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來讀紅樓（一）蘭桂齊芳

來源: 宜城漁翁於 2014-06-30 08:06:47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116877 bytes)

老來讀紅樓（一）蘭桂齊芳

高鶚續的《紅樓夢》第一百二十回：“現今榮寧兩府，善者修緣，惡者悔禍，將來蘭桂齊芳，家道複初，也是自然的道理。”

蘭桂是紅樓中第三代子孫的名字，賈蘭和賈桂，分別是李紈的孩子和寶玉寶釵的孩子，用蘭桂替代他們的名字，指代子孫一輩；芳：比喻美德、美聲。蘭桂齊芳指兒孫同時顯貴發達。

李紈字宮裁，是《紅樓夢》主要人物之一，十二金釵排名第十一位。榮國府長孫賈珠之妻，生有兒子賈蘭。賈寶玉的嫡親嫂嫂，王夫人的孀居兒媳。

紈，音wan，切不可讀作執。紈，古細生絹。因為是生絹，所以也說“紈素”。女子有潔白細膩的皮膚，也說紈質。成語“紈絝子弟”，指富貴人家的子弟。絝，是“褲”的異體字。用布做的褲子叫布絝，用紈做的褲子叫紈絝。古代的成人著滿襠褲，小兒著開襠褲，貧民著布絝，富豪著紈絝。

《紅樓夢》正冊判詞之十，畫有“一盆茂蘭，旁有一位鳳冠霞帔的美人”。“茂蘭”指賈蘭有出息當大官，守著他的美人是他的母親李紈。

曹雪芹將李紈安排在"薄命司"裏，給她的判詞是：

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

“桃李春風結子完”，說李紈早寡，她剛生下賈蘭不久，丈夫賈珠就死了，所以她短暫的婚姻生活就象春風中的桃李花一樣，一到結了果實，景色也就完了。這一句還暗藏她的姓名，“桃李”藏“李”字，“完”與“紈”諧音。“到頭誰似一盆蘭”，指賈蘭。賈府子孫後來都不行了，隻有賈蘭“爵祿高登”，做母親的也因此顯貴。畫中圖景即指此。“如冰水好空相妒”中“如冰水好”寫李紈年輕喪夫尊禮守節，撫孤成立，這種品德是像冰水一樣的潔淨美好。“空相妒”，指雖然賈蘭中了舉，李紈也博得了“貞節”的美名，但這無法挽回賈府的衰敗，隻能徒然遭人妒忌罷了。“如冰水好”，比喻生與死緊相依。出唐代有名的詩僧寒山的無題詩：“欲識生死譬，且將冰水比。水結即成冰，冰消返成水。已死必應生。出生還複死。冰水不相傷，生死還雙美”。 “枉”，徒然白費。唐·李白《清平調》有“雲雨巫山枉斷腸”。從作者眼中看來李紈守寡一輩子，談不上有什麽個人幸福。雖是符合婦德的典範，卻不是值得推崇的人生。“也隻是虛名兒與後人欽敬”，故此稱之“枉與他人作笑談”。

雖為妯娌，李紈與王熙鳳為人恰恰相反。李紈一直守寡，雖處於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 ”一般。一概不聞不問，隻知道撫養親子，閑時陪侍小姑等做女紅，誦讀詩書而已。偶爾參加集會，也從不為人先。她是賢女節婦的典型，在大觀園中她是最默默無聞的一個。王熙風是有名的“鳳辣子”，風流韻事不斷。焦大罵出的“養小叔子”，就是指王熙風。“鳳辣子”心狠，常出“毒”手。計“賺”尤二姐，“毒”設相思局。高鶚有違曹雪芹的原意，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循因果報應，安排妯娌倆有不同的結局。賈家沒落後，賈蘭努力讀書求取功名，“頭戴簪纓”，“胸懸金印”，當一個大大的官；李紈要因此受誥封，“鳳冠霞帔”，十分榮耀。王熙鳳被丈夫給“休了”，送回娘家，“哭向金陵事更哀”。留下一個女兒，還遇到了“狠舅奸兄”，差點被賣到妓院裏。幸好，王熙鳳曾經周濟過“劉姥姥”，“留餘慶”，積了一點德，才救了女兒。

李紈在大觀園中住的是“稻香村”。書中描寫是“數楹茅屋”，外麵“編就兩溜青籬”，“下麵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儼然是一派“竹籬茅舍”的農家風光。這個住所非常符合主人清心寡欲、自甘寂寞的性情。在後來探春結社的時候，李紈就自定了個“稻香老農”的雅號。作者對李紈這個角色是用同情及讚美的筆觸描寫的，她的形象既是賢妻良母，也是個典型的“三從四德”的犧牲品。

李紈很有文學才華，每逢詩會，常有佳作。《詠白海棠》是《紅樓夢》中大觀園詩社開社時眾姐妹們所作的詩。參加比賽的有蘅蕪君、瀟湘妃子、怡紅公子、枕霞舊友。其詩昭示著書中人物的命運，進一步將紅樓夢中的幾個主要人物形象刻畫的淋漓盡致。李紈對薛寶釵和林黛玉的評語，頗為老到，很精彩。她說：“若論風流別致，自是瀟湘妃子這首，若論含蓄渾厚，終讓蘅稿”。這裏絕對沒有偏袒的意思，確實表現了她對兩首詩意境的理解和喜好。

《詠白海棠》，寶釵的是: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林黛玉的是：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出自宋朝詩人盧梅坡詩《雪梅》。指的是梅花須遜讓雪花三分晶瑩潔白，雪花卻輸給梅花一段清香。被林黛玉點化成“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比寶釵的“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確實要風流別致。但寶釵的最後的一句“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與林黛玉的“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相比，含蓄渾厚。它勝在實際，現實。林黛玉的兩句，且過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