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胡適、馬相伯、張伯苓、梅貽琦、竺可楨、晏陽初、陶行知、梁漱溟、陳寅恪,他們開風氣之先,不墜青雲之誌。他們的人格風骨、思想情懷、學術風範、學問自由,莫不是時代的榜樣。他們宛如一座座頑強的燈塔,各自照亮一方山河!
“古者稱師曰先生。”但在世人的評判標準裏,並非所有的教師,都配稱“先生”。
百年國史已有鏡鑒:教育盛,雖戰亂紛爭仍人才輩出、民力豐沛、國體向上;教育衰,縱四海平定歌舞升平也社會浮躁、未來迷茫、振興乏力。教育,國之命脈,牽一發而動全身,係百年而導國運,而先生又為百年教育之魂魄,是國之方向性指標。那時的先生們,不擅評職稱,更擅長個性教學法;有知識,更有情趣;有性格,更講人格和品格;教學相長,更傾力愛護學生;不獨守三尺講台,更在廣闊的社會舞台上展示大國民風範;學貫中西,更想回中國致用;熱心時政,更能為國家擔當。
蔡元培、胡適、馬相伯、張伯苓、梅貽琦、竺可楨、晏陽初、陶行知、梁漱溟、陳寅恪,他們開風氣之先,不墜青雲之誌。他們的人格風骨、思想情懷、學術風範、學問自由,莫不是時代的榜樣。在波瀾壯闊的民國文化、烽火連天的抗戰守拙和大江大海的南渡北歸中,他們宛如一座座頑強的燈塔,各自照亮一方山河!
蔡元培:大學教育的長者,小學課本的童心
先生所提倡的“兼容並包”、延攬人才的教育體係,奠定了中國大學的根基。在他看來,大學需要多元的思想碰撞,無論是革命派的陳獨秀,還是留辮子的辜鴻銘,隻要有專長都能到他的大學裏教書。給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曾想用美育來代替宗教,他還能“大學者編小課本”。
胡適:儒雅之河,靜水流深
相比魯迅,胡適溫文爾雅、待人和善,他甚至能說“容忍比自由還更重要”。他曾寫信勸說周氏兄弟:“我是一個愛自由的人,我最怕的是一個猜疑、冷酷、不容忍的社會。我深深地感覺你們的筆戰裏雙方都含有一點不容忍的態度,所以不知不覺地影響了不少的少年朋友,暗示著少年朋友朝著冷酷、不容忍的方向走,這是最令人惋惜的。”胡適堅持使用白話文和白話詩,無論遭多少人罵,他照樣去做。他用理性的、溫和的方式開出一條天地相通的大道。
馬相伯:為叫醒中國,自稱是“叫了一百年的狗”
在他百歲時,上海時尚雜誌《良友》登出他的肖像,國共領袖同聲道賀,而他夢裏不知身是客,喊著殺敵,客死異鄉。他的百年人生與中國的百年屈辱抗爭平行,壽高則多辱,而他傾囊於一個複旦,抬升著東方的希望。如果我們今天還能聽到老人嘶唳的吠叫,一是後輩敏感的心,二是國情使然。
張伯苓:津門一戶南開,進出多少榮辱
先生影像憨態可掬,卻是行走江湖的俠士。當年左翼憤青指責他建校募集的是官僚鄉紳的臭錢,老先生訥訥地說:我就是個挑糞工,用糞土培育你們鮮花啊。先生一生隻做南開一件事。蔣介石敬重他,抗戰最艱難時依然資助辦學,敗退台灣時留下飛機待他南渡。蔣介石臨終前還向兒子蔣經國詢問伯苓先生百年紀念會的籌備情況。後來,先生最後連南開的校門都進不了。那些憤青開始把糞桶潑向一生向善興學的老人。
梅貽琦:聯大八年寒梅,清華一徑新竹
先生瘦得風骨,默得儒雅,至今回望西南聯大的旗幟猶顯妖嬈。赴美後,他一直緊攥著“庚子賠款”的錢袋子,甘於自我拮據。實際上,即便當年執掌西南聯大,太太為了補貼家用也要做餅去賣。1955年,梅貽琦回到台灣新竹籌措清華大學複校,上麵催著要快要大,但他堅持先從研究所一步步辦起,蔣介石也隻能認同。許多年後,印證了先生是對的。今天的台灣清華,規模不及台大的一半,排名卻在台大之前,更無須比照對岸碩大無比的胞校。
竺可楨:時事風雲難測,守拙浙大氣象
先生是氣象學者,1936年危難之際擔任浙江大學校長是一次意外拐彎,卻拐出一片別樣的風景。他身材瘦削、舉止優雅,戴著一副圓圓的眼鏡,貌似苦行僧,眼鏡後麵的光澤“溫厚光輝”。1949年後,他對來訪的新政權代表有過一番發自肺腑的讚許和提醒。他謹言慎行,行政職位一路上行,卻終究無法挽回當過遠征軍的兒子死於非命,他能預測天上的風雲卻弄不懂天下的政治風雲。
晏陽初:平民教育,用花的念想培土
先生早年到歐洲辦報欲教育知識貧瘠的華工,卻在收到一位華工的書信後發現被華工教育了。他把一家人搬到很土,沒有咖啡時就把包穀麵弄糊了替代的地方。抗戰初他輔政湖南,先把冗官裁了一多半,民主選舉出一些有擔當的知識分子,使湖南成為抗日中堅。即使最後大陸沒有了他平民教育的空間,去非洲、東南亞照樣守護花的念想,讓聯合國也為這個幾無國籍的人致以人類的敬禮。
陶行知:知行,春風走過,大地知道
先生做事就是四個字:身體力行。他不畏官、不怕窮、不懼難,他喜歡孩子、喜歡順口溜、喜歡學校,他知道學校能消滅監獄,知識能抗衡獨裁,行動能打破專製。而他還能用知和行造字,再把這個字身體力行地用到自己身上。而今遍及全國的行知學校和育才學校究竟怎樣,先生可知否?後生如何行?
梁漱溟:人生辯論會,諍言獨高遠
100年前的北平,四位誌趣相投的少年,把盞理想後立意:以後不互稱大哥二哥,各以短處總結一字相呼,以資警惕。梁姓同學得名“傲”,演繹了獨具風格的一生,尤其因他與最高領袖毛澤東的一次公開辯論,更被“掃入曆史的垃圾堆”。先生很早就做鄉村建設實驗,發動農民成立自己的組織爭取自身的利益,倡導“倫理本分,職業分途”,沒有勢不兩立的階級,融匯西方現代社會和中國文化的優點。時光是終裁法官,以細節和大節,印證了他傲得正。
陳寅恪:學問是命的另一麵,撐著獨立自由
先生治學如暗夜秉燭,他也是暗夜一燭。喧囂白晝之後的盲者,午夜撫史,端坐舊藤椅,目光如炬,洞徹史實和現實。好友王國維自殺時,陳寅恪仿佛也死過一回,但“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一直活下來。他以德式研究的縝密窮究東方文化的博大沉雄,紙中夾著故國百萬雄兵。先生遠去,卻在《柳如是別傳》中留下影子,那個反清複明的風塵女子便是風雲女子。彪炳千秋的不是威權,是威權下弱弱的不屈、默默的抗爭。
【《 人民文摘 》(201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