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莎.斯圖爾特和安然公司
第一個故事是從一個叫英克隆公司開始的。這個公司開發的一個藥物不成功，消息一正式公布，當然是股價大跌。紐約檢察官辦公室的人恐怕是美國最重要的檢察官，因為他們監管華爾街，他們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監察股票的異動。就是說，像英克隆公司這種股票爆跌之前，有沒有大量拋售，特別是賣光了，如果有，就可能是內線交易，有人提前知道了消息而行動。
這一次他們發現有，但是，結果卻讓他們一些沮喪，因為這個公司的老板非常爽快的承認他賣了股票（他隻有等到消息公開後賣才是合法），而且還通知了他的親朋好友，當然，那些人也賣了。為什麽沮喪呢，這是因為紐約檢察長是一個民選官員，所以他們需要轟動的頭條新聞，這樣就有選票，最好是罪犯老奸巨猾，設下重重陷阱，而檢察官膽識過人，不懼威脅和利誘，克服種種艱難險阻，最終將罪犯繩之於法。
這種檢察官還真的有，比如說朱利安尼，在他檢察官的任上，重拳出擊紐約黑社會，在美國曆史上赫赫有名，從此紐約黑社會一蹶不振。就是這個憑借這個威望，他當選為紐約市長，幹得相當不錯。不過總統選舉就不行了，看來除了大城市，黑社會在美國並不是大問題。
朱利安尼倒和黑社會教父有一些共同點，都是意大利後裔，都是那種硬漢，要黑社會的命可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情，因此執法人員丟命的事情並不少見。可能在他看來，自己要沒有危險，就隻能把黑社會收拾幹淨。當然，這一次檢察官麵對是白領犯罪，斷無性命之憂，像朱利安尼這種人隻是少數。
現在美國司法係統對白領犯罪比過去要嚴峻了許多，那時像英克隆公司這種事情，一般來說就是沒收非法所得，罰款，緩刑都不多，坐牢極少。所以檢察官們都不高興，這個人是怎麽一回事，什麽都不懂，怎麽在華爾街混的，應該知道一些基本技術，怎麽來掩蓋自己不幹淨的手腳，至少不能那麽爽快的認罪，要經過幾次周折，都像你這樣，我們還吃不吃飯。
看到這個事情變成了一個小案件，他們就是不怎麽甘心，繼續找。然後一個名字讓他們無比激動，這就是瑪莎·斯圖爾特，原來沒有注意到是金額太小，20來萬美元，排不上號。
瑪莎·斯圖爾特現在名氣大不如以前，她曾經是美國排名第二的女性億萬富翁，那時大家說起美國最有名的女人，希拉裏，奧普拉和她總是排名前三。這三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出生貧寒，靠著自己的努力而取得了極大的成就。有人說希拉裏是因為克林頓，我不能同意，當克林頓還在阿肯色那個小地方當州長的時候（現在有誰知道州長是哪一個？），希拉裏就已經是華盛頓最有名的政治律師之一，那時她比克林頓名氣要大，至少在華盛頓。而且能夠搞定克林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雖然不喜歡她，但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極有能力的人，沒有了她，克林頓恐怕早就一塌糊塗了，這既是指克林頓因為她不得不有所收斂，也是說在克林頓在麵對彈劾的時候，她是最好的法律顧問，當時很多人都認為克林頓能逃過那一難，是基本上按照她的計謀而行。當然，真實的故事隻有他們二個人自己知道了。
簡單的說，故事是這樣，瑪莎·斯圖爾特的投資代理人說，自己提前知道英克隆的藥物不成功馬上就要公開，打電話給她，然後她下命令全部賣掉。她說自己根本不知道這個內部消息，賣掉是另有原因。當然，她知不知道是兩個人的事情，又沒有錄音，說不清楚。
問題在於她在通話的時間上說謊，這個可是有記錄可查的，於是檢察官們設了一個圈套。檢察官知道她在說假話，並沒有揭穿，因為對紐約檢察官說謊很難進監獄，於是他們找到了FBI。根據聯邦法律，欺騙聯邦執法人員，就是要進監獄。當檢察官和FBI（必須表明身份）一起又一次問訊她的時候，她以為不過說老一套，不知道對方已經有了確鑿的證據，就是要她在FBI麵前重複一次。當然，他們把真正要問的東西隱藏在一堆無關緊要的問題之中，輕描淡寫的提出，好像隻是常規，就這樣她上鉤了。因此她就觸犯了聯邦法律，所以進的是聯邦監獄，檢察官終於得到了他們的轟動。
美國許多案件的都是這樣，最有名就是尼克鬆的那一大幫幕僚，最後進監獄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說謊，在法庭說謊，在國會說謊，這就就成了妨礙司法罪。有些事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但是，為了掩蓋而說謊，卻可能證據確鑿。
最後對瑪莎·斯圖爾特的判決是關進聯邦懲教設施（監獄的一種）五個月，兩年的釋放監督（包含五個月的電子監控）罰款三萬美元，與今後不得在任何公務公司擔任董事職務。我還記得一些當時的情況，很多人都認為她不會進監獄，因為不是人身傷害，又隻有22萬美元，不是什麽大事情，華爾街隨便一個事情就是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當陪審團宣布她的一些罪名（不是全部）成立，她肯定要進監獄的時候，至少大大出乎她，她的家庭，她的律師的預料。說實話這並不算很公平，那些賣掉幾百萬美元的人都沒有進監獄，隻因為她名氣太大，檢察官下定決心不放過她。
很多人，也包括我，對美國的司法體係並不滿意，這是一個正常情況，不存在一個法律體係十全十美，也許隻有包青天才是中國人眼中的楷模。比如說，希拉裏明顯在聽證會上說謊，這個“性質”比瑪莎·斯圖爾特要嚴重得多，因為她是黨和國家領導人，還是一個律師。但是，不但沒有得到懲罰，反而受到獎勵，成為總統候選人，這怎麽能讓人滿意。看來川普要把她送進監獄隻是在逗你玩。
但是，有些人說的一些例子我卻怎麽都不能同意，比如說欣克利刺殺裏根，我要是陪審員也會認定欣克利是一個精神病，要追電影明星就去槍擊總統不是神經病是什麽，除了腦子有毛病的人怎麽會把這兩件事情聯係到一起。如果法律規定神經病不能關進監獄那就是這樣，不能因為那個人要殺總統就不同了，你要是不滿意就得要修改法律，因為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也包含有這個意思。總旳說來，我支持陪審團製度，有罪無罪這是一個社會體係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放到普通老百姓手裏比那些精英要靠譜得多，精英不加以約束那就會無法無天。瑪莎·斯圖爾特無疑是一個大精英。
我記得曾經有人在脫口秀上調侃，那些陪審員是不是對瑪莎·斯圖爾特的產品和服務不滿意，但是有一點恐怕可以肯定，檢察官在法庭上企圖讓陪審員相信瑪莎·斯圖爾特是一個貪得無厭，藐視法律的精英，結果他們成功了。到底是什麽原因，我們不知道，因為陪審團並不需要說出定罪的理由。
下麵一個故事說的是安然公司，它的破產而產生的影響和前一個不能相提並論，因為這導致了《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Sarbanes-Oxley Act）的產生，該法案被視為自1930年代以來美國證券法最重要的修改。
在市場經濟中，公司破產並不是什麽新鮮事，每天都在發生，是競爭的必然結果，最常見的原因是公司麵對市場的變化不能適應，特別在這種變化很快的時候。但是，“在2001年宣告破產之前，安然擁有約21000名雇員，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力、天然氣以及電訊公司之一，2000年披露的營業額達1010億美元之巨。公司連續六年被《財富》雜誌評選為“美國最具創新精神公司”，2000年安然更被該雜誌評為“全美100最佳雇主”，在華爾街精英中安然裝修奢華的辦公室也被奉為美談。”這樣的公司突然破產必然會產生極大的轟動。
這種公司不會輕易破產，因為它不是一個金融投資公司，會是一個相當緩慢的過程。開始是達不到利潤目標，然後出現虧損，越來越大，在大多數情況下，會被另外的公司兼並，因為有客戶，有資產，能源公司一般都有巨額資產，像油田，管道等等東西。像這樣的公司十幾天前還在宣布自己的形勢大好，而且越來越好，突然今天就破產，事情肯定有些不對頭，從後來揭露的東西來看，何止不對頭，而是驚爆眼球。
安然公司長期以來一直發生巨額虧損，已經資不抵債，公司高層係統地進行掩蓋，虛報利潤，目的當然是為了名利，名說到底還是為了利。因為公司盈利，公司高層自然獎金，分紅多多。
最先看出問題的是《財富》雜誌的一個小記者，她發現安然公司的現金流大有疑問。什麽是現金流呢，可以有一個簡單的例子，你每個月付電力公司的賬單，就成為那個公司的現金流。很明顯，一個實業公司正常的現金流就是它的命脈，代表著客戶對你的產品和服務的認可，這個東西不容易造假，要客戶大規模參與造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當然，隻要現金流合理，公司就沒有大麻煩，頂多是一個壓縮開支的問題，但如果現金流持續減少，那你就等著玩蛋吧。
這個記者發現安然的利潤很多來自資產的出售，從後來揭發可以知道，安然把資產高價賣給了另一家公司，而這個公司實際上是安然的子公司，利潤就是這樣來的。這種資產極難估價，比如說，安然在國外有一個大項目，投資了幾個億，前景能有幾十個億，自己人嗎，好商量，我就隻賣十幾個億，但實際上，這個項目幾乎進行不下去了。
當然，這個記者並不知道安然玩的這套古老的把戲，而隻是從專業的角度出發，認為既然安然的利潤那麽多來自於資產的出售，那麽它就不能被看成一個能源公司，而是一個金融投資公司。這樣一來，對它評估就會完全不同，因為那一類公司的風險要大得多，它的股票在那麽高的價位就不對頭。
這篇文章讓安然公司氣急敗壞，要《財富》雜誌收回，當然辦不到。這樣一來，慢慢別人也看出了問題，安然的把戲就玩不下去了，隻剩下一條出路，破產。
這樣就產生了兩個問題，第一，為什麽總是孩子能看到皇帝沒有穿衣服，那些華爾街老道的分析師幹什麽去了，還給安然那麽高的評級。如果說都被收買了（實際上不可能），那麽那些大投資者為什麽這樣愚蠢，怎麽連這種簡單的事情都看不到，他們不可能被收買，因為他們損失慘重。
這個玩法非常古老和普遍，隻要有資本市場就一定會出現，現在中國的資本大鱷玩左手換右手也一樣多得很，為什麽總是有人上當。結論很簡單，就是有人深知人們的弱點而會忽悠，革命性，全新的理念，顛覆了以前的傳統等等等，安然玩這一套東西熟練得很，所以人們不能用老眼光來看今天的我們。其實中國的文革也就是這樣一套東西罷了，過後人們一旦醒悟就會發現不過是最簡單的伎倆罷了。
我不知道人們（當然也包括我）為什麽會一再上當受騙，隻好理解為是說不清楚的人性，所以這種事情過去有，今天有，將來一定也會有。不過也悟到了一些東西，就像正常的現金流是實業公司的真金白銀，要老百姓艱苦奮鬥的領導人，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就像今天的北朝鮮。
第二個問題也很簡單，安然一直在巨額虧損，那麽它的錢從哪裏來，維持那麽大的公司，有利潤就得交稅，還有股東和管理人員的分紅，這些都不是一個小數目。當然答案隻有一個，銀行給的，
難道銀行不知道安然的把戲？最讓人吃驚的就是這一部分，銀行早就知道，它們實際上參與了進去。
難道那些銀行想要虧損，當然不是，而是銀行的高層和安然有了共同利益。比如說，這個銀行持有安然的大量股票，當然希望這些股票狠狠地漲，這樣銀行的賬麵上的利潤就好的很，銀行高層的獎金自然多得很，於是隻要安然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就給，至於將來死人翻船，與我何幹，現在錢裝到兜裏就是勝利。
這個事情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安然高層在破產前買掉了股票，鎖定了利潤，廣大投資者卻基本把錢陪光了。特別令人憤慨的是安然的普通員工受到了雙重打擊，工作沒有了，退休金也沒有了，因為在公司的鼓勵下，他們大都買了安然的股票。如果投資者是願賭服輸的話，這些員工可是工薪階層，年紀大的一輩子的儲蓄都沒有了，不知道怎麽辦。
這件事引起了公憤，用中國的話來說就是性質惡劣，影響極壞。“由於安然股票曆來被視為藍籌股，因此這對金融市場造成了史無前例的毀滅性打擊。股價的跳水，始於公司被揭發，通過與“特定目的公司”進行關聯交易來虛增營業額和利潤，而這些“特定目的公司”都是由安然實際控製的。這些關聯交易導致公司的許多經營虧損未在財務報表中披露。這種作賬手段從此被業界稱為“安然經濟”。”《維基百科》
後來的結果是CEO，CFO都當啷入獄，董事長在審判的過程中死去，另一些參與造假的高層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法律的懲罰，還有一人自殺。“與此同時，以前與安然有染的機構也被殃及，為安然服務的著名五大國際會計事務所之一安達信被訴妨礙司法公正，並因此倒閉，更由此引出另一電信巨頭世通公司的醜聞，隨後世通公司宣告破產，取代安然成為曆史上最大的倒閉案。花旗集團、摩根大通、美國銀行等也因涉嫌財務欺詐，向安然破產的受害者分別支付了20億、22億和6900萬美元的賠償金。”《維基百科》
下麵來說一點自己評論，我知道有人很反感，但實在抱歉，我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部分，所以不高興的人大可不讀。
首先是瑪莎·斯圖爾特，為什麽一個億萬富翁會為區區20萬美元坐牢，心理學家有一個解釋，等同於怎麽來理解為什麽有人白手起家，成為了億萬富翁，而你不是。關鍵就在於這樣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對金錢極端癡迷而有持久強大的心理上的動力。一般的人，比如像我，吃穿不愁就開始想其它的事了，旅遊，看電影或者在網上閑逛，人生苦短嗎，何必太與自己過不去。但是，他們不會，他們的最大快樂就是賺錢，當然，最大悲傷就是虧錢，不在於多少，而是那種感覺他們難以忍受。
比如說，如果你和太太在西海岸做一個碼農，十年下來一百萬的財產應該問題不大。20萬對瑪莎·斯圖爾特的資產來說大約是萬分之一，也就是說，相當於你來說就隻是100美元。那麽你會不會為這樣數量的錢去冒那麽大的風險，我想你不會，所以你成不了億萬富翁，所以我覺得這種解釋靠譜。
當然，你也許會說，我做夢都想發財，癡迷努力得很，為什麽我不是億萬富翁，那個解釋是扯淡。這裏我就不得不講一點邏輯了，我這人有一個毛病，看到網上那些邏輯有問題的說法就很痛苦，所以常常有講邏輯課衝動，還是敬請原諒。心理學家的意思是癡迷是億萬富翁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也就是說，要成為億萬富翁必須得癡迷，但是，癡迷的人不見得能成為億萬富翁，那還要其它的條件，比如說機遇，能力（這個對你肯定不重要）等等等。
這一屆美國政府中充滿著億萬富翁，於是有人說這些人肯定不會想要錢了，因為他們已經有了，所以他們就是要為人民服務。非常遺憾，這個邏輯相當於貪官貪到一定的時候就不貪了，強盜搶到一定的時候就不搶了。當然人是不同的，我不否認有江洋大盜收手的，但是，不能你從一個人有錢了就得到他就不癡迷的結論，要為人民服務了，因為有瑪莎·斯圖爾特這樣的反例。邏輯是一個非常嚴格的東西，有一個反例就不能成立。
而且實話實說，這種反例實在太多了，而正例倒是極少，因為根據心理學，一個人的心理模式一旦建立，徹底改變不能說是不可能，但也是非常少見的。
再來說安然公司，它的破產導致了《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的產生，其在很多方麵徹底改變了華爾街的遊戲規則。比如說，對安然董事長的審判拖了很長的時間，最後以人死了而告終，不然仍然結果難料。關鍵在於他不承認對公司的詐騙知情，是的，財務報表是我簽的字，但是，我不是會計，幾百頁報表我就沒有仔細看，像我這樣的公司董事長有幾個是完全弄清楚了財務報表的。這個法案通過了以後就不行，你簽字你就得負責，就是知情，做不到就不要做那個董事長。這個法案對公司的財務會計的監督，審計等等等都做了重要的改變，目的就是防止安然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
這個法案從開始就受到了大部分企業人士的反對，因為它加重了企業的負擔，這樣就降低了企業的效率，不利於美國企業麵對的全球化的競爭。而且整個立法過程相當快，這種重要的法律在美國一般會用去很長的時間，這主要是因為安然破產實在影響太壞，因而國會很快就達到了共識。
川普馬上就要成為總統，他的施政綱領之一就是要減少政府的監管，他是一個企業家當然深知政府幹涉企業的扯淡。總的來說我支持，就像裏根總統當年為減少政府幹涉而說的那一句名言：
政府不能解決什麽問題，政府本身就是問題。
但是，川普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嘴巴，根本不知道他說的話那一句是真正要幹的，他和裏根可差別太大了。減少政府對企業的幹涉是一件好事，但是安然這樣的事情會不會再度發生？今天那些企業高管難道就變成了聖人？
我不知道，也沒有答案。
但有一點我知道，貪婪是人的本性之一，有了我們還想要更多，這使得我們從山洞裏走了出來住進了現代化的房子，但是，也因此導致了無數衝突和戰爭。所以說，有錢了我們想要更多，或者賺錢賺膩了人想玩一玩政治，都不能說不對頭。但是，人的欲望是不可能有什麽止境，把整個宇宙裝進去都填不滿，不加以控製就會大難臨頭，這個曆史上的例子太多了。
現在我在政治上最感興趣的就是川普的稅表，到了四月份按照法律他的稅表必須公開。我想問題不是他有沒有說假話，而是假話有多大。當然，總統候選人對選民撒謊並不違法，不然美國就沒有總統候選人了。
然後就看川普粉絲怎麽樣辯解，還是為了黨和國家的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