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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豐子愷為祝賀恩師李叔同50壽辰,寄去了自己精心繪製的50幅《護生畫集》,李叔同非常高興,很快為畫集配上了文字,並回信囑咐豐子愷,希望他能將此畫集續下去,在自己60~100歲大壽時,能夠分別再收到畫集第2—6集,每集分別畫60幅至100幅漫畫。
豐子愷隨即回信,向恩師承諾——世壽所許,定當遵囑!
此後,豐子愷謹記李叔同的囑托,為報師恩而發奮而作。1929年~1965年,豐子愷分別完成《護生畫集》第2、3、4集,然而,就在豐子愷打算繼續完成最後兩集時,意外卻降臨了——十年“文革”來了。
隨後,剛當上上海中國畫院院長的豐子愷,因為在“文代會”上一番關於“大剪刀”剪出千篇一律的冬青樹的發言,而被錯判為上海十大重點批鬥對象之首。
接下來,日複一日無休止的折磨便開始朝已是60多歲的豐子愷蜂擁襲來,“造反派”不僅抄了他的家,還日日批鬥他,他們把剛出鍋的熱漿糊澆到老人的背上,然後再貼上大字報,遊街示威。
老人自然是受不住這番折騰,痛得走不了路,於是,造反派們便又殘忍地拿著皮鞭抽打他,從街頭一直抽到街尾。
但豐子愷很堅強,從沒流下過一滴淚,後來,造反派又剪掉了他養了30多年的胡子,那些胡子是豐子愷為懷念自己已逝多年的老母而特意蓄起來的,人們都以為老人這下肯定承受不了,但沒想到豐子愷卻笑著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再後來,豐子愷又被下放到上海郊區,從事田間勞動,樂觀的豐子愷瞞著家人,稱,管教的人看他年紀大了,很照顧他,因此自己過得很好。
直到有一年冬天剛下過大雪,女兒豐一吟去給他送禦寒的衣服,女兒是在一個一望無垠的田野裏找到豐子愷的,他孤獨地站在寒風颼颼的地裏,胸前掛著一個蛇皮袋,正在一點點地摘棉花,全身凍得直發抖。
之後,在豐一吟的一再要求下,豐子愷才帶著她去了自己的住處——一間破得不能再破的舊牛棚茅草屋裏,因為屋頂年久失修,女兒清楚地看到在父親床上的草枕邊上,還有一堆沒融化的積雪……
即便是在如此簡陋的臥室裏,老人也很難睡上一個踏實的覺——管教他的人,經常會半夜三更,突然吹響集合號。
豐子愷年紀大,手腳又不靈活,自然每次起床都不能像其他人一般麻利,於是被推搡被斥罵成了常有的事情,後來,他幹脆睡覺不脫衣服。
雖然遭受到如此非人般的不公虐待,但豐子愷依然沒有任何的抱怨,從沒想過要放棄繪畫,從不敢忘記對恩師的那句承諾。
“護生即護心,慈悲在心,隨處皆可作畫”,勞動改造期間,他以苦為樂,隻要一有機會,就會想方設法繼續《護生畫集》的繪畫,並完成了第5集的90幅畫。
但環境的惡劣最終還是擊倒了老人。患上嚴重肺炎的豐子愷被允許回家養病,此時的他已經76歲的古稀老人了。
回到家中的豐子愷便沒有按照醫生的要求,好好休息,積極配合治療,相反,他甚至偷偷扔掉醫生開的藥,全身心地撲到繪畫上去。
他每天淩晨4點就起床,開始著手畫《護生畫集》的第6集。此時與恩師約定的最後一集還有6年時間,但豐子愷似乎隱約感覺到自己將不久於世,於是才拚命畫。
兒女們怕他累壞身體,把他的筆和紙都藏起來了。豐子愷就向他哀求道:“你們這是要我的老命呀,快還給我吧。”
兒女們隻好作罷,晚上即便睡在一個需要蜷縮起雙腿才能睡下的小床上,他也一點感覺不到不便。他的所以心思都沉浸在畫作中,《羔跪受乳》、《首尾就烹》等名畫就是這個時候完成的。
1973年底,豐子愷終於完成了恩師的重囑,畫完了《護生畫集》的最後一集的100幅畫,這與他送給恩師第一集《護生畫集》時,整整相隔了45年。兩年後,老人與世長辭。
“在他之前,沒有人畫過,之後也沒有人畫過。”後人這樣評價豐子愷獨特的漫畫。
他的畫很便宜,人人能買得起,且人人都能看得懂,無論你是貧民百姓、小商小販,還是文盲,大老粗,他用淡雅常見的線條,寥寥數筆勾畫出高尚的人格和深遠的思想,簡單樸素中畫出悲憫和仁愛之情,堪稱中國一代漫畫大師,而其中最為知名的便是這6集《護生畫集》,一共450幅。
“我敬仰我的老師弘一大師,是因為他是一個像人的人。”做一個像人的人,這便是豐子愷一生的追求。他用生命完成了這一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