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趣話(十八)少日對花渾醉夢,而今醒眼看風月

詩詞(十少日對花渾醉夢,而今醒眼看風月

    

    清康熙時,陳廷敬、王奕清等奉康熙命編寫《欽定詞譜》。以萬樹《詞律》為基礎,糾正錯漏,並予以增訂,826詞牌,2306體。

 

   《欽定詞譜》以柳永《滿江紅·暮雨初收》,作為《滿江紅》詞牌正格。雙調

九十三字,前片四十七字,八句,四仄韻;後片四十六字,十句,五仄韻。

 

《滿江紅·暮雨初收》【宋】柳永

 

暮雨初收,長川靜、征帆夜落。
臨島嶼、蓼煙疏淡,葦風蕭索。
幾許漁人飛短艇,盡載燈火歸村落。
遣行客、當此念回程,傷漂泊。

 

桐江好,煙漠漠。波似染,山如削。
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
遊宦區區成底事,平生況有雲泉約。
歸去來、一曲仲宣吟,從軍樂。

 

    傳唱最廣的是嶽飛的《滿江紅·怒發衝冠》,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1963年1月9日,毛澤東將《滿江紅·和郭沫若同誌》書贈周恩來。起句“小小環球”,詞氣縱橫激越,吐納八方風雲。

 

    辛棄疾力主抗金,提出過一整套抗金的戰略方針和具體措施,但由於投降派把持朝政,他遭到百般打擊。淳熙八年(1181)末,自江南西路安撫使任被罷官,閑居帶湖(在今江西上饒)達十年之久。《滿江紅·餞鄭衡州席上再賦》約作於淳熙十六年(1189),此時仍在帶湖。

 

《滿江紅·餞鄭衡州席上再賦》【南宋】辛棄疾

 

莫折荼蘼(tú mí),且留取一分春色。

還記得:青梅如豆,共伊同摘。

少日對花渾醉夢,而今醒眼看風月。

恨牡丹笑我倚東風,頭如雪。    

 

榆莢陣、菖蒲葉。時節換,繁華歇。

算怎禁風雨,怎禁鵜鴂。

老冉冉兮花共柳,是棲棲者蜂和蝶。

也不因春去有閑愁,因離別。

 

    辛棄疾先作了一首《水調歌頭·送厚卿赴衡州》,又作了這首《滿江紅》,所以題目是《餞鄭衡州席上再賦》。

 

    辛棄疾的這首《滿江紅》,角度新穎,構想奇特。全詞除結句而外,不提餞行, 也未寫離緒。著重寫暮春之景,並因景抒情,吐露惜春、送春、傷春的深沉慨歎。及至與結句拍合, 所寫的一切又都與離別相關。而寓意深廣,又遠遠超出送別的範圍。

 

   “莫折荼蘼”! “荼蘼”又作“酴醿”,春末夏初開花。 “酴醿不爭春,寂寞開最晚”,“開到荼蘼春事了”。辛棄疾一開口勸人“莫折荼蘼”, 正是要“留住”最後“一分春色”;同時,點出送人的季節已是暮春。

 

    接著以“還記得”領起,追溯“青梅如豆,共伊同摘”的往事。 “南園春半踏青時”, “青梅如豆柳如眉”。 “青梅如豆”,乃是春半之時的景物。

 

    “青梅煮酒論英雄”, 天真少年,都有過類似的英雄氣概。“少日對花渾醉夢”,麵對美好的事物, 誰不曾因此有過一番美好的理想。 “而今醒眼看風月”, 這兩句對仗極大的擴張了對比的張力,讓人看到語言結構上的對稱美。同時也說明少年時代的理想已經破滅。相對與過去的春天裏的夢想,“而今”的情形,是在夏天(牡丹已開)裏看風月。雖然有東風助力,有牡丹陪襯,但是已經到了屈原所說的“美人遲暮”的歲月。這是諸多關係發展到了最低沉的時刻。

 

    同摘青梅之後,又見牡丹盛開、榆英紛落、菖蒲吐葉,時節不斷變換。如今已繁華都歇,隻剩幾朵荼蘼了!即使“莫折”,但風雨陣陣,鵜鴂聲聲,那“一分春色”,看來也是留不住的。“鵜鴂” ,即杜鵑。以初夏鳴。“恐鵜鵲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 (《離騷》)。 “算怎禁風雨,怎禁鵜鴂”,表現了對那僅存的“一分春色”的無限擔憂。在章法上,與開端遙相呼應。

 

    上片寫看花,以“少日”的“醉夢”對比“而今”的“醒眼”。“而今”以“醒眼”看花,花卻“笑我頭如雪”,這是可“恨”的。下片寫物換星移,“花”與“柳”也都“老”了,自然不再“笑我”,但“我”不用說更加老了,又該“恨”誰呢?“老冉冉兮花共柳,是棲棲者蜂和蝶”兩句,屬對精工,命意新警。“花”敗“柳”老,“蜂”與“蝶”還忙忙碌碌,不肯安閑,有什麽用處呢?

 

    “菖蒲葉”,讓人想到了屈原。“老冉冉兮花共柳”化自“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隻不過,屈原的恐慌在辛棄疾這裏已成為現實,並已坦然接受。既然這些細節都來自《離騷》,那麽最後的“也不因、春去有閑愁,因離別”中的離別,就不是朋友之間的簡單的離別了,而是騷雅的離別。

 

    春秋末期,孔丘為興複周室奔走忙碌,有個叫微生畝的很不理解,問他道:“丘何為是棲棲者與?”辛棄疾在這裏把描述孔子的詞兒用到蜂蝶上,是寓有深意的。

 

    “老冉冉兮花共柳,是棲棲者蜂和蝶”。美好的在碌碌無為的老去,而掠人之美的卻在忙忙碌碌。這些蜂和蝶,顯然是隻知道為自己的利益忙碌。 作者的口氣是鄙視他們的 。

 

    結尾卻突然調換筆鋒, “也不因、春去有閑愁,因離別”。戛然而止,給讀者留下一係列懸念和疑問。

 

    全詞從著意留春寫到風吹雨打,留春不住。跟著時節的變換,花殘柳老,人亦頭白似雪。洋溢於字裏行間的似海深愁,分明是“春去”引起的,卻偏偏說與“春去”無關,而隻是“因離別”;又偏偏在“愁”前著一“閑”字,顯得無關緊要。這就不能不引人深思。

 

    這首《滿江紅》,把“春去”與“離別”結合起來,比興並用,寄慨遙深,國家的現狀與前途,個人的希望與失望,俱見於言外。“閑愁”雲雲,實際是說此“愁”無人理解,雖“愁”亦是徒然。憤激之情,出以平淡,而內涵愈益深廣。

 

他的那首膾炙人口的《摸魚兒》,以“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開頭,以“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結尾,正可與此詞並讀。

 

《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南宋】辛棄疾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為賦

 

更能消、幾番雨、匆匆春又去。惜春怕(一“恨”)花開早,何況落無數。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一“迷”)路。怨春不

算隻有殷勤,畫簷蛛網,盡日惹絮。

 

長門事,準佳期又。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玉環飛燕皆土!愁最苦。休去倚危,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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