起這個名字將來有可能會出國。我們說好呀,能出國我認為還是好事呢。 沒想到一名成真。

       恐怕每一個年輕父母都會經曆看書養的經曆。我記得女兒出生後給她洗澡時總是把一個帶溫度計的小鴨子漂在水裏,旁邊放著一壺熱水,隻要溫度達不到書上說的標準,馬上就加點熱水。為了給女兒成長過程留點記錄,90年代攝像機還算是一種貴重的奢侈品,也毫不猶豫買了一個。在女兒成長中,我們家沒什麽規矩,我不曾記得大聲批評過她。我經常給她說,與她同齡相比,她已經做的比我好的多了,我沒有資格說她。我也從不希望她們學的勤快。看看有幾個女孩長大結婚後不勤快的,又有幾個在談戀愛時勤快的男孩結婚後還能一直保持下去的。所以隻希望女兒能在父母有限時間的嗬護下,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盡情的享受她們兒時的生活。當然,我不敢說我的育女思想和方法就對。不過,今年的父親節,女兒都給我寫了感恩卡,在卡裏說“感謝爸爸養育我,幫助我成長塑造成了現在的我” 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看到女兒上醫學院,也必然回想起自己上醫學院的往事。多年來,經常會看到77,78 級回憶高考的文章。對於年輕人來說,由於生活條件的改善和進步,上不上大學都有很多出路,很難理解和想象當時恢複高考對於我們那一代人思想和生活的衝擊和改變。我相信那個時代的每個人都有一段故事可說。

       我記得在沒有正式通知恢複77年高考前,私下已經有人傳說可能要進行大學入學考試了。我聽說後,根本不相信隻要通過考試就能上大學這種好事。等正式通知後時間已經很少,我大概也就複習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關鍵是還沒有書看。自己的中學,高中的書早不知丟哪裏去了。有心能保存書的人都在準備考試,借都沒地方借。後來我弟弟認識鄰村的一個小夥伴,他的哥哥是同濟大學的工農兵學員,他家有一本大學物理書,弟弟和他的小夥伴偷偷的把那本書拿給我了。別的還學什麽已不記得了,反正我把那本大學物理書看了一遍,就去高考了。結果不用說也知道,沒考上。各門考了多少分也不知道,好像77年各省考各省的,沒記得我們省頒布過考試成績。

       77年考生入學後不久,78年考試的日子就定了。我決定再參加高考時,也就大概還有5個多月的時間。我加入了另外兩個好朋友一起複習。有一個中學老師把他的辦公室全天讓我們用,而他自己盡量很少回辦公室以免打擾我們。那時我雖然是我們村的赤腳醫生,但還得下地勞動。剛開始一邊下地勞動,一邊複習。當時感覺要是不下地幹活,全天候複習,事事的,要是再考不上,就太沒麵子了。後來跟我在一起複習的一位朋友的父親一直也很關心我,有一次見到我母親,向我母親建議我最好專心複習,增加考上的可能性。我經與我母親商量,采納這位朋友父親的建議,開始了全天候的複習。

       那時高考,還有一件很讓人糾結的事情,就是考試報名。當時中專,和大學本科是分開報名。隻能選其一。對城市人也許不是個問題,就是考不上大學也壞不到那兒去。但對農家子弟,就是個問題。農家孩子,跳出農門是當時第一重要的。要是報本科大學,顯然比報中專失敗的可能性要大。我的好多同班同學和朋友,他們都比我聰明能幹,隻是由於擔心考本科失敗風險,大部分都選擇了中專。那年,我是我們班唯一報本科的。

      對於我報本科,剛開始,連我的老師都讓我慎重考慮。對於一個66年開始上學,76年高中畢業的高中生大家都知道這意味什麽,而且我們還是我們村第一屆高中畢業生。我們村比我高的年級,都到村外公社,或市區高中上學。到我們這一屆,村裏要自己辦高中。以至於我們的教室,廁所,學校圍牆大部分都是老師帶我們自己建的,從拉磚頭到槌房頂。說實在的,那時做這些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當時感覺學點泥瓦工技術挺不錯的,也算一門技術。上中學時也沒學什麽課本東西。我們校辦工廠在當地也稍有名氣,曾學了不少技術。翻修電機,走幾裏路下鄉修噴霧器,跟著老師到村裏幫助修拖拉機的都是常事,我們還曾經自己生產過電焊機,小型電動機。電動機的殼都是我用車床加工出來的,雖然才十幾歲,還帶過了幾個低年級的徒弟。當然校辦工廠的車床 不是什麽好車床,是正規工廠淘汰下來的,還是皮帶傳動的那種。記得有一次我加工一個鐵軸,那天我穿了一個長袖秋衣,不小心把袖子給卷在鐵軸上了,袖子連撕帶裂在軸轉了幾圈,我用力抗爭楞是把轉動的鐵軸給逼停了,因為是皮帶傳動,皮帶開始打滑才沒有把我的胳膊絞進去。我與機器對峙時,正好又進來一個學生,把電源切斷才把我解放出來。

       雖說我們是籌備的第一屆高中生,剛開始我們老師還是很不錯,有的還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隻是後來由於各種原因,有的老師離開了。化學,數學沒老師幹脆我們就沒這兩門課了。我記得我們的數學張宣老師,因要與家人團聚,去了別的城市。多年以後,我的一位朋友在那個城市恰好碰到他,我的這位朋友告訴我 ,這位數學老師第一件事就是問我考上大學了沒有。我聽後很是欣慰,我視他的問候代表我是他欣賞的學生之一。

      78年高考結束,感覺考得很不好,沒什麽希望了。後來驚喜發現居然考過分數線了 。考過分數線後才開始報誌願。 我不知到別人為什麽學醫, 我選擇學醫原因很簡單, 就是我奶奶原來身體不太好,經常有病。看醫生,打個針什麽的找人很麻煩,家裏希望有個人能學點醫,把希望寄托於我。我高中畢業時應該可以留在校辦工廠可以掙工資的那種。那時我們村正好要招赤腳醫生,就毫不猶豫回村當了赤腳醫生。我記得高考誌願可以選5個,我大大小小都填了醫學院,別的專業連想都沒想。最後以區區2分高過省醫學院分數線被錄取。天助我也!隻是我奶奶在我高中畢業前去世了,想起來心裏無不遺憾!

      在我入學前,我五爺,也就是我爺爺的弟弟,我爺爺去世早,我五爺就是家族的長輩,對我也是關愛有加,把我叫過去,送給我一本他保存了多年的傷寒論,希望我學醫時能把傳統中醫也學一學。另外還送我一個日記本,希望我能寫寫日記,對自己有個督促作用,並在日記本的扉頁上還給我寫了一首詩:  

 

       吾孫進醫大,喜淚交縱橫。

       本以非了了,何知竟淩空。

       願汝多足捷,勇攀萬刃峰。

 

      後來在跟我太太談戀愛時,發現我太太也寫日記。她寫完日記後日記本亂放一氣。有一次經不住好奇心,我順手翻看了她的日記本。事後告訴我太太後(那時還是女朋友),她很生氣。 作為懲罰和交換,她也要看看我的日記本。當然沒問題。隻是我太太在我的一篇日記裏看到我說有一個女孩覺著挺漂亮的,要把的日記本燒了。然後就把我的那本日記本放在一個臉盆裏給燒了, 同時也把她的日記本放進去一塊燒了。其實我一共也沒寫多少日記,因為我一直對寫日記有抵觸情緒。因為以前宣傳英雄人物像雷鋒呀王傑呀等英雄人物總是有他們日記宣傳,這一直讓我感覺寫日記很不吉利。所以我太太把我們的日記本燒了我反而感到一種解脫。當然那時候我不知道咱們的蔣委員長也寫日記,否則我也不會對寫日記那麽糾結了。

       日記本雖然燒了,那首詩可能因為朗朗上口,很容易被我記住了。我母親第一次來美看我時,告訴我五爺身體不太好,由於各種原因我一時也回不去,我想在他有生之年恐怕見不到他老人家了。我母親回去的時候,我讓母親給五爺帶兩瓶營養品,本可以讓母親給我五爺帶個問候, 但我覺著不夠,就寫了一封信,同時也把他給我寫的這首詩也寫上,以示我不曾忘記他的希望。想一想小學中學高中10年,醫學院5年,碩士3年,博士3年,在美做住院醫也是學生類又3年,一共上了24年學,沒能力攀上什麽萬刃峰,說自己做到了足捷還算可以吧。

       回想起自己走過的路,沒有能力攀上什麽萬刃峰,但每走一步都得到許多人的幫助和鼓勵。此時到了自己把能養家糊口定為最高目標,過好自己的日子是能為社會做的最大貢獻的時候,對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沒機會,也沒能力去回報他們。 隻能在想起他們的時候胸懷一份溫暖,心存一份感激。

       就在我知道女兒被醫學院時,也同時喜聞我弟弟的女兒,被國內最有名的醫學院入取為研究生,真是雙喜臨門。此時此刻我也想寫首詩表一表祝賀。可惜能力有限。不過,我五爺給我寫的那首詩此時也能代表我的心情。就略改一下以表我的祝賀:

 

      雙女進醫研,喜淚交縱橫。

      本是乖倩女,何知心誌堅。

      願汝途平坦,生活永不難。

 

(於2018年 8月有感於女兒入讀醫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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