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 |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修己,以清心為要。
涉世,以慎言為先。
1880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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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0月13日
張愛玲曾這樣評價法師:“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圍牆的外麵,我是如此地謙卑。”在這樣一個夜晚,不妨再回過頭,看看這樣一位傳奇,給我們留下了些什麽精神財富。
弘一法師,李叔同是著名音樂家、美術教育家、書法家、戲劇活動家,是中國話劇的開拓者之一。祖籍山西洪洞,民初遷到天津,因其生母本為浙江平湖農家女,故後來李叔同奉母南遷上海,每每自言浙江平湖人,以紀念其先母。他從日本留學歸國後,擔任過教師、編輯之職,後剃度為僧,法名演音,號弘一,晚號晚晴老人,後被人尊稱為弘一法師。
十三個"第一人" 主持創辦中國第一個話劇社團“春柳社”;主編中國第一本音樂刊物即《音樂小雜誌》;組織中國第一部話劇《茶花女》;第一位將西方通俗音樂介紹到國內;采用圖文廣告藝術第一人;第一位編著《西方美術史》教材;美術史上第一位采用男模裸體寫生課教學的美術教育家;最早介紹《石膏模型用法》用於西畫教學;最早創作、倡導中國現代木版畫藝術的教育家;最早撰《西洋樂器種類概說》;第一位自撰自書佛教對聯集——《華嚴集聯三百》弘法利生;第一位重興泯滅了八百餘年最難修的唐朝南山四分律宗;第一位對傳統書法審美觀進行革新的藝術大師,他的書法稱古今絕無的“弘一體”。 |
?1911年李叔同在東京美術學校畢業前為母校作的油畫《自畫像》
追憶 |
-(壹)-
文/夏丏尊
新近因了某種因緣,和方外友弘一和尚(在家時姓李,字叔同)聚居了好幾日。和尚未出家時,曾是國內藝術界的先輩,披剃以後,專心念佛,見人也但勸念佛,不消說,藝術上的話是不談起了的。可是我在這幾日的觀察中,卻深深地受到了藝術的刺激。
他這次從溫州來寧波,原預備到了南京再往安徽九華山去的。因為江浙開戰,交通有阻,就在寧波暫止,掛褡於七塔寺。我得知就去望他。雲水堂中住著四、五十個遊方僧。鋪有兩層,是統艙式的。他住在下層,見了我笑容招呼,和我在廊下板凳上坐了說:
“到寧波三日了。前兩日是住在某某旅館(小旅館)裏的。”
“那家旅館不十分清爽罷。”我說。
“很好!臭蟲也不多,不過兩三隻。主人待我非常客氣呢!”
他又和我說了些輪船統艙中茶房怎樣待他和善,在此地掛褡怎樣舒服等等的話。
我惘然了。繼而邀他明日同往白馬湖去小住幾日,他初說再看機會,及我堅請,他也就欣然答應。
行李很是簡單,鋪蓋竟是用粉破的席子包的。到了白馬湖後,在春社裏替他打掃了房間,他就自己打開鋪蓋,那粉破的席子丁寧珍重地鋪在床上,攤開了被,再把衣服卷了幾件作枕。拿出黑而且破得不堪的毛巾走到湖邊洗麵去。
“這手巾太破了,替你換一條好嗎?”我忍不住了。
“那裏!還好用的,和新的也差不多。”他把那破手巾珍重地張開來給我看,表示還不十分破舊。
他是過午不食了的。第二日未到午,我送了飯和兩碗素菜去(他堅說隻要一碗的,我勉強再加了一碗),在旁坐了陪他。碗裏所有的原隻是些萊菔、白菜之類,可是在他卻幾乎是要變色而作的盛饌,丁寧喜悅地把飯劃入口裏,鄭重地用筷夾起一塊萊菔來的那種了不得的神情,我見了幾乎要流下歡喜慚愧之淚了!
第二日,有另一位朋友送了四樣菜來齋他,我也同席。其中有一碗鹹得非常的,我說:
“這太鹹了!”
“好的!鹹的也有鹹的滋味,也好的!”
我家和他寄寓的春社相隔有一段路,第三日,他說飯不必送去,可以自己來吃,且笑說乞食是出家人的本等的話。
“那麽逢天雨仍替你送去罷!”
“不要緊!天雨,我有木屐哩!”他說出木屐二字時,神情上竟儼然是一種了不得的法寶。我總還有些不安。他又說:
“每日走些路,也是一種很好的的運動。”
我也就無法反對了。
在他,世間竟沒有不好的東西,一切都好,小旅館好,統艙好,掛褡好,粉破的席子好,破舊的手巾好,白菜好,萊菔好,鹹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麽都有味,什麽都了不得。
這是何等的風光啊!宗教上的話且不說,瑣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謂生活的藝術化了嗎?人家說他在受苦,我卻要說他是享樂。當我見他吃萊菔白菜時那種愉悅丁寧的光景,我想:萊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實嚐得的了。對於一切事物,不為因襲的成見所縛,都還他一個本來麵目,如實觀照領略,這才是真解脫、真享樂。
藝術的生活,原是觀照享樂的生活,在這一點上,藝術和宗教實有同一的歸趨。
凡為實利或成見所束縛,不能把日常生活咀嚼玩味的,都是與藝術無緣的人們。真的藝術不限在詩裏,也不限在畫裏,到處都有,隨時可得。能把他捕捉了用文字表現的是詩人,用形及五彩表現的是畫家。不會作詩,不會作畫也不要緊,隻要對於日常生活有觀照玩味的能力,無論誰何,都能有權去享受藝術之神的恩寵。否則雖自號為詩人畫家,仍是俗物。
與和尚數日相聚,深深地感到這點。
自憐囫圇吞棗地過了大半生,平日吃飯著衣,何曾嚐到過真的滋味!乘船坐車,看山行路,何曾領略到真的情景!雖然願從今留意,但是去日苦多,又因自幼未曾經過好好的藝術教養,即使自己有這個心,何嚐有十分把握!言之憮然!
-(貳)-
文/黃炎培
西湖邊楊柳依依、水波灩灩,沒有比西湖更合適送別的場景了。1918年的春天,一個日本女人和她的朋友,尋遍了杭州的廟宇,最終在一座叫虎跑的寺廟裏找到了自己出家的丈夫。
38歲的他原來是西湖對岸,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的教員,不久前辭去教職離開學校,在這裏落發為僧。十年前他在日本留學時與妻子結識,此後經曆了多次的聚散離合,但這一次已經是最後的送別,丈夫決定離開這繁華世界,皈依佛門。
幾個人一同在嶽廟前臨湖素食店,吃了一頓相對無言的素飯,丈夫把手表交給妻子作為離別紀念,安慰她說,你有技術,回日本去不會失業。岸邊的人望著漸漸遠去的小船失聲痛哭,船上的人連頭也沒有再回過一次。
黃炎培《我也來談談李叔同先生》
載於1957年3月7日《文匯報》
-(叁)-
先生李叔同出身於富裕之家,他的父親是天津有名的銀行家。他是第五位姨太太所生。他父親生他時,年已七十二歲。
他墜地後就遭父喪,又逢家庭之變,青年時就陪著他的生母南遷上海。在上海南洋公學讀書奉母時,他是一個翩翩公子。當時上海文壇有著名的滬學會,李先生應滬學會征文,名字屢列第一。
1900年,李叔同在上海。
從此他就為滬上名人所器重,而交遊日廣,終以才子馳名於當時的上海。後來他母親死了,他赴日本留學的時候,作一首《金縷曲》,詞曰:
披發佯狂走。莽中原,
暮鴉啼徹,幾株衰柳。
破碎河山誰收拾?
零落西風依舊。便惹得離人消瘦。
行矣臨流重太息,說相思,刻骨雙紅豆。
愁黯黯,濃於酒。
漾情不斷淞波溜。
恨年年絮飄萍泊,遮難回首。
二十文章驚海內,畢竟空談何有!
聽匣底蒼龍狂吼。
長夜淒風眠不得,度群生哪惜心肝剖。
是祖國,忍孤負?
讀這首詞,可想見他當時豪氣滿胸,愛國熱情熾盛。他出家時把過去的照片統統送我,我曾在照片中看見過當時在上海的他:絲絨碗帽,正中綴一方白玉,曲襟背心,花緞袍子,後麵掛著胖辮子,底下緞帶紮腳管,雙梁厚底鞋子,頭抬得很高,英俊之氣,流露於眉目間。真是當時上海一等的翩翩公子。這是最初表示他的特性:凡事認真。他立意要做翩翩公子,就徹底地做一個翩翩公子。
後來他到日本,看見明治維新的文化,就渴慕西洋文明。他立刻放棄了翩翩公子的態度,改做一個留學生。他入東京美術學校,同時又入音樂學校。這些學校都是模仿西洋的,所教的都是西洋畫和西洋音樂。
李叔同留日時作品 《少女》。
李先生在南洋公學時英文學得很好;到了日本,就買了許多西洋文學書。他出家時曾送我一部殘缺的原本《莎士比亞全集》,他對我說:這書我從前細讀過,有許多筆記在上麵,雖然不全,也是紀念物。 由此可想見他在日本時,對於西洋藝術全麵進攻,繪畫、音樂、文學、戲劇都研究。後來他在日本創辦春柳劇社,糾集留學同誌,並演當時西洋著名的悲劇《茶花女》(小仲馬著)。
他自己把腰束小,扮作茶花女,粉墨登場。這照片,他出家時也送給我,一向歸我保藏;直到抗戰時為兵火所毀。現在我還記得這照片:卷發, 白的上衣,白的長裙拖著地麵,腰身小到一把,兩手舉起托著後頭,頭向右歪側,眉峰緊蹙,眼波斜睇,正是茶花女自傷命薄的神情。另外還有許多演劇的照片,不可勝記。這春柳劇社後來遷回中國,李先生就脫身而出,由另一班人去辦,便是中國最初的話劇社。由此可以想見,李先生在日本時,是徹頭徹尾的一個留學生。我見過他當時的照片:高帽子、硬領、硬袖、燕尾服、史的克、尖頭皮鞋,加之長身、高鼻,沒有腳的眼鏡夾在鼻梁上,竟活像一個西洋人。這是第二次表示他的特性:凡事認真。學一樣,像一樣。要做留學生,就徹底地做一個留學生。
上圖:1905年,李叔同在日本東京
他回國後,在上海太平洋報社當編輯。不久,就被南京高等師範請去教圖畫、音樂。後來又應杭州師範之聘,同時兼任兩個學校的課,每月中半個月住南京,半個月住杭州。兩校都請助教,他不在時由助教代課。我就是杭州師範的學生。
這時候,李先生已由留學生變為教師。這一變,變得真徹底:漂亮的洋裝不穿了,卻換上灰色粗布袍子、黑布馬褂、布底鞋子。金絲邊眼鏡也換了黑的鋼絲邊眼鏡。他是一個修養很深的美術家,所以對於儀表很講究。雖然布衣,卻很合身,常常整潔。他穿布衣,全無窮相,而另具一種樸素的美。你可想見,他是扮過茶花女的,身材生得非常窈窕。穿了布衣,仍是一個美男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詩句原是描寫西子的,但拿來形容我們的李先生的儀表,也很適用。
今人侈談生活藝術化,大都好奇立異,非藝術的。李先生的服裝,才真可稱為生活的藝術化。他一時代的服裝,表出著一時代的思想與生活。各時代的思想與生活判然不同,各時代的服裝也判然不同。布衣布鞋的李先生,與洋 裝時代的李先生、曲襟背心時代的李先生,判若三人。這是第三次表示他的特性:認真。
我二年級時,圖畫歸李先生教。他教我們木炭石膏模型寫生。同學一向描慣臨畫,起初無從著手。四十餘人中,竟沒有一個人描得像樣的。後來他範畫給我們看。畫畢把範畫貼在黑板上。同學們大都看著黑板臨摹。隻有我和少數同學,依他的方法從石膏模型寫生。我對於寫生,從這時候開始發生興味。我到此時,恍然大悟:那些粉本原是別人看了實物而寫生出來的。我們也應該直接從實物寫生入手,何必臨摹他人,依樣畫葫蘆呢?於是我的畫進步起來。
1914年,浙江一師美術課使用了人體模特教學,後排右二站立者為李叔同
此後李先生與我接近的機會更多。因為我常去請他教畫,又教日本文,以後的李先生的生活,我所知道的較為詳細。他本來常讀性理的書,後來忽然信了道教,案頭常常放著道藏。那時我還是一個毛頭青年,談不到宗教。李先生除繪事外,並不對我談道。但我發見他的生活日漸收斂起來,仿佛一個人就要動身赴遠方時的模樣。
他常把自己不用的東西送給我。他的朋友日本畫家大野隆德、河合新藏、三宅克己等到西湖來寫生時,他帶了我去請他們吃一次飯,以後就把這些日本人交給我,叫我陪伴他們(我當時已能講普通應酬的日本話)。他自己就關起房門來研究道學。有一天,他決定入大慈山去斷食,我有課事,不能陪去,由校工聞玉陪去。數日之後,我去望他。見他躺在床上,麵容消瘦,但精神很好,對我講話,同平時差不多。
他斷食共十七日,由聞玉扶起來,攝一個影,影片兒上端由聞玉題字:“李息翁先生斷食後之像,侍子聞玉題。”這相片後來製成明信片分送朋友。像的下麵用鉛字排印著:“某年代日,入大慈山斷食十七日,身心靈化,歡樂康強——欣欣道人記。”李先生這時候已由“西席”一變而為“道人”了。學道就斷食十七日,也是他凡事“當真”的暗示。
李叔同斷食結束返校後,到杭州城內一家影樓,捧《斷食日誌》拍照
但他學道的時候很短。斷食往後,不久他就學佛。他對我說,他的學佛是受馬一浮先生指示的。落發前數日,他同我到西湖玉泉去看一位程中和先生。這程先生本來是當軍人的,現在退伍,住在玉泉,正想落發為僧。李先生同他談得很久。此後不久,我陪大野隆德到玉泉去投宿,看見一個和尚坐著,正是這位程先生。我想稱他“程先生”,覺得不合。想稱他法師,又不知道他的法名(後來知道是弘傘)。一時周章得很。
我歸去對李先生講了,李先生告訴我,他不久也要落發為僧,就做弘傘的師弟。我愕然不知所對。過了幾天,他果然辭職,要去落發。落發的前晚,他叫我和同學葉天瑞、李增庸三人到他的房間裏,把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送給我們三人。第二天,我們三人送他到虎跑。我們回來分得了他的“遺產”,再去望他時,他已光著頭皮,穿著僧衣,儼然一位清臒的法師了。我從此改嘴,稱他為“法師”。
李叔同出家後與豐子愷、劉質平合影
-(肆)-
文/林語堂
“李叔同是我們時代裏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他如此評價李叔同
文與言 |
-1-
誠子:
關於我決定出家之事,在身邊一切事務上我已向相關之人交代清楚。上回與你談過,想必你已了解我出家一事,是早晚的問題罷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思索,你是否能理解我的決定了呢?若你已同意我這麽做,請來信告訴我,你的決定於我十分重要。
對你來講硬是要接受失去一個與你關係至深之人的痛苦與絕望,這樣的心情我了解。但你是不平凡的,請吞下這苦酒,然後撐著去過日子吧,我想你的體內住著的不是一個庸俗、怯懦的靈魂。願佛力加被,能助你度過這段難挨的日子。
做這樣的決定,非我寡情薄義,為了那更永遠、更艱難的佛道曆程,我必須放下一切。我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在世間累積的聲名與財富。這些都是過眼雲煙,不值得留戀的。
我們要建立的是未來光華的佛國,在西天無極樂土,我們再相逢吧。
為了不增加你的痛苦,我將不再回上海去了。我們那個家裏的一切,全數由你支配,並作為紀念。人生短暫數十載,大限總是要來,如今不過是將它提前罷了,我們是早晚要分別的,願你能看破。
在佛前,我祈禱佛光加持你。望你珍重,念佛的洪名。
叔同戊午七月一日
-2-
弘一大師一九三三年秋在泉州承天寺講
人因多生以來之夙習,及以今生自幼所受環境之熏染,而自然現於身口者,名曰習慣。
習慣有善有不善,今且言其不善者。常人對於不善之習慣,而略稱之曰習慣。今依俗語而標題也。
吾
在家人之教育,以矯正習慣為主。出家人亦爾。但近世出家人,惟尚談玄說妙。於自己微細之習慣,固置之不問。即自己一言一動,極粗顯易知之習慣,亦罕有加以注意者。可痛歎也。
餘於三十歲時,即覺知自己惡習慣太重,頗思盡力對治。出家以來,恒戰戰兢兢,不敢任情適意。但自愧惡習太重,二十年來,所矯正者百無一二。
自今以後,願努力痛改。更願有緣諸道侶,亦皆奮袂興起,同致力於此也。
吾人之習慣甚多。今欲改正,宜依如何之方法耶?若臚列多條,而一時改正,則心勞而效少,以餘經驗言之,宜先舉一條乃至三四條,逐日努力檢點,既已改正,後再逐漸增加可耳。
今春以來,有道侶數人,與餘同研律學,頗注意於改正習慣。數月以來,稍有成效,今願述其往事,以告諸公。但諸公欲自改其習慣,不必盡依此數條,盡可隨宜酌定。餘今所述者、特為諸公作參考耳。
學律諸道侶,已改正習慣,有七條。
一、食不言。
現時中等以上各寺院,皆有此製,故改正甚易。
二、不非時食。
初講律時,即由大眾自己發心,同持此戒。後來學者亦爾。遂成定例。
三、衣服樸素整齊。
或有舊製,色質未能合宜者,暫作內衣,外罩如法之服。
四、別修禮誦等課程。
每日除聽講、研究、抄寫、及隨寺眾課誦外,皆別自立禮誦等課程,盡力行之。或有每晨於佛前跪讀法華經者,或有讀華嚴經者,或有讀金剛經者,或每日念佛一萬以上者。
五、不閑談。
出家人每喜聚眾閑談,虛喪光陰,廢弛道業,可悲可痛!今諸道侶,已能漸除此習。每於食後、或傍晚、休息之時,皆於樹下簷邊,或經行、或端坐、若默誦佛號、若朗讀經文、若默然攝念。
六、不閱報。
各地日報,社會新聞欄中,關於殺盜淫妄等事,記載最詳。而淫欲諸事,尤描摹盡致。雖無淫欲之人,常閱報紙,亦必受其熏染,此為現代世俗教育家所痛慨者。故學律諸道侶,近已自己發心不閱報紙。
七、常勞動。
出家人性多懶惰,不喜勞動。今學律諸道侶,皆已發心,每日掃除大殿及僧房簷下,並奮力作其他種種勞動之事。
以上已改正之習慣,共有七條。
尚有近來特實行改正之二條,亦附列於下:
一、食碗所剩飯粒。印光法師最不喜此事。若見剩飯粒者、即當麵痛訶斥之。所謂施主一粒米、恩重大如山也。但若爛粥爛麵留滯碗上、不易除去者,則非此限。
二、坐時注意威儀。垂足坐時、雙腿平列。不宜左右互相翹架,更不宜聳立或直伸。餘於在家時、已改此習慣。且現代出家人普通之威儀,亦不許如此。想此習慣不難改正也。
總之,學律諸道侶,改正習慣時,皆由自己發心。決無人出命令而禁止之也。
書法十張 |
文/葉聖陶
弘一法師近幾年來的書法,有人說近於晉人。但是,摹仿的哪一家呢?實在指說不出。我不懂書法,然而極喜歡他的字。若問他的字為什麽使我喜歡,我隻能直覺地回答,因為他蘊藉有味。就全幅看,好比一堂溫良謙恭的君子人,不卑不亢,和顏悅色,在那裏從容論道。就一個字看,疏處不嫌其疏,密處不嫌其密,隻覺得每一筆都落在最適當的位置上,不容移動一絲一毫。再就一筆一畫看,無不使人起充實之感,立體之感。有時候有點兒像小孩子所寫的那樣天真,但是一麵是原始的,一麵是成熟的,那分別又顯然可見。總括以上的話,就是所謂蘊藉,毫不矜才使氣,功夫在筆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
這樣淺薄的話,方家或許要覺得好笑,可是我不能說我所不知道的話,隻得暴露自己的淺薄了。
詞曲 |
《送別》
詞:李叔同 曲:約翰·P·奧德威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春遊》
詞曲:李叔同
春風吹麵薄於紗,春人妝束淡於畫。遊春人在畫中行,萬花飛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黃。柳花委地芥花香。鶯啼陌上人歸去,花外疏鍾送夕陽。
《夢》
詞:李叔同 曲:斯蒂芬·C·福斯特
哀遊子煢煢其無依兮,在天之涯。惟長夜漫漫而獨寐兮,時恍惚以魂馳。蘿偃臥搖籃以啼笑兮,似嬰兒時。母食我甘酪興粉餌兮,父衣我以彩衣。月落烏啼,夢影依稀,往事知不知?汩半生哀樂之長逝兮。感親之恩其永垂。
哀遊子愴愴而自憐兮,吊形影悲。惟長夜漫漫而獨寐兮,時恍惚以魂馳。夢揮淚出門辭父母兮,歎生別離。父語我眠食宜珍重兮,母語我以早歸。日落烏啼,夢影依稀,往事知不知?汩半生哀樂之長逝兮,感親之恩其永垂。
《清涼》
詞:釋弘一 曲:俞紱堂
清涼月,月到天心光明殊皎潔。今唱清涼歌,心地光明一笑嗬!清涼風,涼風解慍暑氣已無蹤。今唱清涼歌,熱惱消除萬物和!清涼水,清水一渠滌蕩諸汙穢。今唱清涼歌,身心無垢樂如何!清涼!清涼!無上究竟真常!
《花香》
詞:釋弘一 曲:徐希一
庭中百合花開,晝有香、香淡如,入夜來,香乃烈。鼻觀是一,何以晝夜濃淡有殊別?白盡眾喧動,紛紛俗務榮。目視色,耳聽聲,鼻觀之力分於耳目喪其靈。心清聞妙香。用誌不分,乃凝於神,古訓好參詳。
《歸燕》
詞曲:李叔同
幾日東風過寒食,秋來花事已爛珊,疏林寂寂變燕飛,低徊軟語語呢喃。呢喃呢喃。雕梁春去夢如煙,綠蕪庭院罷歌弦,烏衣門巷捐秋扇。樹杪斜陽淡欲眠,天涯芳草離亭晚。不如歸去歸故山。故山隱約蒼漫漫。呢喃呢喃,不知歸去歸故山。
《南京大學校歌》
詞:江謙 曲:李叔同
大哉一誠天下動,如鼎三足兮,曰知、曰仁、曰勇。千聖會歸兮,集成於孔。下開萬代旁萬方兮,一趨兮同。踵海西上兮,江東;巍巍北極兮,金城之中。天開教澤兮,吾道無窮;吾願無窮兮,如日方暾。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