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場詞話(十一)“小三悲喜劇”: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
馮夢龍(1574-1646),明代文學家、戲曲家。最有名的作品為《喻世明言》(又名《古今小說》)、《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合稱“三言”。三言與明代淩濛初的《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合稱“三言兩拍”,是中國白話短篇小說的經典代表。 《情史》一名《情史類略》,又名《情天寶鑒》是馮夢龍另一代表作。全書共二十四類,計故事八百七十餘篇。 馮夢龍從曆代筆記小說和其它著作中,選錄有關男女之情的故事,編 纂成了這部短篇小說集。 其 中《情外類》選錄了曆代的同性愛情故事,記載了上自帝王將相, 下至歌伶市民,“龍陽”、“餘桃”、“斷 袖”等典故。
《情史》記錄了北宋名妓聶勝瓊的故事。作為“小三”,聶勝瓊以一首詞得到原配的肯定。成功地從良,做了士人的小妾,獲得相當美滿的歸宿,算是“小三”的喜劇。聶勝瓊生卒年不詳,與李之問感情深厚。李之問回家,分別後五日,她以《鷓鴣天》詞寄之。被李之問妻逮個正著,李太太不僅沒有大吵大鬧,反而見詞而喜,助夫娶回為妾。《全宋詞》存聶勝瓊詞一首,即《鷓鴣天》:
《鷓鴣天·別情》
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陽關曲,別個人人第五程。
尋好夢,夢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
詞的上闋寫離別,下闋既寫臨別之情,又寫別後思念之情,實與虛寫結合,現實與想像融合為一。
起句以送別入題,“玉慘花愁出鳳城”,“玉”與“花”喻自己,“慘”與“愁”表現送別的愁苦,顯示她淒涼的內心世界。鳳城指京都,她送別李之問時,情意綿綿,愁思滿懷,顯示了她不忍分別的真摯情感。
蓮花樓是送別的地方,樓下青青的柳色,正與離別宴會上回蕩的《陽關》曲相應:“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眼前的青青柳色,與悲哀的離別之曲一起,顫動著離人的心弦。 “別個人人”,有信天遊的味道,如“拉個話話難”。意謂送別那個人,“人人”指李之問,“第五程”極言路程之遠。在唱完一曲《陽關》之後,就一程又一程地遠遠離開了她。離別是痛苦的,但別後更苦。
詞的下闋,敘寫別後思念的心情。 “尋好夢,夢難成”句,寫相戀之深,思念之切。詞人把客觀環境和主觀感情相結合,以大自然的夜雨寄托了離人淒苦。“有誰知我此時情”一句,道出了詞人在雨夜之中那種強烈的孤獨感與痛苦的相思之情。“枕前淚共簾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兩句, “簾前雨”與“枕前淚”相襯,以無情的雨聲烘染相思的淚滴,窗內窗外,共同滴到天明。
溫庭筠《更漏子》一詞的下闋,曾這樣描寫過雨聲:“梧桐樹,三更下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萬俟詠(mò qí ,複姓)的《長相思。雨》也寫到:“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裏燈,此時無限情”。“夢難成”,恨難平。聶勝瓊這首詞對夜雨中情景交融的描繪,更顯得深刻細膩。 以”枕前淚”與“簾前雨”這兩幅畫麵相聯相疊,而“隔個窗兒”更見新穎。 因為這裏所刻畫的“滴到明”,不僅是“簾前雨”,而且也是“枕前淚”。難怪李之問的妻子讀到這首詞時,“喜其語句清健”。她欣賞作者的藝術才華,被作品中的真摯感情所感染,因而作了毅然的決定,“出妝奩資夫取歸”,讓聶勝瓊能遂所願。
宋時的歌妓得以從良成為士人的小妾,已是相當美滿的歸宿了,能得到這樣結局的人並不多。 施酒監,宋朝詞人,與南宋名妓樂婉相好, 兩情相悅卻不能廝守在一起。同樣寫“送別”詞,卻如大多“小三”一樣,“心比天高巧盤算,命比紙薄難作伐”。
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識盡千千萬萬人,終不似、伊家好。
別你登長道,轉更添煩惱。樓外朱樓獨倚欄,滿目圍芳草。
於是,樂婉以《卜算子·答施》來作答: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從詞中所流露的感情來看,此一別不僅是遠別,而且可能是訣別,因此不同於尋常別離之作。樂婉此詞直抒胸臆,明白如話,正是以“我手寫我心”,甚至有可能幹脆就是直接唱出口的。詞中表達了她與戀人分別的痛苦和內心真摯深切的感情。
鄧麗君將聶勝瓊《鷓鴣天·別情》入歌,淒婉動人,傳唱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