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來出生的村子何家新屋離劉家嶺有30公裏遠。他有三個哥哥。母親希望他是女兒,不想又是個兒子。正好劉家嶺的老彎腿有三個閨女,指望老伴生個兒子,可又是個女兒。於是有人把這兩個信息一綜合,就促成了一次交換,煥來被抱到劉家嶺,成了老彎腿的寶貝兒子,老彎腿的小女兒則成了人家的寶貝千金。
當時那人家還是希望雙方有往來的,但老彎腿不幹。他說:等我把他養大了,他認祖歸宗了,我豈不是竹籃打水?
30公裏路對於南方的山村足以隔絕一切信息,煥來長到20多歲也沒和生身父母和哥哥們見過。煥來自己雖然10來歲時知道了這些事,也沒產生過想去本家看看的欲望。老彎腿兩口子一直寵愛著煥來,幾位姐姐對他也非常好,尤其是大姐。
煥來大姐大煥來11歲,是家裏姐妹中唯一上完初中的女孩子。初中畢業後,跟何裁縫學了兩年手藝。由於長得俊俏,不到20就有不少媒人過來說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城鎮戶口很吃香,最後大姐選了附近銅礦的一個工人嫁了。那人老家是湖北的,礦上隻分給他一間宿舍做婚房。結婚後,大姐在礦上食堂當了零時工,呆著幾個月不舒服,便回家繼續做裁縫。大姐夫基本也住在家裏,他性情溫和,愛好廣泛,與煥來相處甚好,釣魚打鳥時常帶著煥來。
煥來1976年高中畢業回到家裏。那年本有參軍的機會,煥來特想去,大姐和姐夫也支持,但老彎腿不幹,說獨子不當兵,這是自古以來的事!
後來高考恢複了,煥來考了三次,77年78年都差了20多分, 到了79年,差了更多,於是就放棄了。
那時,政府已經不再打擊投機倒把做小買賣的了。大姐給了煥來100多元本錢,讓他跟村裏孫樹強出去賣繩子。繩子的原料是拿一家石油化工廠的副產品做的,煥來他們背著100多斤繩子出去,有時一個月,有時幾十天,就會有百元的收入,隻不過路上坐車搭船住店都很辛苦。
買賣繩子的越來越多,走的地方也越來越遠。有一次,煥來在車上遇到幾個浙江人,也是跑單幫的,但帶的東西都很輕,衣服呀,皮帶呀,打火機明信片等等。煥來當時就跟他們買了一包,並留下了他們的地址。
拿這包東西小試了一下,利潤很不錯。於是,一個有趣的現象出現了,煥來出外做買賣不再扛個沉重的大包,也不用常回來取貨,可匯票源源不斷地往家裏寄。
自然就有人想做同樣的買賣,於是一年後,煥來就成了個批發商。在城裏租了個倉庫,規模越來越大。煥來一個人忙不過來,於是就把大姐請來。自己負責進貨,大姐負責發貨。
一天,煥來從廣州進服裝回來,看見一個長得和大姐非常像,但比大姐年輕得多的女孩子在那裏發貨,和客戶說話非常利索。於是煥來走過去,想問問她是誰。
沒等煥來開口,那姑娘就問:“老板好,請問您需要什麽貨?”
煥來愣了,好幾秒鍾說不出話了。好不容易開了口,還結結巴巴的:“我,我,,,我隨便看看。。。”
姑娘笑了,說:“第一次做買賣吧,沒關係,你先看看。誰都有第一次,我建議你試試我們這裏的小商品,風險小些。你先看,有問題找我。”
這時大姐進來了,看見他們笑了:“啊,你們已經認識啦,我還想著給你們介紹呢。”
煥來忽然明白了這人是誰了,那姑娘也意識到了。姑娘很大方,伸出手對煥來說:“啊,原來是老板呀,不好意思哈,有眼不識泰山。我叫何桃雲。”
煥來臉紅了:“我是劉煥來。”
大姐笑:“你們倆都是抗婚戰士,可以互相交流一下心得。”
老彎腿早就打算給煥來說親了,但煥來一直不原意,說要先立業後成家。煥來自小對老彎腿很依從,但在這件事上很固執。老彎腿看硬壓不行,就讓煥來他娘和大姐勸。大姐說:弟弟才20出頭,著什麽急呀,再說他在外麵跑,見到了大場麵,你讓媒婆找的那些姑娘怎能入他的眼。等他看到合適的,自然就知道戀愛了。
大姐很早就和何家新屋的這個妹妹聯係上了,隻不過沒跟家裏人講。何桃雲初中畢業後,大姐讓大姐夫給銅礦總務科長送了禮,安排何桃雲在礦上招待所當了服務員,雖是零時工,但比幹農活好多了。大姐原想,何桃雲長得不錯,一定會在礦上找到對象。可沒想到,麵對很多人追,何桃雲居然瞧不上。
一天,大姐忽然腦子裏閃了個念頭,何桃雲要是嫁給煥來多好。但這念頭也是一閃即逝,那些個年輕礦工何桃雲都看不上,她怎麽會看上農村戶口的煥來?那時候找對象還講究個子,煥來身高不到1米7,硬指標不行呀。
後來煥來生意做起來後,大姐心裏又活了。但她知道,這種事不能直接介紹,需要他們自然認識,但一直沒有機會。
礦山後來搞了改革,獎金與各部門業績掛鉤了。受到周圍酒店的衝擊,礦山招待所生意不靈了,何桃雲的工資發下來都困難。一天,何桃雲找到大姐,說要南下做買賣去。
大姐說:“做買賣那麽容易呀? 你一沒經驗,二沒資金,怎麽做呀。這樣吧,我先到我這裏幫幫忙,學習學習,然後讓煥來帶你到南方看看。”
何桃雲自然很高興就把招待所的事辭了,到煥來的店上班。
何桃雲對煥來的第一印象就是這人很憨厚,和自己的幾個哥哥一樣。她對大姐的那個“抗婚戰士”玩笑完全沒有在意。她想,嗯,奇怪,這樣憨厚的人也會做買賣。
煥來卻不一樣,第一次見到何桃雲就心動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心裏冒出來,而且好幾天都壓不下去。以前他回來,很少到發貨那裏去, 這次他總是莫名其妙地跑到那裏跟大姐搭腔聊天。
這一切大姐看出來了。她沒點破,隻是私下做了安排。
一天,大姐叫他倆到家裏吃飯。她對何桃雲說:“你不是想學做生意嗎?這次煥來到廣東,你跟他去看看,怎樣?”
何桃雲笑:“好呀,好呀,什麽時候? ”
大姐說:“有條件。”
“什麽條件?”
大姐:“第一需要你家裏人同意,至少你哥哥要點頭。”
“沒問題,明天我讓我二哥給你說。”
“第二,煥來得同意。”
何桃雲看著煥來,半撒嬌地央求:“劉老板,帶我去嘛,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煥來沒吭聲,隻是笑。何桃雲說:姐,你看,老板同意了。
“還有第三個條件,最重要的,這次你是去工作,是煥來的助手,一切都要聽他的。煥來你要記住了,一定要把她看住了。”
何桃雲滿口答應。
還沒到廣州,煥來就知道何桃雲並不好管。 不管幹什麽,總有自己的主意。 好在出發前大姐告訴了煥來一招,不給何桃雲錢。
不過,煥來還是見識了何桃雲的生意敏感能力。最後,何桃雲成功說服了煥來,讓他進了不少遊戲機,結果後來真賺了錢。
何桃雲又跟著煥來進了幾次貨,做最終決策的就變成是何桃雲了。
為鼓勵何桃雲,煥來給她發了可觀的獎金,為此大姐說他:“你傻呀,你把她翅膀養硬了,就飛了”。對此,煥來隻是笑笑。
果然,何桃雲自己開業了。業務和煥來的自然有競爭,但她把店開在另一個城市。
兩年以後,兩人還是單身。 此時,煥來已經26歲。
大姐覺得兩人沒戲了,於是她著急起來,給煥來介紹對象。可是煥來沒有興趣。
老彎腿也罵大姐:“當初要是強壓著他把婚事辦了,現在都抱孫子了,你卻說不著急不著急,你成心壞我的事!”
大姐被逼得沒法子了,她知道煥來心裏有何桃雲,要是不把這個念頭給他割斷,他是不會接受別人的。
於是她找到何桃雲,把這事情說了。最後她說:“兩件事你選, 第一,你直接告訴煥來,你是絕對不會跟他的,第二,你趕緊找個對象結婚,斷了他的念頭。”
何桃雲想了一下,說:“難道沒有第三條路?”
大姐斷然回答:“沒有!”
何桃雲說:“要是我跟他,不就解決問題了?”
“你?。。。說話算話?”
何桃雲:“當然算話,你們家人怎麽那麽磨機呀,好得我沒在那裏長大。你看上人家姑娘,提親呀,哪有逼著人家嫁別人的?”
大姐高興極了:“好好好,姑奶奶,我們錯了,我們馬上提親。”
老彎腿兩口子知道後大喜過望。老彎腿搓著雙手說:“哎呀,太讓親家吃虧了,太讓親家吃虧了,這怎麽才能還得了人情。”
老伴一邊數落:“當初人家提出要按親戚交往,你不讓。早那樣,兩孩子自小就認識了,還能等到現在才提親?你呀。。。。”
婚禮鬧洞房的時候,有人問煥來何桃雲什麽時候看上對方的,何桃雲大方回答:“我一見鍾情。”
煥來跟著說:“對,一見鍾情,一見鍾情。”
90年代中期,煥來與何桃雲把家鄉的業務交給大姐,兩口子到了深圳,開啟了手機批發業務。聽人說,房子就買了好幾套。另外,何桃雲的幾個哥哥後來都跟著他做起了生意,包括以前做瓦工的二哥也開了建材店。
煥來與何桃雲生的兒子沒去深圳,跟煥來的大姐以及老彎腿住在家鄉城裏。有人使壞,逗那孩子說老彎腿不是他爺爺,而是他外公。於是孩子就叫老彎腿外公,老彎腿不生氣,笑:“即使爺爺,也是外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