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諦卡禪師:放下思考

諸相非相按:焦諦卡禪師,世界聞名的著名禪師。一九四七年生,緬甸人。一九七三年畢業於仰光理工學院,成為電機工程師,其後出家,受沙彌戒。一九七四年受比丘戒。焦諦卡禪師的戒師及出家後根本的禪修老師是唐卜陸尊者(尊者師從明貢尊者(也是馬哈希尊者的老師)學習四念處禪法,自己持頭陀行並在森林隱修多年,後來成為緬甸教授四念處禪法的大師,並曾前往美國和印度弘法)。德加尼亞禪師向雪吳敏長老推薦了焦諦卡禪師的禪修開示錄音,大長老非常欣賞那些開示,由此因緣焦諦卡禪師拜見了長老,開始了與雪吳敏中心的因緣,德加尼亞禪師說,“後來,他們兩人彼此很親近”(注:那時焦諦卡禪師的老師唐卜陸尊者已經圓寂)。由於禪修理念上的認同,德加尼亞禪師和焦諦卡禪師也成為非常熟悉的法友,焦諦卡禪師的女兒也曾經跟從德加尼亞禪師參學“心念處”禪法。禪師數十年如一日地精進禪修,並多次前往亞洲、歐美各地弘法並指導禪修,著作等,是《大念處經》的英譯者之一。


 

 

關於焦諦卡禪師的師承(Sayadaw <wbr>U <wbr>Jotika)

 

“三巨頭”合照,相片中從左至右分別為

德加尼亞禪師、雪吳敏大長老和焦諦卡禪師

 

 

 

    我生活於兩種不同文化的邊界上——東方與西方的。出生於緬甸,受教育於一所西式的學校。麵對過各種不同的宗教——佛教、基督教、猶太教、印度教、伊斯蘭教——也透過哲學而接觸到物質主義,我結果卻什麽也不認真地相信。西方心理學——弗洛伊德、榮格、阿德勒、羅哲斯、詹姆士,還有很多其他的;西方哲學——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裏士多德、黑格爾、康德、尼采、柯爾愷郭爾、羅素、維根斯坦、柏格森、等等——足以把人弄得十分糊塗。我是修讀電機工程的,也閱讀過高深的科學理論,包括黑洞。
    當我是一個初學禪修的人,一些美好的念頭會出現,而且一個接著一個,有著非常美好、有趣的銜接。我是如此的執著這些有關法(Dhamma)的念頭,以致於無法放下他們,我喜歡這些念頭,我想要記住這些念頭,但是這變成一大障礙。
    當我與我的朋友一起禪修時,他們並非全部都很理智,並且沒有讀過很多書,他們讀過一些佛書,但是,關於其它範圍的書,他們讀得不多,他們不會想太多。

    當我年輕時,我想要寫文章,寫感人的文章,寫好的佛教的文章,由於這種抱負,當我禪修時,有關佛法的念頭便會生起,而且我無法放下這些念頭。

    我想要把這些寫下來,因為這個緣故,我花了比我的朋友更長的時間,他們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們不是知識分子。然而他們卻能培養更深的定,而且能夠窺見實相和培養甚深的禪定功夫。
    有時我感到非常慚愧:「這些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在禪修上,修得比我更好。」,比較的念頭開始出現了,「他修得很好,我沒有他修得那麽好。」當我們去看我們的老師時,老師會問我:「你禪修得如何?」,我說:「沒什麽特別的,但是我感到愉快。」我無話可說,除了感到愉快些。
    某次,我的心非常清楚的覺知,覺知我總是害怕某些事物,我的心變得非常平靜、平和,之後,我記得我一生中從未感到如此平靜。這不是深的觀智,也不是任何種類的知識,事實上,這正是平靜、平和、具足正念,以及非常的自在。

    我不去想任何事,不想過去或未來,而是在當下,心非常平靜、平和。當我從那個境界出來時,我知道我以前從未感到如此平靜,我的一生中總是害怕某些事情。我害怕無法成為成功的人,害怕缺乏愛,不被愛,有許多事讓我害怕,有時它模糊不清,你甚至無法談論它,但是你可以感受到,你心懷畏懼。

無論如何,當我們禪修時,不要去想;當念頭生起時,我們隻要覺知即可,並且讓念頭自然消失。稍後,當你修另一種毗婆舍那──心念處時,你可以深入觀察,但是,對於初學者,不要跟著念頭,因為如果你跟著念頭,你會一直想個不停.

    「我在禪修」也是一種觀念。所有這些念頭都舍去,你的心直接觀察一個受覺,隻是覺察它,沒有任何念頭,你甚至沒有想到生起和消逝,也沒有想到感覺和覺知。
    不要想任何事情,因為我們有思考的習慣。我們的大腦的左半部主思考,我們認為我們用大腦的左邊思考,但是禪修是直覺的。當我們禪修時,我們用右邊的大腦。如果你了解大腦的左右兩邊如何運作,你會了解:當你禪修時,你在做什麽。當我們禪修時,我們並不想了解任何事物,沒有思考的餘地,「想」是一種思考過程,我們必須超越思考,如果我們仍想借著理性的思考的幫助,我們將停滯在世俗諦中,如果我們想體驗勝義諦,我們必須放下思考。
    在你禪修前,去讀書,去查明(定)的意思,(名)的意思,(色)的意思, (無常) 是什麽意思,(苦)是什麽意思,(無我)是什麽意思。當你禪修時,放下所有這些名相,直接觀察所緣境,這是非常簡單的。
    你必須盡可能簡單,隻是跟著受覺,不要去想它的生滅,不要去想它是苦還是無我,是名法還是色法。不要思考,如果你能專住所緣境很長一段時間,它會自動出現,直覺的。
    你不能談論「這是什麽」,你也不能談論無常。禪修時,你不能思考無常,因為當你體驗到無常時,無常是不能談論的,你去想它時,它已不在那裏。這是當你禪修時,為什麽你不能說:某種東西生起又消逝,這是無常。因為當你起了這個念頭,你已不再禪修了,你在思考,你又落在世俗諦裏。
    當你禪修時,這種事會一再發生,因為我們習慣於思考和分析。我們認為:隻有當我們思考某些事情時,我們才能了解它。我們去思考、分析和了解,這種事一再發生,當它發生時,去觀察它,並且心中默念「想、想」。即使「想」也是一種名法、一種想法;當你想「這是色法」時,這也是一種思維;如果你想:這東西生起又消失,這是無常。事實上,這是另一種思維。
    去觀察在你心裏生起的念頭,你越是能觀察你心中生起的念頭,你越能把他們放下。這些念頭不會立刻消失,要使念頭消失非常困難,但是漸漸的,你心中生起的名法會慢慢消失,然後,沒有名法在你心中生起。此時你可以直接觀察所緣境,並且不加思索即能了解它的無常、苦、無我。如果你能如此觀察,其餘的將十分容易。困難在於我們總是去思考,因而讓心變得散亂。如果我們一次隻觀察一個感受,一個覺知,其餘的將十分容易。
    我會逐漸解說有關觀智的階位,以及如何證得,它是非常有趣,非常自然的。最好你們不知道這些,隻是去禪修。在我禪修前,我沒讀過有關觀智的書。

    我去森林禪修時,我的老師告訴我:不要讀任何書。我經常去聽他開示佛法,過了一段時間,他說:「不要來聽開示。」他甚至不讓我聽開示。「離開這裏去禪修,如果你有任何問題再來,如果你沒有問題,隻要禪修。」

    有時,我會去找書,因為我喜歡閱讀,想把書本藏在某處,有時,他會問我:「你在閱讀嗎?」,「讀不多,不多。」因為我真的怕他問我,他說:「不要閱讀,你必須好好禪修,稍後,你會有更多的時間閱讀,不要閱讀,好好禪修,觀察你的身心。」在我禪修整整三年後,我開始閱讀一些佛書,並且發現這是真的,書裏所記載的,我已經全部經曆過,我在那些書裏找到答案。然後,我對佛法更有信心,這是真的!

    當禪修時,我在做什麽?事實上,我做非常簡單的事,我隻是在觀察當下所發生的事,當我發現我在思考時,我試著觀察我的念頭。最初我會想很久,然後,我知道「我在想」,我想:「我從那裏開始想?」然後,我會追回最先的念頭。這非常有趣,念頭如何一個接著一個,思想和觀念如何連在一起,當我回到「想的起點」,我知道我在這裏開始,在那裏結束,這兩者間毫無關係。然後,慢慢的我又開始想,並且觀察我在想,「想」停止了,要停留在「無想」的狀態是非常難的。我必須立刻觀察其它的受覺,否則我又會開始想另一件事。然後慢慢的,我看到那些話以慢鏡頭出現在我腦海裏。那些話、那些念頭以慢鏡頭出現在我腦海裏,一個接著一個,然後又停止思考(無想)﹗

    稍後,我發現:每當我想一句話時,有種情感跟著來,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之後,我發現:在我想某件事前,在我心裏已有一些模糊的念頭:關於我要想的內容,不管是人、食物,或想要做某事。在我心裏尚未形成一句話之前,我有一種非常含糊的它是什麽的感覺,某些境界將出現,它非常細微。當我察覺到時,它出現又消失,而我再度安定下來。由於某種外境的出現,我沒有安定下來,我的心有點焦躁不安,我的心在跳,當我觀察到這種感覺或情感,或有想做某事的欲望時,即使是想喝一杯水的欲望,我能觀察到這欲望,並看著它消失。有時,我的腦海裏有一杯水的影像,當我想要喝水時,我看見水壺和茶杯的影像,我觀察到口渴的感覺,當我觀察到這感覺時,它消失了,我的身心再度安定下來。然而,一直有一些念頭像一隻沸騰的茶壺在心裏翻騰,當你觀察得越多時,你的心越能安定下來,然後,我隻是停止思考,不做任何事情。

    覺察當下所發生的事物,不要想知道任何事。覺察當下所發生的事物就像一麵大的鏡子,在鏡子前麵的物體被反映在鏡子上,鏡子並不執取任何物體。

當所緣境消失時,會有感受,要觀察心中的感受,這感受會消失。觀照當下的感受,你沒有做任何事,在那階段,禪修不是要你去做某些事情。禪修是非常自然的(沒有人為的造作),但是,要花一段時間才能達到某種定境。有人說:「你禪修已經很久了,或許你忘了,對初學者而言,禪修是多麽的困難。」我想這是真的。
    當我回想時,我記得剛開始禪修時,我想逃走,我感到絕望,我想:「雖然我真的想禪修,但是這不適合我。」我有喜歡思考的習慣,我喜歡讀心理學、哲學、比較宗教學,這些書籍讓我想太多。我也想成為一位作家,有時我會坐下來寫一篇文章,一篇談論佛法的文章,我的腦海裏會有一些奇妙的想法,某些極好的想法在我心裏醞釀。我想:「這是非常精采的,我必須寫下來,沒有人像我一樣有好的腹稿﹗我真的能詮釋得很好,我真的能啟發別人。」然而,我的老師說:「不要寫,甚至不要寫你的禪修日誌,因為如果你想寫禪修日誌,當你坐下來禪修時,你會認為:『這是令人驚歎的,我要寫下來。』而在那一刻你的禪修業已結束,你無法超越它。」

    你甚至必須放下你的觀智,「外境出現了,放下!」你是否知道你必須放下多少?我們對我們的所知(深入的了解)產生執著,所以也要放下一切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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