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東岸的大西洋城在初次來美的華人中名號很響亮。 早年俺從毛爺的紅色鐵桶中爬出來，到了一個美中鄉下學鎮。 東西南北還沒有搞清楚的時候，聽人說起大西洋賭城。俺頓時激動起來，顧不上囊中羞澀，也不管東西南北路都不知道，就跟二個剛認識的朋友開一輛大破車不遠千裏殺奔大西洋城。 那勁頭兒，好像俺是一個嗜賭如命的賭徒。 其實，俺不會玩賭牌，頂多就是拉拉吃角子老虎機，怎麽說也不是一個夠格的賭徒。俺就是喜歡到賭場玩一會兒，放鬆心情，開開眼界，找找那種過一把癮就死的感覺。 當年去的那家賭場，那名字現在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了。 不過，賭場門口得隨著人流擠進去可是印象深刻，記憶至今。 進去後，滿場人頭濟濟，走路都得東躲西讓的挪步。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人氣旺啊。 吃角子老虎機叮叮咚咚的聲音不絕於耳，讓人興奮莫名，恨不得立刻撲上去賭一把手氣。 當時那頭暈腦脹目不暇給的感覺，簡直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再現，真的是如假包換。 後來的瑣碎生活幾乎沒有再沒有什麽事情能產生如此強烈的感覺了。 一晃間，這可是二十多年過去了。
最近，因為工作變動，搬到新澤西州居住。 可巧，住的地方往北七十裏是紐約城。往南六十裏是費城。 東南方向開七十裏就是大西洋城。所以，新到新州，興致勃勃，周末總是抽空出去走走轉轉。 不用多說，您也知道，俺肯定把大西洋城當成自家後院， 胡同口的廁所了。
雪中奔赴大西洋城絕對很有趣。今年二月份，新州和紐約城地帶大雪紛飛，寒冷異常。 對於久住此地的人群，冰雪低溫真是不勝煩惱。 可俺這個南方紅脖子好久沒有享受寒冷和冰雪的天氣了倒覺得很過癮。 反正厚衣服加手套帽子大靴子，多冷的天氣也不在乎麽。 挑個周五晚上，雪花飛舞的午夜，俺開車走小路直奔大西洋城。 一路上，鄉村公路幾乎沒有車輛來往，經常前後方就俺一輛車子。雪夜孤燈，在公路上慢慢地開著。打開暖氣，再打開車窗，聽著車子壓在積雪上的吱吱聲。喝一口熱熱的咖啡，抽一根煙，藍色的煙霧飄出車窗消失在雪夜中。 聽著播放的陳年老歌，那熟悉而親切的旋律。不經意間，人生一半已經過去了。 這時光這地方這人，忽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誰說過，無可奈何花落去，不就是這種境界嘛。一路上雪大車少路滑， 我知道，這時刻可不能開快車。 打滑掉進溝裏的話，得在寒夜中貓一夜才能找到救命拖車。 本來麽，去舒心玩一會兒，幹嘛趕路呢？
到了大西洋城，已經是早上三點鍾了。隻見滿城皆白，燈火輝煌。 大街上又幾乎沒人走動。 也難怪，誰沒事兒發神經，這麽早出來玩啊？ 俺們北方佬們知道冬天的熱被窩摟著老婆呼呼的幸福時刻珍貴，能不爬出來絕不爬出來麽。 隨便找家賭場進去，熱氣撲麵而來。把路上的冷氣一掃而去。 滿場轉悠一圈，這麽早，賭客們不過小貓二三隻罷了。 找個地方坐下，套上耳機，開始拉老虎機。 聽著貝多芬大爺的第六交響樂”田園，“ 眼前老虎機不停變化的圖像和叮叮咚咚的聲音，俺的身心徹底放鬆了， 什麽無產階級江山天下勞苦大眾走資派還在走，去它的吧。 毛爺享受完了，該輪到俺這楊白勞歇一會兒啦。
大西洋城有條沿海岸的十裏長木頭大道，它在春夏秋三個季度走起來很寫意。 從北到南，右邊是十二家賭場和無數小店，酒吧，禮品店。 左邊是浩瀚的大西洋和沙灘。 前幾天，女兒來看我，帶她在夏夜時光走這條道。晚六點前後，太陽光被賭場大樓擋住，海風吹來令人感覺涼爽，把一天的酷熱吹散。 我要一杯冰啤酒，女兒要一套薯條熱狗冰可樂，父女二人在木頭道邊涼傘下享受著啥也不說隻看著大海再喂食海鳥們的輕鬆片刻。 這條木頭大道，北部分是賭場建築，各種店鋪，表演攤子，塑像等，且遊客群集，走不動也走不快。南部分是高樓，沒有什麽商業，走起來輕鬆。 自從二月份以來，俺在這木頭大道上走了起碼十個來回了吧？
寫到這裏，再轉回主題。過去這幾個月，俺把這十家賭場用台灣土話說就是”走透透。“ 俺進去不光是拉幾把老虎機，而是也替賭場老板們觀察生意。馬上，俺就發覺，這人氣不如二十年前了。 賭客們滿場隻有在周末才有，平日用門可羅雀形容不為過。再者，賭客們很多老年人，玩的一分，五分小錢，半個大廳坐滿了，可都是這種賭客，賭場沒法子賺錢。 還有，玩牌九的賭客們也不多。除了周末可以多開牌桌外，平日開桌冷淡，常見到莊家百聊無賴地對著空牌桌發呆。 幾個月下來，俺覺得有種不妙的感覺：這大西洋城氣數將近了。
果然，從三月份開始，就陸續聽電台報道說，有四家賭場恐怕撐不過今夏。 新建三年的Revel，超現代風格的巨大玻璃樓體，三年虧損，已經撐不下去了。 Showboat， Trump Plaza， Atlantic Club 也決定九月初勞工節之後關門。 那木頭大道上還有一家去年底關門的Hilton. 這樣，十二家賭場，關門四家，隻剩下八家在苦撐日月。 這四家賭場將解雇一萬二千名員工。 對於大西洋城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數目，占整個大西洋城工作機會的六分之一。許多人家住在大西洋城， 而這裏除了賭場旅遊工作外，其他就業機會有限。 估計短期內，大西洋城會遭遇因為失業而引起的其他連帶性產業問題，比如房地產，飲食，零售業，都會凋零。 九月初，原來燈火輝煌的大道，會見到黑乎乎的高大建築物。這對於大西洋城夜景絕對是一大缺陷。 據說城市當局計劃繼續讓裝飾燈火點亮，由市政府買單。 花點小錢，維持鮮亮外表， 對於總體觀感，人氣還是合算的。
大西洋城的衰敗是周圍賓州，康州和紐約州無數獨立賭場開業的結果。二十年前，這三個州都不允許賭場存在。 現在，賓州是繼拉斯維加斯之後的第二大賭金場。 大西洋城落到了第三。 去年大西洋城總賭金收入比前年下降近百分之二十五， 衰敗速度驚人。 這些獨立賭場把四周的賭客們吸引住了。 同樣是吃喝玩樂再賭一把，家門口就有的話， 誰還開幾百裏去大西洋城啊？ 我去了賓州二家賭場，康州二家賭場，注意到這些賭場設備新，環境幹淨。 大西洋城那些賭場設備老舊，連地毯都看上去又舊又髒的。 估計，大西洋城賭場們有苦說不出，賭金管道被截流，哪裏還有錢更新啊？
再看大西洋城的賭客們，種族比例上，非裔不少， 遠超過其他獨立賭場賭客們。 周圍費城，紐約城，DC的非裔們都喜歡來大西洋城透氣散心。 木頭大道上烏泱泱的。對於賭場來說，這不是種族歧視，而是現實的賭金來源問題。 非裔們多是小打小鬧。來一百人，滿城鬧哄哄的， 賭場賺幾百塊錢。 這生意明擺著不合算。最主要的問題在於，非裔們能把白人賭客們嚇走。 這是誰都明白的事情，可又是誰都不能說出來的事情。 大西洋城賭場群僅隔一條大街就是非裔聚居區。 這更讓人頭痛： 想建高級公寓聚人氣，可靠著治安不好的破爛區域這麽近，誰敢進來住啊？
下周這個勞工節是大西洋城海濱賭場群體最後一個誰都在的日子。過了勞工節，就會有四家巨大樓梯黑燈。 木頭大道上就出現難看的空白。 還有過萬人丟了工作， 不知道到哪裏去尋找下一份工作。也許有不少大西洋城的民居也要熄燈。那裏的超市，零售店也會感受到失業人群的痛苦。 估計，今冬會是一個雙重寒冷的冬天。
我很喜歡大西洋城。 有海洋，有沙灘，有娛樂，還離我這麽近，娛樂成本也不高。 我很願意看到它克服困難，繼續繁榮。似乎在內心裏，我對它有份偏愛。 我寧看到拉斯維加斯倒閉幾個賭場，也不願看到大西洋城木頭大道上出現幾個黑燈地方。 不過，據一家報紙分析，大西洋城賭場職工們唯一能做的，隻剩下祈禱了。走到這一步，不論是資方和官方，和職工一樣，都是輸家。
突然，我想到，神州有錢人遍地，暴富的土豪們和貪官汙吏們總得有個地方放錢吧？ 何不招呼他們來買下賭場呢？ 要是能有這個出路，豈不皆大歡喜麽？ 那美國的資方，官方，勞工和中國的土豪和貪官汙吏們加起來就會各方得利，“皆贏”的大滿貫麽？我得趕緊給習爺上個奏折。 別看俺就是一個打工的，可海外愛國不分窮富嘛。隻要大西洋城再度興旺起來，俺豁出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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