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唐卡
佛珠
一次次重墜在我頸上
又一次次無力滑落
我一次次揮舞著雙手
想要擺脫彷徨
梵音雄渾
穿透我的身體
刹那間
我五髒俱焚魂飛魄散
漂浮在婆娑世界
清明的菩提空間
卻讓我感覺如此混沌
佛珠
再次劃過我的頸項
我遠遠地凝視自己的肉身
如此痛卻又了無痕
而我的靈魂
飄散著被擠成一幅畫
他們說
收藏著我靈魂的那幅畫
被俗世稱為
唐卡
2014年8月4日藏地筆記之一
Chanel N•5
我微閉雙眼
深深呼吸
把各種氣息
一一過濾
血腥的藏紅花
刺鼻的幹雪蓮
眩暈的奶酪塊
冷淡的格桑花
二十五位鬼臼丸
六十七種聖康香
熱騰騰的犛牛肉
滿當當的酥油茶
我一邊辨認
一邊嘔吐
一邊微笑著接受陌生人的祝福
我對著雪山許願
讓我的餘生食長素
我緊閉眼睛
站在海拔5367米的風口
空氣中的氧稀薄得如同你的愛
模糊往事一直隨著經幡搖擺
我一邊回想
我一邊嘔吐
一邊把一瓶香奈兒5號摔向山穀
我對著尼瑪石發誓
從此不再觸碰這種劇毒
2014年8月4日藏地筆記之二
古樹下的女人
八角街有棵古樹
古樹下灑滿陰影
陰影下我端坐著
披散滿頭結著辮子的長發
帶著藏南的口音
英俊黝黑的臉上掛著誠懇的笑容
讓人無法忽略他白森森的牙
他從脖子上取下一串紅珊瑚
紅珊瑚的中間
還夾著象牙雕成的葫蘆
串聯在被汗水塵土長期侵染的帶子上
散發著讓我窒息的
塵世中苦苦掙紮的味道
他笑得太燦爛
笑得珠寶都暗淡
他說
戴上它吧
它給你吉祥它為你賜福
他說他不要錢
他隻要我脖子上的金色哈達
隻有我知道
那哈達是用我的年華織就
他又掏出一塊拳頭大的蜜蠟
中間有一個圓形的洞眼
洞眼完美如滿月
透過洞眼看出去
是悲喜交加的世界
他說帶上它吧
它給你青春它保你美貌
他還是不要錢隻想換我的小刀
隻有我知道
那刀是用我的心尖血鑄造
我們在寬大的袍子下比劃著價格完成了交易
古樹下我端坐著
脖子上掛滿了各種珍貴卻無情的珠寶
他彎下腰向我敬禮
緩緩後退轉身
我突然抬起頭
看見他眼神裏閃過的狡詐和殘忍
我咧嘴笑了
笑得陽光都暗淡
陽光暗淡下去
陰影隨即消失
如果你路過古樹
我仍端坐微笑
不停有人尋問
用什麽可以交換我的珠寶
2014年8月4日藏地筆記之三
偽裝的藏女
我用彩色絲線編織長發
我把7倍長的人工纖維粘在睫毛上
我用安娜素的極品胭脂
把臉塗成兩團高原紅
再在鬢角別上一朵格桑花
我用BV的皮帶係著酒囊
我把路易十三沿著溪流緩緩倒下
我把維多利亞秘密的蕾絲內衣褲
掩蓋在藏式長裙裏
當我走動時裙擺散發著玫瑰的芬芳
我扯著幹裂的唇
我瞪著水腫的眼
對著你沒完沒了地笑
我期待你把我拉上你的馬
奔向那無序的草原
你從帳篷中端出美食
先敬我一杯青稞酒
再唱一段藏情歌
但我那漢人懦弱的胃
不停地翻滾嘔吐
既負了糌粑又負了酥油茶
我無恥的偽裝
終於露出了真相
我氣急敗壞地上Facebook
給自己注冊一個名字叫卓瑪
2014年8月4日藏地筆記之四
五色
紅色的是太陽
紅色的是格桑
紅色的是我的唇和血液
紅色的是你的僧衣
覺究拉
黃色的是經幡
黃色的是金頂
黃色的是轉經筒和我的膚色
黃色的是你的襯裏
覺究拉
藍色的是天空
藍色的是殘夢
藍色的是我的淚和眼神
藍色的是金剛的怒容
覺究拉
白色的是佛像
白色的是哈達
白色的是酥油製成的貢品
白色的是寺廟的高牆
覺究拉
綠色的是湖水
綠色的是林芝冬季未開的桃花
綠色的是當雄八月的樹
綠色的是漂浮著的空行母
覺究拉
我揮舞著五色的經幡
卻做了一個黑白的夢
2014年8月9日藏地筆記之五
注：覺究拉是藏語裏哥哥的意思
注：覺究拉是藏語裏哥哥的意思
紮基寺
天還未亮
各種冰冷的酒瓶
斜躺在僧人溫熱的手掌
斜躺在僧人溫熱的手掌
對著大酒桶汩汩流淌
混合在一起的透明液體
彌漫著千百尊不同表情的佛像
連地上的土都散發著酒味
讓人站立不穩
人有自己的執著
神有自己的喜好
都說
財神嗜酒
信徒們殷勤地用酒供奉
從邏輯上說
滿足神的喜好就能成全人的執著
我姐每年都來跪拜
虔誠地往大酒桶中傾倒她的茅台
我猜不透她合十的手掌中
握著怎樣美麗的夢想
螻蟻般來自異地的信徒們
用沁人心脾的美酒
和迷人心神的藏香
與財神交易心中隆重的願望
天剛微亮
我捧著買來的桑枝
喂進熊熊的大火
不知財神在微醺的醉眼中
是不是略感悲涼
2014年8月13日藏地筆記之六
這樣
這三十八年
我去過海拔最低的死海
也去過海拔最高的藏地
卻無法和你並肩
站在起伏不平的海平線
我去過富庶的歐洲
也去過貧瘠的非洲
卻不能和你足尖相抵
在枯黃的草地上相擁而眠
我想不起前世的結局
也看不清來世的開始
即使我等身常磕
也抵達不到那聖地
所以
我決定帶發修行
做個妖豔的師太
這樣，不管有多少的離別和重逢
我既不歡喜也不悲傷
這樣，即使月夜裏求歡的獨眼野狼
獨自嚎哭
我也能端坐在冰冷的石室裏
閉目吟唱
這樣，即使北歐的雪遮住了撒哈拉的太陽
我的唇色也兀自閃著丹頂鶴酒般
血腥的光
2014年8月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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