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殘猶有傲霜枝

來源: 虎落平原 2014-04-28 14:12:19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6033 bytes)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在西方人眼中,辜鴻銘具有極大的魅力和神秘感,他們視這位古怪老頭為北京城內比三大殿更重要的人文景觀,到了京城不去見他,簡直就跟入寶山空手而歸沒什麽區別。

檔案案主:辜鴻銘(英文名是Amoy Ku)
籍貫:福建同安
屬相:蛇
生年:1857年卒年:1928年
享年:72歲墓地:不詳
父親:辜紫雲母親:不詳
配偶:正室姑淑,側室吉田貞子出身:留學生
好友:淩福彭、梁崧生等
職業:先做幕僚後做官
著作:《張文襄幕府紀聞》,《春秋大義》(翻譯)等
經典話語:你們見過一個茶壺配四個茶杯,可曾見過一個茶杯配四個茶壺?

1921年,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遊曆中國,他首途上海,西方友人約翰斯與他握手話別,善意地提醒道:“你到了北京,不去看紫禁城也不要緊,但不可不見辜鴻銘啊!”

辜鴻銘自嘲為Crazy Ku,這位辜瘋子的魅力和神秘感究竟何在呢?看其晚輩學者和作家對他的描述,單是外表,就令人覺得有幾分滑稽可笑:他生得一副深眼睛高鼻子的洋人相貌,頭 上一撮黃頭發,卻編了一條小辮子,冬天穿棗紅寧綢的大袖方馬褂,上戴瓜皮小帽;不要說在民國十年前後的北京,就是在前清時代,馬路上遇見這樣一位小城市裏 的華裝教士似的人物,大家也不免要張大了眼睛看得出神吧。(周作人《北大頂古怪的人物》)

先生喜征逐之樂,故不修邊幅,既垂長辮,而棗紅袍與天青褂上之油膩,尤可鑒人,粲然立於其前,不須攬鏡,即有顧影自憐之樂。(梁實秋《辜鴻銘先生逸事》)

袍作棗紅色,襯以無領銅鈕,肥大馬褂一襲,下著杏黃套褲,腳著挖心式“夫子履”,青雲遮頭,鼻架花鏡。每談國事,則曰:“你們中華民國!”蓋先生發辮長垂,小帽紅結,大如小兒拳,迄其天年,從未忘情於清室。(王森然《辜鴻銘先生評傳》)

棗紅色的舊馬褂,破長袍,磨得油光閃爍,袖子上斑斑點點盡是鼻涕唾液痕跡,平頂紅結的瓜皮小帽,帽子後麵是一條久不梳理的小辮子,瘦削的臉,上七下八的幾根黃胡子下麵,有一張精通七八國語言,而又極好刁難人的嘴巴。腳下,終年一雙梁布鞋。(王理璜《一代奇才辜鴻銘》)

這個小老頭,像禁欲者一樣瘦削,但麵孔很有神采,直著脖子,身體微微前傾,顴骨突起,寬寬的額頭下閃爍著兩隻帶笑意的大眼睛。他穿著中國長袍。在北京 人都已剪掉辮子的此刻,他卻留著那條象征性的發辮。我們的談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辜氏口若懸河,我幾乎插不上話。其實,這隻是一場長長的獨白,令我畢生難 忘,因為我從未見過如此執著、如此固執地堅持己見、堅持確定信念的人。(弗蘭西斯?波裏《中國聖人辜鴻銘》)從以上的描述,我們總能看到一個詞,那就是 “辮子”。中華民國推翻清王朝,最大的成就即是剪掉了辮子,剪掉了被洋人稱之為pig-tall(豬尾巴)的恥辱。辜鴻銘學貫中西,精通英、法、德、意、 日等多國語言和古拉丁文,他為何獨獨對那條不甚雅觀的辮子敝帚自珍?辜氏嚐言:“許多人笑我癡心忠於清室。但我之忠於清室非僅忠於吾家世受皇恩之王室—— 乃忠於中國之政教,即係忠於中國之文明。”別人將他的辮子視為前清遺老的殘留物,他卻將自己的辮子視為“一個標誌和象征——幾乎是一個宗教符號,一麵中國 民族性的旗幟”,或者說,是一本中華傳統文化的護照,他如此高估一根辮子,這確實有點匪夷所思。

1919年8月間,胡適在《每周評論》第33期上登出一篇隨感錄,批評辜鴻銘由於“立異以為高”的潛在心理作祟,別人留辮子他偏要剪辮子,別人剪辮子 他偏要留辮子,完全是玩世不恭,為了出風頭,引人注目。對此,辜鴻銘很生氣,要求胡適登報向他正式道歉,否則就要去法院控告胡適誹謗罪,這當然隻是威脅之 詞。

求“西學”到學“中學”

1857年,辜鴻銘出生於馬來亞檳榔嶼,幼而岐嶷,被鄉人目為神童。其父辜紫雲是華僑的後裔,受雇於當地雙溪呂蒙牛汝莪橡膠園,在蘇格蘭人福布斯?司 各特?布朗(Forbes Scott Brown)屬下任司裏,為人忠厚,深得器重,其次子鴻銘被布朗收為養子。當辜鴻銘十三四歲時,他被布朗帶去歐洲大陸,進蘇格蘭名校愛丁堡大學修習藝術和 文學。辜紫雲送兒子出洋時,特別叮囑他兩件事:第一,他不可入耶穌教;第二,他不可剪辮子。到了蘇格蘭,辜鴻銘處處受到歧視,每天出門,街上小孩總跟在他 身後叫喊:“瞧啊,那支那人的豬尾巴!”他牢記父親的教訓,忍恥含羞,不敢剪去辮發。直到某個冬日,辜鴻銘的監護人去倫敦辦事,他偷閑去會女朋友,那位蘇 格蘭少女很頑皮,拿著他烏黑的長辮玩賞了好一陣,有點愛不釋手。辜鴻銘一時衝動,將父親的教訓拋到九霄雲外,就對她說:“你要是真心喜歡,肯賞臉收下這條 辮子,我就把它剪下來送給你。”於是,哢嚓一聲,那條長辮轉瞬間便更換了主人。

在愛丁堡大學求學期間,每逢星期天,辜鴻銘就攜帶紙筆,像大偵探一樣,去圖書館搜尋孤本秘笈,一旦找到,立刻抄錄下來。五六年間,他光是抄書就有數十 種。同為愛丁堡大學的高材生,李提摩太最怕與辜鴻銘交談,因為他讀書雖多,在辜鴻銘麵前,卻顯得孤陋寡聞。二十歲那年,辜鴻銘獲得文學碩士學位。其後,他 遊學歐洲多國,在德國萊比錫大學獲得工科學士文憑。大約在1880年,辜鴻銘回到馬來亞,入英屬新加坡殖民當局任職。人生的重大轉變往往是由於某個機緣促 成,有時是一件事,有時是一個人。正當辜鴻銘瞻望前途舉棋不定時,他幸運地遇到了《馬氏文通》的作者馬建忠(1844—1900)。當時,馬建忠在巴黎獲 得法學博士,奉李鴻章征召,回國入其幕府襄助洋務,他途經新加坡,寄寓在海濱旅館。辜鴻銘慕名前往訪晤,兩人都有歐洲留學的背景,因此一見如故。三日傾 談,馬建忠舌粲蓮花,極讚華夏文化如何博大精深,如何源遠流長,竟使辜鴻銘恍若醍醐灌頂,其人生觀和生活方式頓然作出180度大轉變。他毅然決定返回祖 國,研究經史。我在新加坡同馬建忠相遇……是我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因為正是他——這個馬建忠,使我再一次變成一個中國人。盡管我從歐洲回來已經三年多,但 我還不曾深入了解中國的傳統思想和觀念世界……自己仍保留著一個假洋鬼子樣……

我同馬建忠相遇三天後,即向新加坡殖民當局提出了辭呈,不等其作出答複,就乘坐第一班汽船回到我的檳榔老家。在那裏,我告訴我的堂兄,即我們家那位家長,說,我願意蓄辮並改穿中國服裝。回歸中土四十年後,憶及往事,辜鴻銘對馬建忠當初給他指點迷津仍感激不盡。

馮當幕僚,還能當教授

光緒十一年(1885年),一個偶然的機會,辜鴻銘由兩廣總督張之洞的幕僚趙鳳昌(或謂楊汝澍)推薦,受聘為總督衙門的德文譯員。他從此追隨張之洞, 由廣州而武昌,由武昌而京城(中間在南京短暫任職),總計長達二十二年之久。剛入張之洞幕府時,辜鴻銘的洋文雖然出眾,國學卻尚未入門,一代鴻儒沈曾植頗 為輕視這位假洋鬼子,對他說:你說的話我都懂,你要懂我的話,還須讀二十年中國書。辜鴻銘受此刺激,從此寢饋於中國典籍之中,十餘年後再向沈曾植挑戰,沈 曾植即高掛免戰牌。

在《張文襄幕府紀聞》一書中,辜鴻銘曾寫到張文襄(之洞)對他,“雖未敢雲以國士相待,然始終禮遇不稍衰”,“餘隨張文襄幕府最久,每與論事輒不能 聽”,“張文襄嚐對客論餘,曰某(辜)知經不知權”,瞧這幾句話連皮帶餡,實際上是三分感激夾帶七分牢騷。張之洞少年得誌,擢巍科(一甲第三名,俗稱“探 花”),點翰林,放學政,其後久任封疆大吏,辦洋務,倡新學,標榜“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八個字一度風靡國中。但張之洞的骨子裏仍滲透了舊文官習氣, 用人首重門第,次重科甲,三重名士,至於喝過洋墨水的人材,僅僅充為譯員,很難得到他的舉薦。辜鴻銘通曉歐洲多國語文,在外交場合為張之洞掙足了麵子,卻 仍然隻是處於養而備用的境地。張之洞是大傲哥,辜鴻銘也是大傲哥,一個是上司,一個是下級,難免會有衝突,會有頂撞,兩人居然能長期做到彼此諒解,相互包 涵,已屬難能可貴。辜鴻銘擁有足夠的閑暇,不見得就是壞事,他沉潛於六經子史之中,欣然感歎:“道固在是,無待旁求。”一旦對儒家經典心領神會,他便在英 文刊物上發表介紹和評述中國文化精華的文章,歐洲學者正是從他豁開的這扇敞亮的窗口看到中國哲學和文化的精深邃密之處,因而感到驚奇和興奮,俄國文豪列 夫?托爾斯泰與辜鴻銘用書信探討過中國文化對現實世界所起的作用,丹麥文學與社會評論家勃蘭兌斯也在長篇評論中對辜鴻銘批判歐洲文化的觀點表示激賞。辜鴻 銘還做了一樁拓荒性質的工作,他用典雅的英文翻譯“四書”中的《論語》和《中庸》,把文化輸出這一項目做得十分到位,因此在歐洲知識界掙得持久不墜的聲 譽,也可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辜鴻銘靜待時來運轉,一等就是十七年。張之洞突然想起這位模範幕僚雖然孤傲,倒也精明,卻遲遲未獲提升,自己做老板的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他對辜鴻銘 說:“十七年來,我對你有所疏忽,可是你為什麽不提出要求呢?我很忙,把你的晉升給忘了。”張之洞這回動了真格的,向光緒皇帝舉薦辜鴻銘,禦旨任命辜鴻銘 為上海黃浦浚治局督辦,月薪高達800兩銀子,確實是個肥差。辜氏對物質生活沒有奢求,做官做得相當清廉,獨善其身也就罷了,他在財務上盯得太緊,居然揭 發並控告洋人的貪贓舞弊行為,妨礙他們發財,這就等於搬起石頭砸爛自己的金飯碗。

1907年夏,張之洞奉旨進京出任體仁閣大學士兼軍機大臣,他在幕僚中精心挑選了兩名“洋學生”——梁敦彥和辜鴻銘隨同北上。到了北京,梁、辜二人同入外務部,辜鴻銘任員外郎,旋升郎中,做了司長,總算混到出人頭地了。

1910年1月17日,辜鴻銘獲得清廷賞賜的一項榮譽:即以其“遊學專門列入一等”,賞給文科進士。在同榜中,嚴複居首,辜鴻銘居次,伍光建列第三。 辜鴻銘對自己屈居第二,深感氣悶,一直耿耿於懷,怫然不樂。如果說嚴複、伍光建將西洋名著輸入到國內,使國人眼界大開,算是了不起的本事,他辜鴻銘將中國 儒家文化輸出到國外,去感化那些野蠻的洋鬼子,就更是了不起的本事。但嚴、伍的功績國人有目共睹,辜的功績則是在西洋知識界有口皆碑,他顯然要吃虧一些, 能點個榜眼,不說心滿意足,他也該心平氣和了。

張之洞去世後不久,被貶居彰德的袁世凱大有卷土重來之勢。辜鴻銘在許多公開場合辱罵過袁世凱是“賤種”,是“流氓”,他還在《張文襄幕府紀聞》一書中 嘲笑袁世凱的智商隻相當於北京街頭倒馬桶的老媽子,袁世凱耳目眾多,難保他不清楚這本賬。外務部尚書梁敦彥是辜鴻銘的頂頭上司和多年好友,他為辜的安全擔 憂,恐怕他難逃厄運,便及時向辜鴻銘發出警報,要他趕緊逃命。辜鴻銘夠倔,但並不傻,他立刻辭職南下,跑到上海,出任南洋公學的校長(也有記載稱他做的是 教務長)。

1917年,蔡元培主掌北大,以“兼容並包”為辦學宗旨,聘請辜鴻銘為北大英文係教授。蔡元培的理由是:“我請辜鴻銘,則因為他是一位學者、智者和賢 者,而絕不是一個物議飛騰的怪物,更不是政治上極端保守的頑固派。”辜鴻銘是天字第一號的保皇黨,他時刻以前清部郎自居,腦後拖著灰白小辮,在北大激昂亢 進的氛圍中來去招搖,保持鮮明的個人姿態,他反對女生上英文課,反對新文化運動,這確實是當年的一道奇異的景觀。“辮帥”張勳複辟時,辜鴻銘在外交方麵盡 了綿薄之力,梁敦彥薦他做外務部侍郎,據說張勳期期以為不可,理由是“辜鴻銘太新了”,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談。好在那幕複辟鬧劇隻折騰了十多天就草草 收場了,倘若再鬧下去,保不定還會鬧出更多的笑話。五四運動後,辜鴻銘離開北大。

辜鴻銘對其日本籍夫人吉田貞子珍愛有加,因此欣賞近代日本的政教和文化,他曾說:“有人納悶處於孤島之上的日本怎麽會崛起為東方的強國。其主要原因就 在於日本生下了許多我妻子那般賢淑的女子——她們像崇高的古羅馬母親一樣偉大。”1924年,他應日本“大東文化協會”之邀,去東瀛巡回講學(主題是“東 方文化”),呆了幾年,並不如意。“東北大王”張作霖一度想聘請辜鴻銘為政治顧問,兩人見了麵,晤談過幾回,張作霖覺得貨不對版,辜鴻銘也對張作霖觀感不 佳。他跟日本朋友薩摩維次談及那次東北之行,僅僅一語帶過:“張作霖隻不過是個馬賊,他哪裏懂得政治與文明。”

1928年,軍閥張宗昌欲委任辜鴻銘為山東大學校長,辜氏未置可否,即於4月30日下午逝世於北京寓所中,享年七十二歲。辜鴻銘曾對近鄰和好友淩福彭 (現代女作家淩叔華的父親)說:他想刻一枚圖章,同康有為的“周遊三十六國”比一比,看誰的棒!他要印上自己的履曆——“生在南洋,學在西洋,婚在東洋, 仕在北洋”。辜鴻銘年輕時在武昌娶日本少女吉田貞子為妻(一說為妾),勉強算得上婚在東洋。可見他童心未泯,骨子裏是好勝的,他不肯讓康有為專善獨美。還 有一事也可見出辜鴻銘的好強,他自誇能夠背誦數千行的長詩、彌爾頓的《失樂園》,好友梁崧生抵死不肯相信,他就當仁不讓,拿出一本英文原著,請淩叔華的堂 兄作證,把《失樂園》背得流水滔滔,原原本本,一字不錯,硬是堵了梁崧生的嘴,使對方不服氣不行。

語不驚人死不休

辜鴻銘在西方獲得赫赫之名,多半由於他那機智有餘、火花四濺、酣暢淋漓的英文實在太出色,他那專搔癢處、專捏痛處、專罵醜處的文化觀點實在太精彩,令 歐洲學者為之心折,敬佩有加。辜鴻銘在中國獲得籍籍之名,則是由於他怪誕不經的言行實在太離譜,他桀驁不馴的態度實在太刺目,“他的靈魂中沒有和藹,隻有 烈酒般的諷刺”,令中國人的胃口吃不消,眼睛也受不了。他對玩弄以詭辯與謬論“震驚白種或黃種庸人”的遊戲樂此不疲,歐洲人能夠欣賞他大言不慚、狂狷不 遜、立異為高的表演,而中國人則全然不懂得該如何欣賞其中的妙趣。中國人的文化性格過於內斂,中國人的文化土壤從來就不肯容納異端和叛逆。這就是為什麽歐 洲人視之為不世出的天才,中國人則視之為不經見的怪物的根本原因吧。其實,我們隻要越過中國人千百年來自設的重重樊籬,把辜鴻銘簡單地視為一個極端有趣 (低級趣味和高級趣味兼而有之)並具備一流才智的人,就能夠從他自覺與不自覺的喜劇表演中清醒地觀察到、深刻地認識到中國人的可愛處和可惡處,以及中國文 化的可貴處和可卑處。然而問題是,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樣蔑視西方的價值觀念,他到底是僅僅表現一種東方人的文化姿態,還是確實出於內心的真誠?這始終是一個 謎。辜鴻銘太擅長表演了,因此他的言行具有極大的遮蔽力和欺騙性,在一團駁雜的光影中,觀眾往往莫辨其虛實。

當年,歐美人在中國簡直就如同洋菩薩,到處受到尊敬,辜鴻銘卻對這種崇洋媚外的現象十分反感,他決定不失時機地羞辱白人,以證明中國人才是真正優越的 代表。有一次,他在電影院看電影,想點著一支一尺長的煙鬥,但火柴已經用完。當他認出坐在他前排位置的是一位蘇格蘭人時,他就用煙鬥和蓄有長指甲的手指輕 輕地敲擊那個蘇格蘭人的光頭,一副傲形於色的樣子,以不容拒絕的口氣說:“請點著它!”那個蘇格蘭人被嚇壞了,以為撞煞,遭遇了中國黑道上的老大。蘇格蘭 人自忖開罪不起,隻得乖乖地搗出火柴,抖抖索索地點著辜鴻銘的煙鍋。辜氏深吸一口,吐出一團煙霧,同時也吐出了心頭積鬱的那口鳥氣。辜鴻銘在洋人麵前表現 出來的優越感源自於他的機智幽默,某天,辜鴻銘在北京椿樹胡同的私邸宴請歐美友人,點的是煤油燈,煙氣嗆鼻。有人說,煤油燈不如電燈和汽燈明亮,辜鴻銘笑 道:“我們東方人,講求明心見性,東方人心明,油燈自亮。東方人不像西方人那樣專門看重表麵功夫。”你說這是談佛理,談哲學,還是故弄玄虛?反正他這一套 足夠唬住那些洋鬼子。辜鴻銘辯才無礙,他既能在西洋人麵前穩操勝算,也能在東洋人麵前棋高一著,即便他麵對的是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那樣的高段位選手,他也 能贏。中日甲午海戰後,伊藤博文到中國漫遊,在武昌居停期間,他與張之洞有過接觸,作為見麵禮,辜鴻銘將剛出版不久的英文譯本《論語》送給伊藤。伊藤早有 耳聞——辜氏是保守派中的先鋒大將,便乘機調侃道:“聽說你精通西洋學術,難道還不清楚孔子之教能行於兩千多年前,卻不能行於二十世紀的今天嗎?”辜鴻銘 見招拆招,他回答道:“孔子教人的方法,好比數學家的加減乘除,在數千年前,其法是三三得九,如今二十世紀,其法仍然是三三得九,並不會三三得八的。”伊 藤聽了,一時間無詞以對,隻好微笑頷首。辜鴻銘殊非當時一些泄泄遝遝的士大夫所可比擬,他生平喜歡痛罵洋人,反以此見重於洋人,不為別的,就為他罵得鞭辟 入裏,罵在要穴和命門上。洋人崇信辜鴻銘的學問和智慧,到了癡迷的地步。當年,辜鴻銘在東交民巷使館區內的六國飯店用英文講演“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People”(他自譯為《春秋大義》),中國人講演曆來沒有售票的先例,他卻要售票,而且票價高過“四大名旦”之一的梅蘭芳。聽梅的京戲隻要一元二角, 聽辜的講演要二元,外國人對他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

生逢亂世,也很少有人像辜鴻銘那樣憤世嫉俗,推倒一世雄傑,罵遍天下強梁,他性喜臧否人物,出語尖酸刻薄,不肯假貸,不留情麵。慈禧太後去世後四年, 辜鴻銘寫過一篇《慈禧的品行、趣味和愛好》的文章,讚揚慈禧太後“胸懷博大,氣量寬宏,心靈高尚”,“是一位趣味高雅、無可挑剔的人”。但這並不表明,他 對慈禧太後就沒有微詞。鄂中萬壽節時,湖廣總督府大排宴席,大放鞭炮,唱新編愛國歌。辜鴻銘對同僚梁星海說,有愛國歌,豈可無愛民歌?梁星海便慫恿他試編 一首。辜鴻銘有捷才,稍一沉吟,便得四句,他朗誦道:“天子萬年,百姓花錢;萬壽無疆,百姓遭殃。”話音剛落,滿座為之嘩然。辜鴻銘對晚清的中興人物,如 曾國藩、李鴻章,亦頗有微詞。他認為曾是大臣,李是功臣,曾之病在陋(孤陋寡聞),李之病在固(凡事無所變更)。他還拿張之洞與端方作比較,結論是:“張 文襄學問有餘,聰明不足,故其病在傲;端午橋聰明有餘而學問不足,故其病在浮。文襄傲,故其門下幕僚多為偽君子;午橋浮,故其門下幕僚多為真小人。”

近世人物中,辜鴻銘最看不起袁世凱,因此後者挨罵的次數最多,也最為不堪。1907年,張之洞與袁世凱由封疆外任同入軍機,辜鴻銘也做了外務部的員外 郎。有一次,袁世凱對駐京德國公使說:“張中堂(張之洞)是講學問的,我是不講學問的,我是辦事的。”其言下之意是,他處理公務無須學問幫襯。辜氏聽了這 話,便以戲謔的語氣嘲笑袁世凱不學無術,他說:“當然,這要看所辦的是什麽事,如果是老媽子倒馬桶,自然用不著學問;除倒馬桶外,我還不知道天下有何事是 無學問的人可以辦到的。”當時,有一種說法眾人皆知:洋人孰貴孰賤,一到中國就可判別,貴種的洋人在中國多年,身材不會走形變樣,賤種的洋人則貪圖便宜, 大快朵頤,不用多久,就會腦滿腸肥。辜鴻銘借題發揮,用這個說法痛罵袁世凱:“餘謂袁世凱甲午以前,本鄉曲一窮措無賴也,未幾暴發富貴,身至北洋大臣,於 是營造洋樓,廣置姬妾,及解職鄉居,又複購甲第,置園囿,窮奢極欲,擅人生之樂事,與西人之賤種到中國放量咀嚼者無少異。莊子曰:‘其嗜欲深者,其天機 淺。’孟子曰:‘養其大體為大人,養其小體為小人。’人謂袁世凱為豪傑,吾以是知袁世凱為賤種也!”他還罵袁世凱寡廉鮮恥,連盜蹠賊徒都不如,直罵得袁世 凱體無完膚,一無是處。這就不奇怪了,辛亥年(1911年)冬,袁世凱陰謀奪取大位,唐紹儀、張謇已作投靠的打算,他們還想將辜鴻銘網羅到袁氏麾下,辜鴻 銘斷然拒絕,他出語諷刺唐紹儀為“土芥尚書”,張謇為“犬馬狀元”,擲杯不辭而去。

1919年,張勳六十五歲生日時,辜鴻銘送給這位屍居餘氣的“辮帥”一副賀壽聯,上聯是“荷盡已無擎雨蓋”,下聯是“菊殘猶有傲霜枝”。意思是清朝滅 亡了,那頂官帽已經全無著落,但還留下一條好端端的辮子,足可笑傲於這個寒光閃閃的時代。撇開這副對子精神內涵不談,借喻確實極為貼切生動。辜鴻銘用蘇東 坡《贈劉景文》一詩中的名句做壽聯,與其說是誇讚張勳的遺老骨氣,還不如說他是別有深意,純然作為自我表彰。畢竟張勳帶頭上演過複辟鬧劇,他那條辮子已經 臭名昭著,而辜鴻銘的辮子,大家無論是否情願,確實承認它具有傳統文化的符號意義,當新文化運動蓬蓬勃勃之際,稱它為“傲霜枝”,雖有點滑稽,但還不算是 比擬失倫。

詼諧的人很可能嚴肅,古怪的人也很可能正直,辜鴻銘生平最看不慣官場裏的蠅營狗苟。以段祺瑞為首的安福係軍閥當權時,頒布了新的國會選舉法,其中有一 部分參議員須由中央通儒院票選,凡國立大學教授,或在國外大學得過學位的,都有選舉權。於是,像辜鴻銘這樣著名的北大教授就成了香餑餑。有位留學生小政客 到辜家買票,辜鴻銘毫不客氣,開價五百元,當時的市價是二百塊。小政客隻肯加到三百。辜鴻銘優惠一點,降至四百,少一毛錢不行,必須先付現金,不收支票。 小政客還想討價還價,辜鴻銘就大吼一聲,叫他滾出去。到了選舉的前一天,辜鴻銘果然收到四百元鈔票和選舉入場證,來人還再三叮囑他明天務必到場。等送錢的 人前腳一走,辜鴻銘後腳就出了門,他趕下午的快車到了天津,把四百塊錢悉數報銷在名妓“一枝花”身上。直到兩天後,他才盡興而歸。小政客早就氣歪了嘴巴, 他趕到辜家,大罵辜氏輕諾寡信。辜鴻銘二話不說,順手綽起一根粗木棍,指著那位留學生小政客,厲聲斥責道:“你瞎了眼睛,敢拿幾個臭錢來收買我!你也配講 信義!你給我滾出去!從今以後,不要再上我這裏來!”小政客懾於辜氏手中那根粗木棍的威力,隻好抱頭鼠竄,逃之夭夭。在京城的一次宴會上,座中都是一些社 會名流和政界大腕,一位外國記者逮住這個空當乘機采訪辜鴻銘,他提的問題很刁鑽:“中國國內政局如此紛亂,有什麽法子可以補救?”辜氏不假思索,立刻開出 一劑猛藥:“有,法子很簡單,把現在所有在座的這些政客和官僚,統統拉出去槍斃掉,中國政局就會安定些!”想想看,他這話往報紙上一登,還能不炸鍋?還能 不招致各路強梁的忌恨?

辜鴻銘曾在課堂上對學生講過:“中國隻有兩個好人,一個是蔡元培先生,一個是我。因為蔡先生點了翰林之後不肯做官就去革命,到現在還是革命;我呢?自 從跟張文襄做了前清的官員以後,到現在還是保皇。”可見他對蔡元培頗為尊重。1919年6月初,北大教授在紅樓開會,主題是挽留蔡元培校長,大家都無異 議,問題隻是具體怎麽辦,拍電報呢,還是派代表南下。大家都講了一番話,辜鴻銘也登上講台,讚成挽留校長,他的理由很特別——“校長是我們學校的皇帝,非 得挽留不可”,這麽一說就顯得滑稽了。好在大家的立場和意見一致,才沒人選擇這個時候跟他抬杠。

在北大當教授,辜鴻銘並沒有把本分之中的傳道授業解惑當回事,他第一堂課要學生將講義翻到page one(第一頁),等到最後一堂課他還是要學生將講義翻到page one。授課時間全在嬉笑怒罵中過去,但他的嬉笑怒罵全是學問。辜氏的課上座率極高,並不遜色於胡適多少。以怪論聳人聽聞,以嘲罵語驚四座,以詭辯獨擅勝 場,眼瞧著那些青年聽眾兩眼發直,撟舌不下,被牽著鼻子走,這才是辜鴻銘樂此不疲的事情。又有誰比北大的學生更合適做他的聽眾?要領會他的幽默諷刺,必須 有點悟性。胡適初至北大任教時,辜鴻銘根本沒把這位二十七八歲的留美博士放在眼裏,他批評胡適講的是美國中下層的英語,與高雅不沾邊。胡適開哲學課,更讓 他笑掉大牙,他指出,歐洲古代哲學以希臘為主,近代哲學以德國為主,胡適不會拉丁文,又不懂德文,教哲學豈不是騙小孩子。辜鴻銘在課堂上說,現在做官的 人,都是為了保持他們的飯碗。他們的飯碗可跟咱們的飯碗不一樣,他們的飯碗很大,裏邊可以裝汽車,裝洋房,裝姨太太。又說,現在的作者文章都不通,他們所 用的名詞就站不住腳,譬如“改良”一詞吧,以前的人都說“從良”,沒有說“改良”的,你既然是“良”了,還改個什麽勁?莫非要改“良”為“娼”?有一次, 他向學生表示,他百分之百擁護君主製度,中國社會大亂,時局不寧,主要原因是沒有君主。他舉出一個小小的例子,以證明此言不虛:比如講法律吧,你要講“法 律”(說時小聲),沒有人害怕;你要講“王法”(大聲,一拍桌子),大家就害怕了,少了那個“王”字就絕對不行。說到王法,還有一個笑話,辜鴻銘討了一位 中國太太,還討了一位日本姨太太,她們對他很好,但有時也會聯手對付這位古怪老頭,因此辜鴻銘多少有點懼內,別人抓住這個題材調侃他時,他的回答出乎意 料:“不怕老婆,還有王法麽?”

辜鴻銘經常將孟子的那句名言掛在嘴邊,“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他雄辯滔滔,亦詭辯滔滔,其雄辯與詭辯如山洪暴發,勢不可扼,難以阻截,當之者莫 不披靡,不遭滅頂之災不得解脫,英國作家毛姆和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都曾領教過他的厲害。有一次,辜鴻銘在宴席上大放厥詞:“恨不能殺二人以謝天下!”有客 問他二人是誰,他回答道:“是嚴複和林紓。”嚴、林二人均在同席,嚴複涵養好,對辜鴻銘的挑釁置若罔聞,林紓則是個暴脾氣,當即質問辜氏何出此言。辜鴻銘 振振有詞,拍桌叫道:“自嚴複譯出《天演論》,國人隻知物競天擇,而不知有公理,於是兵連禍結。自從林紓譯出《茶花女遺事》,莘莘學子就隻知男歡女悅,而 不知有禮義,於是人欲橫流。以學說敗壞天下的不是嚴、林又是誰?”聽者為之麵麵相覷,林紓也無從置辯。王森然在《辜鴻銘先生評傳》中如是評論傳主:“其為 人極剛愎,天生叛徒,一生專度與人對抗之生活,眾所是則非之,眾所喜則惡之,眾所崇信則藐視之,眾所反對則擁護之。隻得到與人不同之處,便足快樂與驕傲 矣。林語堂謂:‘辜為人落落寡合,愈援助之人愈挨其罵。若曾借他錢,救他窮困,則尤非旦夕待其批頰不可,蓋不如此,不足以見其倔強也。’”

盡管辜鴻銘與其日本夫人和中國夫人相處得都很和睦,在家裏也不像普遍的中國男人那樣喜歡頤指氣使,作威作福,但他腦子裏並沒有女權的影子,他對女性的 輕視往往出之以詼諧。譬如他用拆字法將“妾”字解釋為“立女”,妾者靠手也,所以供男人倦時作手靠也。他曾將此說告訴兩位美國女子,對方立刻加以駁斥: “豈有此理!照你這麽說,女子倦時又何嚐不可將男子作為手靠?男子既可多妾多手靠,女子何以不可多夫?”她們甚為得意,以為這樣子就可輕易駁倒辜鴻銘,使 他理屈詞窮,啞口無言,她們太低估自己的對手了。辜鴻銘果然祭出他的撒手鐧,這也是他被人傳播得最廣的一個幽默:“你們見過一個茶壺配四個茶杯,可曾見過 一個茶杯配四個茶壺?”與此說相類同,他還在北京大飯店的宴會上戲弄過一位英籍貴婦。那位貴婦跟他搭訕:“聽說你一向主張男人可以置妾,照理來說,女人也 可以多招夫婿了。”辜氏大搖其尖尖的腦袋瓜,連聲否定:“不行不行!論情不合,說理不通,對事有悖,於法不容!”那位英籍貴婦正要提出質詢,辜氏又反問 道:“夫人代步是用黃包車?還是用汽車?”她據實相告:“用汽車。”辜氏於是不慌不忙地說:“汽車有四個輪胎,府上備有幾副打氣筒?”此語一出,哄堂大 笑,那位英籍貴婦頓時敗下陣來,麵紅耳赤,嗒然若喪。

辜鴻銘曾針對外國人批評中國人不愛衛生,喜歡隨地吐痰,很少洗澡的說法反駁道:這正是中國人重精神勝過重物質的表現。實在是強詞奪理,隻能當作笑話去 聽。但有一點是千真萬確的,辜鴻銘極其欣賞三寸金蓮,他娶的中國夫人,裙下雙鉤尖如玉筍,蓮步跚跚,綽約多姿,仿佛淩波仙子。他將小腳之妙總結為七字訣, 流播士林,成為定論。他說:“小腳女士,神秘美妙,講究的是瘦、小、尖、彎、香、軟、正七字訣。婦人肉香,腳惟一也,前代纏足,實非虛政。”他還說:“女 人之美,美在小足,小足之美,美在其臭,食品中其臭豆腐、臭蛋之風味,差堪比擬。”辜氏有嗜臭奇癖,常常捧著夫人的三寸金蓮捏捏嗅嗅,頃刻之間即如服下興 奮劑,簡直應驗如神,於是靈感驟至,文思泉湧,下筆千言,倚馬可待。辜氏喜歡巡遊北裏,逛八大胡同,其意不在選色征歌,而是專找小腳的妓女下單。他常說: 三寸金蓮乃中國女性的特有之美,中國婦人小腳之臭味,較諸法國巴黎香水,其味尤醇,能使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若讓一位強悍的女權主義者聽到他這些謬論, 必會踹其襠,唾其麵,批其頰。辜氏運氣好,他遊曆東西方多國,喋喋不休,居然沒有遇到過一位凶巴巴的鐵娘子,不用口舌,隻用拳腳,使他感到窘迫和尷尬。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北京大學英文教授溫源寧作文《一個有思想的俗人》,嚐言:“在生前,辜鴻銘已經成了傳奇人物;逝世之後,恐怕有可能化為神話人物 了。其實,他那個人,跟目前你每天遇見的那許多人並非大不相同,他隻是一個天生的叛逆人物罷了。”這也許算得上是一針見血之言。辜鴻銘刻意追求與眾不同, 大凡別人讚成的,他就反對;別人崇拜的,他就蔑視。時興剪辮子時,他偏要留辮子;流行共和主義時,他偏要提倡君主主義。由於他才智出眾,凡事都能讜言高 論,自圓其說,也就決不會穿幫。有人罵他為“腐儒”,有人讚他為“醇儒”,其實都不對,他隻是一位天生反骨的叛逆者。

辜鴻銘天才踔厲,歐美名校給他頒贈過十餘個榮譽博士頭銜,他的小腦袋中裝滿了中國的孔孟老莊和歐洲的歌德、伏爾泰、阿諾德、羅斯金……仿佛一座大英博 物院的圖書館,隨便抽出幾冊黃卷來抖一抖,就能抖人一身知識的灰塵。他恃才玩世,恃才罵世,恃才勸世,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他至死依然我行我素,不投機,不 曲意,不媚俗,以不變應萬變。一位文化保守主義者如此牢固不拔,行之終身而不懈,舉世能有幾人?在中國官商士民被洋鬼子壓迫得透不過氣來的年月,隻有他能 捅出幾個氣孔,給洋人和洋奴一點顏色瞧瞧,這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績。有人說:“庚子賠款以後,若沒有一個辜鴻銘支撐國家門麵,西方人會把中國人看成連鼻子 都不會有的。”辜鴻銘、陳友仁被西方人評為近代中國兩位最有洋氣最有脾氣也最有骨氣的人,辜在思想上,陳在政治外交上,最善大言不慚,為中國爭麵子。亂世 有了辜鴻銘,亂世因而添出一份意外的美麗,這是無疑的。辜鴻銘對中國的道德文化具有堅深的信仰,自視為“衛道之幹城,警世之木鐸”,他生平最痛恨中國人唾 棄舊學,蔑視國俗,可惜他悲天憫人的善意無人心領,他洞察古今的睿識無人神會,一肚皮的不合時宜惟有出之以嬉笑怒罵之言,傷時罵座之語,因此被人貶為“怪 物”,誚為“狂徒”,譏為“徹頭徹尾開倒車的人”,徒然弄出許多紛擾。林語堂在《八十老翁心中的辜鴻銘》一文中由衷地讚美道:“辜鴻銘是一塊硬肉,不是軟 弱的胃所能吸收。對於西方人,他的作品像是充滿硬刺的豪豬。但他有深度及卓識,這使人寬恕他許多過失,因為真正有卓識的人是很少的。”應該承認,林語堂對 辜鴻銘的推崇不是沒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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