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語 (小說)

來源: 耳機 2017-06-18 18:45:01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1998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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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語

   接近晌午的時候,老楊被窗戶裏透進的陽光曬醒了。老楊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竭力想睜開眼,卻被滿屋彌漫的陽光刺的睜不開。“可算等來個好天兒!”老楊一邊嘟囔著,一邊下了床。這是老楊10多年來再平常不過的周末了,自從老伴兒幾年前過世,他周末最大的樂趣就是提著他那老舊的胡琴匣子去中央公園裏吱吱扭扭地“炫技”了。又一個漫長的嚴冬過去了,老楊也如同驚蟄了一樣,一下子來了精神。簡單地劃拉幾口早飯,老楊提上他的胡琴匣子,興衝衝地下了公寓樓。

   到了中央公園的時候,日頭已經老高了。春日的陽光像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肆意揮泄著自己的天真和爛漫,驅走了漫漫長冬帶給人們的抑鬱和陰霾。老楊徑直奔向自己的領地,一棵在綠色草坪環繞中的孤獨的柳樹。這柳樹在國內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樹種了,但在北美卻極為珍貴。柳樹在中國文化裏有著極其特殊的地位,但凡帶點文藝骨血的國人在這裏見到垂柳,多少會勾起點兒對楊柳岸風花雪月的往事的懷念。在中國的文藝作品裏,用柳樹比興的段落比比皆是,柳枝的新綠可以是春天的報曉,柳葉的俊俏可以是暮春的閑愁,柳條的搖曳則既可以是女人容貌身形的妖嬈,也可以是多愁善感的文藝士大夫們離情的寄托。

   這棵柳樹已經伴隨老楊幾年的光陰了。每年柳條泛青的時候,老楊就坐在樹下的長椅上一出一出拉給她聽。到柳葉衰黃,柳條枯槁的時候,老楊才封箱和她告別。幾年來,老楊就把她當成了以前舞台上的那些大青衣,自己曾經傍過的那些角兒。每當他拉到興頭上抬眼看到柳條隨風搖曳,他就覺得她聽懂了他的琴語。

   唐人街上聽過老楊胡琴的戲迷們都知道老楊的這個習慣。一到開春兒,他們每個周末也都象趕場似的奔向中央公園找老楊吊嗓子。戲迷裏也會有偶爾路過中央公園的遊客,水平高低不一。這些對老楊而言全不在話下。俗話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自要是戲迷能開口唱的,就沒有老楊不會拉的。老楊拉了一輩子琴,傍過多少名角大腕,伺候起這些業餘票友不僅遊刃有餘,而且托腔保調拉的一絲不苟。票友裏有稍微懂行的,都對老楊高超的琴技和敬業精神讚歎不已。一塊熱鬧過後,少不得慷概貢獻些小費給老楊。這麽一來,老楊的退休生活過的倒也滋潤。

   老楊照例坐在那棵他心愛的柳樹下麵。煦暖的陽光穿過發滿新芽的柳枝,柳樹的倒影映襯在旁邊的小池塘裏,顯得分外婀娜。“一馬離了西涼界…”老楊興衝衝地先來了一段武家坡裏的西皮導板,老楊戲校畢業後的第一次舞台演出就是拉的這段。那時候的他正值意氣風發,每每拉起這段,滿弓滿弦拉出的都是薛平貴激情豪邁,躊躇滿誌和衣錦還鄉,榮歸故裏的驕傲。這種驕傲好像又借著陽光的力量重新傾注到了年逾花甲的老楊身上。這激越,剛勁,嘹亮的琴聲透過樹枝,穿過陽光,好像要直衝雲霄!

   然而胡琴的力道畢竟敵不過公園裏遊人的喧囂。它象一隻離弦的箭,一旦遠離了帶給它最初動力的那張弓,能量就會慢慢衰減。

 “媽,您找什麽哪?”遠處的一條小徑上走著老少一家,年輕媽媽正疑惑地問身旁的母親。

 “哦,我好像聽見了胡琴聲。”婦人的語氣中透著驚喜。

 “嗨,您看見湖邊那顆大柳樹沒有?周末天兒好準有人在那拉琴。”

 “哦?”婦人沉吟了一下,眼睛突然一亮。

 “媽,您要是嗓子癢了,我陪您過去看看?”女兒善解人意地問。

   婦人猶豫了一下,“妮兒,要不你們兩口子先帶孩子逛你們的,我自己過去看看,完了你們上那兒找我。”

  “也成,那我們先去了,一會接您。”

    婦人順著斷斷續續的琴聲向柳樹的方向走去,琴聲來得越來越清晰透徹。 婦人走到長椅邊靜靜地站著。老楊仍然沉浸在薛平貴打馬揚鞭的馳騁中。最後快收弓的時候,老楊注意到了地上的人影。他的琴聲嘎然而止,他抬起頭,眼前站的是一位皮膚白皙,端莊穩重上了年紀的婦人。

  “您..想吊一段?”老楊主動招呼婦人,憑著多年拉琴的直覺,他覺得她一定是位到此一遊的過客。

  “那就…麻煩您了。”婦人的語氣顯得有些拘謹,但眼裏卻透出一絲不易為外人察覺的興奮。

  “您想唱那出呢?”

  “水殿風來秋氣緊…您看行嗎?”

  “好說。”

   老楊平靜地蹭了兩下弓,對了對弦,心裏尋思著,這位恐怕又是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業餘票友。這段梅派經典即便是科班出身的演員也要有很強的功底才能唱出味,業餘的還不知道能給唱的拐到哪兒去呢,算了,反正就是一自娛自樂。老楊不再多想,手起弓落,順勢拉開了過門。

 “水~~~~”婦人水字剛一張口,老楊的左手突然象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猛地一驚,指頭在把位上滑動了一下。婦人聽到了這個錯位的音節,仍是淡定自如,照舊跟著板眼,一腔不錯。老楊畢竟是見過大場麵的琴師,一個小小的錯誤馬上讓他回過神來。剛才那一亂,實在是驚詫婦人的功底,一個水字音還沒落,他已然知道了婦人一定是位科班出身的青衣。兩個人像是久經舞台的合作者,一個小小的破綻,反而讓演員和琴師鍛煉得更加默契。他的胡琴由粗獷轉而到細膩,她的聲線也隨之出落到甘醇與柔美。她仿佛覺得自己又站在了舞台的中央,又好像回到了戲校讀書的時候師兄幫她操琴吊嗓。“師兄的梅派胡琴也是這樣溫和柔韌的。”婦人忍不住心裏暗想。

 “何時再會眼中人…”當最後一個“人”字幽怨地落下的時候,老楊的情緒似乎還意猶未盡,特意在最後一個音放了個慢弓,好像是要配合婦人那餘韻綿長的收腔,真正做到了聲有盡而意無窮。婦人的眼光漸漸地從遠處聚焦的地方移到了老楊的胡琴上,煞白的鬆香幾乎覆蓋了整個胡琴的底座。兩人的心中同時產生了一種默契,他們深知,這種至情至性的合作,即使在現實的舞台演出中,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哈哈, 老楊,今兒我來晚了!”一個翁聲翁氣的大嗓門打破了沉默。老楊知道是經常一塊唱戲的票友老張。老張的本行是紐約金融街的一名風險分析師,原本愛唱老生,幾年前和老楊在一次戲迷樂的活動中認識,老楊覺得他有天分,悟性好,人也豪爽,特別投緣,每次給他拉琴都格外賣力。近來老張年過半百之後,忽然又愛上了淨行,成天追著老楊教他唱花臉。

  “這位女士是…”老張這才注意到老楊身邊正站著一位新戲友。婦人禮貌地笑笑,說起話來仍像剛才唱二黃慢板那麽慢條斯理, “路過的,聽見有人拉胡琴,就過來看看。”

   老楊盯著婦人的臉,張開嘴想說什麽,可是又咽了回去。

  “會唱兩段嗎?會唱的話,咱合一段?”老張迫不及待地問 。

  “不知您想來哪段兒呢?”婦人含蓄地探問。

  “霸王別姬裏那段原板對唱。”

  “好啊。”

  “來,老楊,走起… ”老張興奮地像個老頑童。

    老楊明白,最高境界的票友就象老王這樣,一旦對某個行當某個角色入了迷,整個人就像打了嗎啡一樣,隻有自己奮力一吼,才能享受藥性發作後的亢奮和快感。老楊知道婦人的功力,最後還特意把搖板那句也給婦人拉了,聽得老張忍不住地大聲鼓掌稱快,“您這可是絕對的專業青衣範兒啊,科班兒出身的吧?!”婦人再度微笑矜持不語。

  “姥姥,姥姥..”遠處一個小娃娃奶聲奶氣地叫著,一蹦一跳地跑過來,撒嬌地撲向婦人懷裏。

  “媽,過癮了吧?咱走吧,明兒還得上班呢!”年輕媽媽走上前來抱起小娃娃。

  “過癮,過癮,妮兒,這位楊先生的胡琴拉的非常專業啊,真沒想到在國外還有這麽棒的琴師!”

  “您好!”年輕媽媽轉過頭,衝老楊微笑著點頭致意。老楊聽到這樣的讚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自從到美國後,老楊聽到過無數的恭維話,可是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能夠找到一位真正會唱戲,懂行的人實在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啊!

  “那您..有空周末來?”老楊內心的喜悅忽然被自己的言語拖累得異常遲鈍。

  “一定,一定.. ”雖然老楊的話聽起來缺少熱情,婦人仍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回見…”婦人的語氣裏竟有些戀戀不舍,和女兒領著外孫女在公園的小徑上走遠了。

  “她是國內專業劇團的吧?角兒啊,過癮,真過癮!”老張望著婦人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不!知!道!”老楊突然氣急敗壞地甩出三個字,嚇了老張一大跳,他看了一眼在長椅上發呆的老楊,有些不知所措。     

    紐約的春天總是讓人感到那麽倏忽,它匆匆地來,匆匆地去,當你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你會突然發現,昨天還光禿禿灰蒙蒙的樹枝隻一夜的功夫就被大自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潑了一層墨綠色的顏料。那些前日還泛著新綠的嫩芽,不過一宿的功夫,就長成了巴掌大的葉子,宣告著盛夏的登場。

     這個周末,中央公園更加熱鬧與喧囂了。老楊照例拎著他的胡琴匣子,打南門進了公園。他又路過了那條著名的“藝術走廊”—--音樂家,畫家,書法家,遊吟詩人,數不清的職業非職業文藝工作者在這裏擺起一字長龍,用自己的才藝換取在這座城市生存的空間。老楊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裏,他現在已經可以清高到賣藝不賣身的地步了 –--- 他的胡琴隻給那些能聽懂的人拉,他不需要不相幹的人的施舍。他依舊坐在那棵大柳樹下麵,拉了兩三段,仍沒見有人來。老楊心裏開始有點悵然,“戲迷可遇,知音難求啊!”老楊心裏這樣感慨著。

   “老楊,看看,今兒我給你帶來一位新票友,小李。”老楊聽見語聲,馬上知道是老張來了。老楊茫然地抬起頭,見老張身邊站著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大姐。

  “您好,楊老師,經常聽張老師誇您的胡琴,今天可算能請您給拉一段了。”雖然是初次見麵,中年大姐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生分,主動伸出手和老楊握手。老楊的手卻僵持在那裏持著弓,隻是尷尬地衝中年大姐笑了笑。

  “哎呀,老楊,小李也是有幾年唱齡的票友了,今兒咱仨一塊兒熱鬧熱鬧。”

   “成,”老楊仍然有些心不在焉。“你們打算唱哪出啊?”老楊手裏調著胡琴,頭也不抬地問。

  “二進宮,嘿嘿,剛學的,你給幫忙搭把老生。”老張也看出老楊今天有點不爽,說話都是極力討好的語氣。

    老楊一句話也不回,自顧自地拉起了過門。老張被這突發的琴聲一驚,等回過神兒來,已經晚了一板,“懷…抱…著…”老張的徐延昭扯著脖子就是一聲吆喝。待到老楊的楊波一張口,順勢就把老張起錯的板給正了過來。可是接下來小李扮的李豔妃一出場,差點沒把老楊給氣的背過氣去。可惜了還是這麽貌美如花的小李大姐,一張嘴,板眼亂竄不說,尖聲戾氣的幹嚎猶如踩在雞脖子上一般,銳利的嗓音炸的人頭皮發麻。老楊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了想撂挑子的衝動,他恨不得馬上逃之夭夭。還是多年拉琴練成的修養讓老楊把火氣壓了下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堅持到最後的。一個將近十分鍾的唱段,好像已經榨幹了老楊一天的能量。他收起弓,把胡琴裝進琴匣子。

   “哎?這剛來,怎麽就要走了?”老張見此,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腦仁兒疼。”老楊不痛不癢地甩了一句話,提起琴匣子拔腿就走,剩下尷尬的徐延昭和李豔妃在那裏麵麵相覷。

    天氣越來越熱了,老楊每天聽著公寓樓前知了的叫聲,都感到無比的煩躁。他依舊每個周末去中央公園。有時候柳蔭還沒有搭到長椅上的時候,他仍會在火辣辣的大太陽底下拉上一段二黃慢板,那悠長舒緩感傷的旋律多少抵消了點兒暑氣的炎熱。他好像在等什麽,但是每次老張來的時候,他又顯得無比焦躁與煩悶。即使這樣,一到周末,他還是忍不住去中央公園看一眼----- 整個夏天,老楊就是這樣在希望和失望中反複著。

    時間流逝的速度總是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成反比。這個秋天對老楊來說來的特別晚。他眼瞅著給他遮蔭的柳樹由生機盎然變得憔悴不堪。老楊這個周末又出門了,他不知道,在天氣轉冷之前,還能去中央公園幾次。

    當老楊趕到他的“小劇場”時,,發現他平時坐的長椅上已經有人了。他硬著頭皮走過去,一位婦人正專注地望著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老楊的眼前猛地閃過一道亮光,好像被剛剛逝去的夏日驕陽灼痛一般-----那婦人正是開春兒時在這裏唱水殿風來的大青衣!

   “您…來啦?”老楊在驚喜中又有些惶恐。

    婦人聽到有人問話,才把飄在遠處的心神收近了,慢慢抬起頭,果然是春暖花開時候在這裏遇到的琴師。

  “您也來啦?”

    老楊望著婦人白皙的臉龐,雖然早已有了些許細紋,但依然掩飾不住年輕時的清秀和柔美。老楊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婦人的容貌,眉眼盈盈之處,那雙烏黑的雙眸如一汪深潭,寧靜而又深邃。

  “一個夏天沒來,您…還好吧?”老楊的語氣仍然顯得遲鈍。

  “挺好的,女兒太忙,我一個人剛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怎麽過來。”婦人的口氣裏,總有一種和自己年齡極不相稱的單純和含蓄。

     兩人一邊聊著,老楊已經從琴匣子裏取出胡琴,調準了音。

  “您看您今兒想來哪段呢?”老楊心裏的喜悅慢慢抵擋了開始的緊張,說話的語聲都變得象自己的梅派胡琴那麽溫柔敦厚。

  “那就來段霸王別姬裏那段搖板吧!”

  “自從我隨大王…”老楊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婦人的臉上再次隱約露出隻有少不更世的年輕女子才會散發的含蓄而甜蜜的微笑。

    倆人都明白,旦角尺寸掌握的好壞,琴師托腔的功力,全在搖板的唱段裏,好角兒碰上優秀的琴師,那才真正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才真正會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默契,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酣暢!倆人也深知對方的功底,對彼此都是極度地信任。他們仿佛又登上了自己熟悉的舞台,上演了一出力拔山兮氣蓋世,魂歸不負君王意的千古絕唱!

 “自從我…隨大王…”老楊聽著自己回環往複的伴奏,竟然莫名地沉浸在對往事的無限回憶之中。他仿佛穿越回半個世紀前,在戲校艱苦練功的少年時代,他又想起了文革時自己老師遭受的悲慘境遇。自從80年代出國,自己也曾是風霜勞碌,顛沛流離。他住過陰暗的地下室,在餐館超市打過零工,開過出租,遭遇過無數的欺騙與不公。但是他始終沒有丟下自幼陪伴他的京胡,他明白,梨園人對這一行的癡迷,可以造就超乎常人想象的堅韌和耐力。他最終走到了林肯中心的舞台上,成為了紐約梨園界的一把京胡聖手!

    婦人好像覺察到了什麽,她故意把那幾處本該高亢明亮的折腔轉的稍許圓潤,整個唱段配上老楊緊致的胡琴更顯得如行雲流水般地順暢。老楊的弓停了一會兒,倆人才慢慢從古戰場上的廝鳴中回到現實世界的喧鬧中。婦人的眼神漸漸落到了琴師的身上,記得以前在戲校時,師兄也是這樣坐著,略微駝著背,拉琴時從不把自己內心的喜怒哀樂表現出來。她最喜歡看師兄持弓的手臂。她覺得師兄手臂伸展張弛的動作就像旦角的身段和水袖那樣飄逸俊美。而他拉老生戲的時候,又猶如武生刀劍劃過空中幻化成的那一道道白色刀光劍氣,剛勁,幹練,寓有形於無形。她初次登台的那些日子,無論這段唱得出了什麽差錯,師兄總能從容自如地把自己的聲音托的嚴絲合縫滴水不漏。

  “您的功底真是紮實啊,以前一定有個好琴師幫您吧?”老楊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以前戲校的時候有位很好的琴師,和您拉的不相上下。”

  “哪裏,哪裏,人一到國外,拉的機會少,同行交流也少,都荒廢了。”

     婦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老楊,似乎聽出了他的傷感。

   “媽,今兒唱的怎麽樣啊?”婦人聽到了女兒的聲音,“好,好,有這位楊伯伯的胡琴,唱的過癮啊!”

   “那咱下回再來,天兒也不早了,明兒還得上班兒呢!”婦人聽到這,又不由得心疼起女兒來。

   “那….”老楊遲疑了一下,“等天兒一冷,這兒就沒人來了,那些票友就進活動中心了,要不,我給你留個地址?”

   “那敢情好,謝謝您了!”婦人那已經暗淡下來的目光又重新被點亮了。

     老楊從琴匣子裏取出筆和紙,“就這個地址,回頭讓您閨女帶您去!“

     “好,一定,一定。”婦人的心一下子亮堂起來,感覺紐約的秋天真的如人們所說,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老楊目送婦人一家漸漸走遠了,他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那個寫下“淩波不過橫塘路”的古人,“但目送,芳塵去…”。整個下午,老楊一個人在長椅上呆坐了很久。

    深秋的時候,窗外的一切在老楊眼裏盡顯蕭條。老楊想起了那棵柳樹樹葉飄零,形容枯槁的樣子,他不忍心再想。老楊周末一直都去活動中心,但都沒有等到那位婦人。老楊對待跟了他多年的票友越來越沒有耐心,從不撂挑子的他,終於有一次忍不住發作了。

    這天,窗外漸漸飄起了零星的雪花,老楊百無聊賴地隨手就拉出一段水殿風來,幹澀的琴聲如同公寓樓裏供應充足的暖氣,烤的人皮膚發緊。“怎麽就沒想到讓人留個電話呢?連個名姓也沒來得及問…”老楊心裏念叨著。

   老楊知道,今年的冬天將會比往年都要漫長……

 

 

2017年6月18日

 

 

所有跟帖: 

給新手點個讚。:) -簡丹兒- 給 簡丹兒 發送悄悄話 簡丹兒 的博客首頁 (861 bytes) () 06/20/2017 postreply 06:29:37

畫蛇添足了啊,謝謝丹兒:)說的挺好, 喜歡看你寫的東西。 -耳機- 給 耳機 發送悄悄話 耳機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20/2017 postreply 11:3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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