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煤渣
朦朧記得,外婆在世時,冬天,她用一個裝著炭火的小竹籃子,讓我烤手。那個可以提著走的炭篼篼,下麵是炭灰,上麵是幾塊燒紅的木炭。外婆把它叫做“烘籃兒”。大概那就是已經遠去的:老成都人冬季取暖的方式。
隻是外婆突然走了。。。。。。
姐姐當時還是個小學生,帶著幾歲的妹妹,開始了我們兩人非常艱辛的童年路。
首先要麵對的,就是燒火做飯。那時,生活簡單,沒有電器品。人們使用的大概都是蜂窩煤,鋼碳,木柴。
每個月,姐姐都要牽著我去買煤。有時,讓我排隊,她趁機去買菜。我等在那裏,看工人打煤,常常看神了。打蜂窩煤的工人,男女都有,他們同站在一個長長的坑道裏。麵前,固定安裝著做蜂窩煤的模具,上方是一大堆濕漉漉,油亮亮的黑煤。每個人都帶著手套,用手先將煤扒進模子裏,壓緊後,放上一個鐵蓋,用榔頭猛打幾下。然後,用腳一踩閥門,煤就被頂上來了。再用手輕輕摸平兩麵,蜂窩煤就做好了。
買煤的人,可以選擇自己拉蜂窩煤回家。也可交錢,請店裏送上門。
蜂窩煤送到單元門口。每次,都要幫著姐姐,用一個小木板,把煤搬上樓,一個一個碼放好。
最初,加煤,是個讓姐姐很惱火的事。經常都要熄火。每天大概要用三個煤。晚上加個新煤,早上起來,火就熄了。重新生一次火,對兩姊妹來說,挺艱巨的。常常是姐姐為主,我做下手。把木柴劃得細細的,引燃火之後,放些易燃的“附渣兒”,慢慢煽風。一個煤燃紅半邊後,再放上一個煤。生一次爐子,經常是滿屋狼煙,滿眼熏得淚飛滂沱。那時,早上起來,最怕的是,火熄了。
居民的生活用煤是定量的。有段時間,供煤很緊張。人們都開始想辦法儲煤,除了節省,還要在家裏囤積一點,以備短缺。
那是一個很大的單位。院子裏有個大鍋爐房,專門給機關工作人員供應開水。燒水用的是鋼碳,工人定時要將廢渣清理出爐。有人發現煤渣中還有不少未經過充分燃燒的煤,大家把它叫做“二炭”。
二炭可以再重新利用,燒水做飯,烤火取暖。自由市場中還有人專門賣“二炭”。
姐姐給我找了個小鐵桶,派我去拾炭,減少缺煤的壓力。這樣,我天天都和著一些小夥伴,跑去撿二炭。一群孩子,早早就等在那裏。等候的時候,就跳房,或者跳繩,逮貓兒。。。。。。
鍋爐房的旁邊,有扇木窗,下麵堆滿著煤渣和廢物。每天下午四點左右,燒水的工人,都在這時出一次渣。看著她先打開窗子,然後掀上鍋爐門,熊熊的爐火紅豔豔的。然後她用鏟子清除煤渣,澆上一瓢冷水後,拋出窗外。大概要扔出七——八鏟。這時,小孩子們很激動,蜂擁而上。
大家都用小鏟子刨一把爐渣到自己麵前,然後慢慢挑選。有時,看著有些大大的,還是很黑的炭,也顧不得燙,一把就先抓著,丟進自己的小桶裏。未充分燒過的煤炭,半黑半白,中間有些孔。越大的炭越是好。選出來,放在小鐵桶裏,還一直冒著熱氣。
那一年冬天,姐姐找了個鐵盆子,放上我撿回來的二炭,我們烤起了火盆。
後來,媽媽終於回了家。看見廚房裏一大筐白灰灰的炭,問我們是什麽。姐姐說都是妹妹撿的二炭。
過了一陣,有一天,媽媽帶回家一個比較年輕的人,喊我叫他章叔叔,並把那筐二炭給了他。我媽說,章叔叔家裏是農村的,他父母現在都住在這裏,他們家經濟困難。那筐二炭,我們現在也不缺,就給他了。媽媽是最愛幫助窮人的。
七十年代末期,生活越走越向陽。我爸爸,一個對革命無比忠誠的摯誠理想主義者;一個我們那裏,人所共知的大才子,終於重新恢複了工作。我們大院裏,修建了一個大禮堂。開始上演了很多新“解放”出來的,“內部”電影。隻是,前好些年,“歧視”仍然存在,爸爸是在深深地“別樣對待”中,艱難推進他的工作事業。電影演了很多,電影票幾乎是不會分給我爸爸的。
不過,冥冥中,上天最終會優待好人。未期望到那個把二炭背回了家的章叔叔,他後來就主管工會,屬下也包括有電影隊。他感激我媽媽,經常幫助他的農村父母。大禮堂每一場電影,他都會給我們送一套票來。
童年時代,經過了那麽多不幸和磨難。撿來一筐二炭,居然後來又作伐,讓我有幸比同齡人看到了更多的電影。
而我的父母親,又更是讓我稱奇:他們是新中國成立後,最年輕,朝氣蓬勃的幹部,來自於兩個階級,卻同心連在共同的理想下。他們受到文革最猛烈的打擊,卻毫無抱怨。要是我和姐姐評論幾句,一定會被教訓。想來想去,這是什麽心懷呢:這難道不正是國歌精神:
“用我們的血肉,築起我們新的長城”?
“六一”回望童年生活,起伏坎坷,卻苦盡甘來。受了很多艱難,又是否極泰來,且讓萬水千山都等閑
童年,滿懷敬畏謹記:
因果,淵源,善有善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