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了,又是一個吃貨的節日。聽聽老陳來說道說道和吃肉有關的記憶和往事。
老陳好肉,也好辣椒。幾天不吃辣椒, 脾氣見漲。平時不敢得罪的洋鬼子領導,老陳張口就炮轟。當然,一般用中文。用英文,傻子都知道,別說買辣椒,再沒錢給細伢子買奶粉。湖南的漢子,一陣子沒臘肉吃,無精打采,呆若木雞。用他們自己的話講:咯就下不得地了。翻譯成北方話,就是攤上事了,攤上了大事。多好看的堂客(媳婦), 他們回家也出工不出力,毛主席一招呼,跟著就走,燒警車,搶鋪子,市委門口舉標語。
好臘肉者,隻要銀兩足,湖南的堂客們(媳婦)均以為無傷大雅。托著腮,笑眯眯地看男人吃,男人吃爽了,她們也爽。好色者,在湖南,七分靠運氣,三分靠打拚。堂客們被惹毛,舉刀就砍,傳統的武器庫裏,砍柴刀,菜刀,甚至是剪刀,抓到哪樣算哪樣。各種原始的酷刑,是共產黨員也給打成了蒲誌高。
16歲那年, 被發配到鄉下。肉一月吃一次,臘肉也越發稀罕得緊。肉必須去公社裏買,還得起大早。有年冬天早晨四點,老陳和老孟出發了。老孟近視,瓶蓋子般的眼鏡架在瘦弱的臉上,眼鏡上的眉毛,毛毛蟲樣地躺著,有時生動, 有時不動。老孟隨和睿智,談人論事,令人如沐春風。3和5,17和19,兩個相差為2的孿生素數,給點環境,他能整出一本書。冷嗦嗦地往前走,老孟的鼻涕流下來, 凍成了兩根常德米粉。突然,老孟把手電往前一指:老陳,前麵路上有頂棉軍帽。走過去一看,一坨很大的牛屎,還真像一頂新軍帽。我們哈哈大笑,在那樣的黑夜裏,被人撞見,肯定嚇著。
在知青點,吃肉就算過節了。吃點肉,身體發熱,躺床上,滿身體裏跑著荷爾蒙。房梁上, 一兩斤重的老鼠鬧得很歡騰,搞傳銷的傳銷,打麻將的打麻將,織毛衣的織毛衣。相親相愛的,小河邊樓樓抱抱,計劃生育工作者,追著要剪它們的作案工具。夜裏,隔床的胖子問:陳哥,你覺得她身材怎麽樣?老陳順口就答:不怎麽樣。她說的妹子,談不上沉魚落雁吐氣如蘭傾國傾城,卻也是眉清目秀麵如粉魘前凸後撅,橫看成嶺側成峰。老陳氣惱的是,白天時,她妖精似地朝男友碗裏送肥肉,咯咯咯地笑,笑得像下了一窩蛋的老母雞。妹子們朝喜歡的男人碗裏送肥肉,或者搶瘦肉,就是老陳沒人理。一塊肉,不是什麽民族恨,階級仇。但老陳發誓,要翻身,要解放,要平等,今後哪位妹子朝老陳的碗裏放塊肉,長得像佘太君,指月亮,老陳也要找根竹竿子幫她桶。
考上大學了,老陳走二十幾裏山路,在跳馬鎮的郵局門口等通知,終於等到了北京某高校寄來的一張紙。衝到對麵的小餐館,花六角錢要了一份幹菜蒸肉,自己給自己慶了功。天壇的明月,北海的風 ,盧溝橋的獅子,潭柘寺的鬆,北京啊北京,老陳來也。此後幾十年,再沒有哪份幹菜蒸肉的味道,比得過跳馬鎮。出門後,沒錢買車票了,決定走回長沙城。走出一百步,回頭,蟬鳴停住,街上吹過一陣涼爽的風。想想此去一別經年,天曉得何年何月故地重遊。歸去來兮,歸去來兮啊,驕陽下,年輕的老陳淚飛如雨。
愛你們的老陳於美國花生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