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讀了7，8，9。
奇怪的是，繼第一次囫圇吞棗後，又斷斷續續挑了一些章節再讀後的這次重讀，不僅再無淩亂之感，而且異常清晰，無論故事脈絡還是人物疊出。時空跳躍，但自然，似乎，立的故事就該這麽講，井井有條的依序進行那就不是立的表達了。" 形式從來不是產生於安全感，而是產生於臨界感與終結感。“ 如果照伊爾澤 . 艾辛格爾的說法，立一步跨入大家之列。
反正，立是不是有意設計框架結構，那是他的事。而讀著的我卻愈讀愈覺得這種寫作恰對我隨性而讀之習性。
人的思緒是最深之淵壑，又是最活之水流，世間絕無一致不二的淵壑水流。
又回到夏雨。
這個情形和心緒，似曾相識----
窗外，火車在一刻不停地飛馳。繁華的城市，破落的鄉村，連綿起伏的山脈，塵土飛揚的道路，還有一些冒著黑煙的小工廠，煙柱一直升到高高的天空，才慢慢散開。它們仿佛布滿了整個中原大地。眼前的景色徐徐變幻，不過最終都一閃而過。有一次，他看見一片山坡，和山坡上一群正在吃草的羊，都低著頭，孤獨而沉默地咀嚼著，沒有一隻抬起頭來，看一看正在經過的列車，或者遠處飄著白雲的天空。有一段路上，一片空曠，窗外的景象似乎不再變化，火車好像停止在時間的盒子裏，就像一隻幾百萬年以前的昆蟲，停在了一顆透明的鬆淚中。然後下雨了。雨水打在車窗上，斜斜地流下來，外麵的景象漸漸模糊，最終什麽也看不清了。夏雨那時感覺自己正飛向一個不可名狀的未來。這個未來，他是期待？還是恐懼？他也說不清。
立凡寫夏雨的文字，都充滿著美感，即便是一種寂寥，也是。至少到目前章節如此。
這些充滿美感的文字最適合在安靜的時刻靜靜地讀，如果是讀到他對沈菲的情感的章節時，似乎應有肖邦夜曲的相伴，那些寫給少女的夜曲---嗬，多麽奢侈的閱讀。
其實，也是一種沉重的閱讀。
夏雨的故事裏有了爸爸有光媽媽婉貞，還有奶奶弟弟。
奶奶講抗日的事，爸爸不講文革的事。
記得，我家也是。爸爸不止一次說起少年的他看那些東北流亡學生在成都街頭聲淚俱下一遍遍唱，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每一次也即興唱起同一首歌，他的聲音至今記憶猶新。而對文革，並不遙遠的事情從來閉口不談。
很長時間裏，覺得這種諱言莫深是種很奇怪的事情。後來，慢慢理解了。
每個人有自己的故事，而且並不會因時光流逝淡化記憶，甚至對某一個細節在任何時候想起都曆曆在目。但很多時候記憶又隻能屬於自己。常常見到動不動就有“感同身受”的表達，這其實令人懷疑。世間的事真正能感同身受的實在是太少太少，即便真的能感同身受，那感受也很難說出，說清。
有光對文革的記憶充滿恐懼，兩派革命群眾臨街開戰，那已不是一般的口誅筆伐，用了真正的武器，這是在重慶。有光魂飛魄散奔進街邊居民樓，而幾步之外一個婦人和她孩子卻倒在街中心，之後他痛恨自己終沒有去拉她們一把，。。。。再後來，在成都的一所中學見一群十幾歲的中學生把他們的校長活活打死，他這次沉默地看著。
整個文革，人性中的惡，像是突然有了契機和養分迅速膨脹並肆意猖行，。。。。。不堪回首。
立，跳躍著寫著，跳躍的文字讓曆史重演，讓生命連慣。
戰爭與動亂。流血與暴虐。殘酷與荒誕。
眼前有大片的灰壓來。
夏雨睡在奶奶死去時睡著那張床上，這裏分明還有奶奶未散去的體溫和氣息。他的思緒遠飛。
在民國百周年時，夏雨又突然想到，豈止是這一場戰爭啊。變法圖強、洋務運動，鴉片戰爭，各種條約賠款，租界，還有那些太平天國，義和團，那些學生運動，軍閥混戰，總統選舉，槍殺學生，暗殺官員，還殺老百姓，國民黨屠殺共產黨，共產黨屠殺國民黨，還有公私合營，消滅私有化，引蛇出洞，反右，大躍進，大公社，趕英超美，奔向共產主義，大煉鋼鐵，文化大革命，一群中國人殺害，折磨，羞辱另一群中國人，一場戰役死去幾萬，幾十萬中國人，然後，改革了，一次次運動，成千上萬的個人和家庭的一生被無情地毀滅，個人被時代被時代中的群體毀滅，然後，一切煙消雲散，土地突然成為國家的了，然後，國家又把土地賣給個人，然後，是官倒，腐敗，國有企業改製了，特權階層出現了，然後，打工的人一個接一個從樓上跳下來，肚子裏的孩子被打下來，然後，有些人在炒房，有些人成了幸福的房奴，有些人為了房子發愁……現在，回首百年，夏雨突然驚訝地發現，那時共產黨、國民黨，所有的黨派、個人，所呼籲、奮鬥、爭取的都是民主，自由，人的尊嚴和幸福的生活啊！他真想痛哭一場。這些年活的真糊塗真窩囊啊！他又想到了奶奶，奶奶的三個兒子死了，再也沒有了，永遠回不來了，但那隻是十萬分之三，一百萬分之三，一千萬分之三，微不足道。你在曆史書裏是永遠不會看到奶奶的三個兒子死了！
此時，在地球的另一端，響起一個少年明亮的歌聲：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
這一端的少年，他孤獨壓抑，他沉默寡言，他發奮讀書，卻終於有一天，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感情突然迸發-----
就在這一刻，夏雨才突然明白。這幾個月來，他是多麽多麽多麽地想念沈菲！不是的嗎？這麽多的月，這麽多的天，這麽多的小時，這麽多的分分秒秒……她現在在哪兒？她一切都好嗎？
這個少年的心路曆程，你有過嗎？
* 藍字為《失去愛》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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