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場詞話(十)合肥苦戀:肥水東流無盡期,當初不合種相思
隨中科大才子們出國,持F2簽證的女生中,有不少合肥姑娘。大多都是神仙伴侶,有著甜蜜的愛情,“苦戀”者甚少。筆者在 Atlanta 喬治亞理工學院工作時,有一位張姓校友,夫人小文是合肥人,美而慧,他們就是典型的才子佳人。合肥人民為發展旅遊產業,特地紀念的宋代詞人薑夔(kui),卻留下了“合肥苦戀”。
2006年2月,元宵佳節, “薑夔研討會”在安徽省圖隆重召開。本次會議旨在紀念宋代著名詞人薑夔,交流薑夔研究的新信息。薑夔是鄱陽人,安徽人如此隆重紀念他,是因為他在合肥有一份苦戀。寄寓了他半生未了的情愫,也為合肥留下了一筆豐厚的文化遺產,賦予古城廬州以厚重的人文底韻。在現今宣傳合肥,發展旅遊產業等諸多方麵起到了不可多得的積極作用,難能可貴,值得合肥人民紀念。
薑夔,號白石道人,一生布衣。他少年孤貧,屢試不第,終生未仕,一生轉徙江湖,靠賣字和朋友接濟為生。他多才多藝,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詞格律嚴密。其作品素以空靈含蓄著稱,薑夔對詩詞、散文、書法、音樂,無不精善,是繼蘇軾之後又一難得的藝術全才。曾漫遊於蘇州、杭州、揚州、南京、合肥等地,並在合肥寓居有年。 薑夔22歲左右,寫下了著名的《揚州慢》。在合肥偶遇佳人,展開一段情遇,不料想,卻羈絆了一生。合肥女子是薑夔生命中一個難以割舍的部分。《四庫全書》收薑夔詞84首,《合肥情詞》就有26首,占薑夔詞總數約三分之一。
1187年元旦,薑夔從故鄉漢陽東去湖州途中,到達金陵,在船上夢見了遠別的戀人,寫下了《踏莎行·燕燕輕盈》: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別後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首二句寫夢中耳聞目睹玉人前來。像飛燕般體態輕盈,像黃鶯般話語嬌軟,分明又在白日夢境中跟你相見。“夜長”二句是無奈、瑣屑而頗具悲劇力量的對話。你說長夜漫漫,薄情人怎知我輾轉難眠?我說春天初到,我便早被相思病苦感染。離別後你寄給我的信箋,離別時你縫製衣裳的針線,都被我留在身邊。我想你定然像離魂的倩女,暗中追逐我遠行的蹤跡。“離魂”句暗用唐傳奇《離魂記》中“倩女離魂”的故事,推進一層寫戀人的深情。淮南的一輪浩月,映照著千山冷寂。可憐你昏暗暗獨自歸去,孤苦伶仃卻無人照看。最後兩句以景作結, 這裏著一“冷”字,使自然界的靜態物景與詞人纏綿悱惻的情意相合,尤見詞境淒冷奇絕。
作者四十多歲時,開始進入老境。仕途的艱難,使他歎息“少小知名翰墨場,十年心事隻淒涼”。二十多年前的戀情,到如今隻能引起無限悲思,“少年情事老來悲”。寫下《鷓鴣天·元夕有所夢》:
肥水東流無盡期,當初不合種相思。夢中未必丹青見,暗裏忽驚山鳥啼。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本詞以倒敘開始,先敘夢醒之後的無限悵觸。肥水源出合肥,點明兩人相愛地點。詞人悵恨的是當初不該彼此鍾情,因為情愫一經種下,就如水流之無有盡期。“夢中”兩句,寫詞人日有所思,夜間便有所夢,但夢裏的她卻似隱若現,迷離朦朧,還不及畫中人那樣真切分明。可惜的是就連這樣飄忽不定的夢,也很快被幾聲鳥啼驚破了。
“春未綠”兩句點出,目前的淒涼況味,使他深感綠滿大地的芳春尚未來到,而自身卻已鬢發蒼蒼,徒傷老大。兩人一別多年,隻有在夢中能夠小會片刻。
“人間別久不成悲”,別離本來隻令人悲, 但分別時間一久,其感覺就與初別不同。是由表露轉為內蘊,敏銳變成遲鈍,此所謂“不成悲”也。但“不成悲”不等於不悲,相反的是別愈久則愛愈深,而悲也愈甚了。
兩人一別多年,隻有在夢中能夠小會片刻:“人間離別易多時,見梅枝,忽相思。幾度小窗幽夢手同攜”。(《江梅引》)有時就連在夢中也見不到伊人,使他更深係念,“今夜夢中無覓處,漫徘徊,寒侵被”(同上)。詞人在所作《鷓鴣天 元夕不出》的詞中寫道:
憶昨天街預賞時,柳慳梅小未教知。而今正是歡遊夕,卻怕春寒自掩扉。
簾寂寂,月低低,舊情唯有絳都詞。芙蓉影暗三更後,臥聽鄰娃笑語歸。
薑夔的《合肥情詞》,其中最出色的是兩首寫梅花的詞,《暗香》和《疏影》。
《暗香》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歎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此詞詠梅懷人,思今念往,是指合肥舊事。上片寫“舊時”梅邊月下的歡樂;“而今”往事難尋的淒惶。兩相對照,因而對梅生“怪”,實含無限深情。下片寫路遙積雪,江國寂寂,紅萼依然,玉人何在!往日的歡會,隻能留在“長記”中。 詠物而不滯於物,言情而不拘於情;物中有情,情中寓物。情思綿邈,意味雋永。
昔日皎潔的月色,曾經多少次映照著我,對著梅花吹得玉笛聲韻諧和。笛聲喚起了美麗的佳人,跟我一道攀折梅花,不顧清冷寒瑟。而今我像何遜已漸漸衰老,往日春風般絢麗的辭采和文筆,全都已經忘記。但是令我驚異,竹林外稀疏的梅花,謁將清冷的幽香散入華麗的宴席。江南水鄉,正是一片靜寂。想折枝梅花寄托相思情意,可歎路途遙遙,夜晚的積雪又遮斷了大地。手捧起翠玉酒杯,禁不住灑下傷心的淚滴。麵對著紅梅默默無語。昔日折梅的美人便浮上我的記憶。總記得曾經攜手遊賞之地。梅林壓滿了綻放的紅梅,西湖上泛著寒波一片澄碧。紅梅 被風吹得凋落無餘,何時才能重見梅花的幽麗?
《疏影》: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裏相逢,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 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 ? 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裏,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
長有鮮苔的梅邊上,點綴著潔白的小花,有隻翠綠小鳥,在梅枝上與梅作伴。猶如異鄉相逢,附近黃昏,無言以對,自己倚靠修長竹子。昭君不習慣遠在北方胡地沙漠生活環境,但一定在暗暗思念著家鄉的江南江北,也很想打扮一番,帶上佩環,趁著月色之夜歸來,猶如此朵梅花依偎修竹下。?你們還記得那深宮舊事嗎,壽陽公主正睡時,梅花飛近蛾眉。莫要象春風,不管盈盈死活,該早安排金屋藏之,還是看見梅花一片片隨波流去,又隻怕怪我笛聲吹出的是哀曲,等待那時,重新尋覓梅花幽香,已被寫生入畫,做了小窗橫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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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年輕時,在北京中科大6221讀書,在合肥也曾有一位高中同學,雖然沒有“情遇”,卻也算紅顏知己。 喚回五十二年夢,高河無人說斷腸。 誠如白石道人說,“肥水東流無盡期,當初不合種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