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是08年,我看完《集結號》後的觀感,可以講看完電影,一氣碼成。做為一個軍人子弟,因為從父輩的口中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在戰爭中軍人的真實故事和他們的對戰爭的態度。
我想再補充一個關於父親對戰爭的態度。大概上世紀70年代末,有部電影《濟南戰役》上映,因為父親參加了濟南戰役,我特地買了兩張電影票,請父親去看,他不去。不過,隨後的關於對越自衛反擊戰的紀錄片,他自己卻看了,回來後,隻說句:“炮火更猛烈了。。。
今天特為”打虎拆屋“的關於她母親的參加抗美援朝戰爭一文,引發的爭議,再次張貼原文。(http://bbs.wenxuecity.com/tv/365563.html)
需要說明的時,當時在碼這篇拙文的那個時候,我隱約感到論壇上各式各樣的觀點,魚龍混雜,怕被罵,行文比較謹慎,許多的真正的觀點並沒有明示。不過,隨著對論壇爭論現象觀察的深入,我反倒放下了...勇敢的去自由的表達,是時代賦予我們操簡體漢字寫手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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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不想寫什麽,也沒有時間寫,但看完影片,終於按捺不住,想寫幾句我所了解的那場戰爭以及那些軍人。幾次停頓,思路教亂,見諒。但盡我所知,努力的還原那個時代的軍人,以期為自己為讀者留下點真實和思考。
本片,個人認為不錯,是當今中國大陸少有的對那場戰爭進行有限的反思的影片。盡管她僅僅局限在戰爭的慘烈、犧牲以及榮譽等低層次上,並沒有從戰爭的起因和是否有價值等更高的社會意義上的層麵給後來者以啟示。但她畢竟開了中國大陸電影對那場戰爭反思的先河。影片前半段的武戲,戰爭場麵拍的也宏大,後半段關於尋找沒有接到撤退命令的原因和為他們找回“榮譽”的文戲,也拍的很煽情,值得一看。總體看文戲好過武戲。
每個人對曆史的了解和他的經曆,都會對一部他了解背景的文藝作品有著不同的解讀。這有必要先簡單的介紹的自己家庭情況,以便讀者能夠讀出點文中之外的東西,請讀者們諒解。
本人出生在軍營,家父是共軍(嗬嗬,在這個年代我盡量采用一些中性詞),45年底參軍,後編於華東野戰軍,即後來的三野。家父出生成份是富農,因為參加了共軍以及在抗日戰爭中家中掩護過共產黨幹部,本該被劃為地主成份,就這樣在“漏網”了。至於我的成份,嗬嗬,響當當的“革命軍人”家庭。母親曾經講過,到了文革,老家還有些“貧下中農”為我家沒有劃為地主而遺憾,因為他們少分了房子和衣物等。
雖然父親很少跟我談戰爭以及戰場上的事情,但畢竟是父子,或多或少還是知道了一些,有一些還是從母親嘴裏知道的。
第一個故事,是否能有“集結號”?
這是父親最接近死亡的故事之一。家父是小知識分子,參加共軍後,經過一段培訓,便當了衛生員,在營部。在一次阻擊戰中,有一個連的所在的陣地失去的聯絡,營長接連派上幾個通訊員都沒有回來,營長決定派上2人在去查看,通訊員幾乎都犧牲了,隻剩1個通訊員,便安排父親與這位通訊員前去查看情況,並親自將家父扶上戰馬,並且摸了摸頭。在接近前沿,2人放棄戰馬,徒步前行。一陣炮火襲來,覆土掩埋了父親,當他爬了起來,那位通訊員已經屍骨全無。整個陣地的戰士也全部犧牲了。回來後,營長抱著父親號啕大哭。這段故事,以及我對軍事知識的一點了解,撤退命令是不會以集結號傳達的。當然,至於電影,以及順著“集結號”所展開的故事,我個人感覺還是可以接受的,因為影片所表達的情感是真實的,這已經足夠了。
第二個故事,什麽是“兄弟情誼”與“榮譽”?
那個時代打仗,更多是沒完沒了的行軍。1947年的雨特別多,特別大。父親參軍奶奶是不同意的,但她仍然給父親織了件毛衣,那時一件毛衣是很珍貴的,也隻有家境較好的才有。父親終因年少,體力不行,在行軍途中的一個滂沱大雨之夜,扔掉了被雨水浸泡而加重的毛衣。據父親後來講,當時的一步三回頭,看著被那扔掉的毛衣。所以先講這個故事,是為了讀者能更確切的了解那個時代的軍人間的“兄弟情誼”。下麵的故事才是我想告訴大家的。有位抗日戰爭參軍的老兵,也是衛生員,他後來送給父親一件繳獲日軍的軍毯,若非情誼深厚,是決不舍得送的,兩人可謂真“兄弟”。在濟南戰役中,兩人同時派到突擊連(屬於九縱),也就是濟南戰役中最為慘烈的普利門之戰。這也是父親最接近死亡的故事。在向城內突擊時,兩人幾乎並排向前衝鋒,父親感覺他倒下了,回頭一看,他已經倒在血泊中,父親在給我講這個往事時說,他確信這個衛生員是被機槍打中的,但並排前進的父親卻毫發未損。母親曾說,我們家積善行德,有老天照應,父親幾次死裏逃生。嗬嗬。大學畢業後,我開始剛巧分配在濟南某省直單位工作。父親與姐姐來濟看望我,我當時安排的遊覽路線,是從解放閣-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然而,父親卻在解放閣東麵的犧牲者的名單碑前留足細查,沒有言語一聲。整整一個上午,他反複查看了幾遍,也沒有看到他這位“兄弟”名字。當時我年輕了點,沒有理解父親,或許為了讓父親多遊玩些地方,催促數次,還是大姐年長,勸我別在催了。一位參加過抗日戰爭的士兵,在犧牲之地,在紀念碑下沒有留下應該留下名字,也就沒有了應該有的“榮譽”,有的隻是還活著的“兄弟”的尋找和記憶了。“榮譽”到底是什麽?經曆過戰爭的軍人會想這些嗎?死去的不知道後來,活著的也許都不在乎了!
在看到《集結號》後半段,穀子地為犧牲的戰友尋找“榮譽”的劇情,我幾次淚流滿麵,她似乎使我又看到了已經故去的父親在濟南解放閣東側默默的讀著犧牲者的名單的身影,他當時在想什麽?我不得而知,我也沒有想問,即使問,關於那些戰爭事情,父親也不會談的。至於他對那些戰爭的看法,我更無所知。隻是在個別的情況下,告訴一些,但我卻記得很牢。
關於“榮譽”,我還想告訴大家2個故事。
一個是關於父親所在部隊的一位“華東一級戰鬥英雄”的。一個就是大名鼎鼎的“楊育才”的。
先講這位“華東一級戰鬥英雄”的故事。解放戰爭(嗬嗬,請允許我用解放的字眼)時期,大概國共雙方的軍隊對坦克認識都有限。這位膽大聰明的戰士在一次戰鬥中,打開的國軍坦克的頂蓋,投進了手榴彈。在以後推薦“華東一級戰鬥英雄”過程中,由於戰爭期間各類戰鬥英雄很多,榮譽給誰?大家意見不一,於是部隊參加推薦的軍官們想到一個辦法,給候選者送“豆子”,最後看誰的“豆子”多,就推薦誰。其中一位領導,抓起一把“豆子”放在這位打坦克的“英雄”上,於是他成為“華東一級戰鬥英雄”,以後便平步青雲,官至軍級。其他的,甚至比他還出眾的“英雄”,也隻能默默無聞了。
再講“楊育才”。“楊育才”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奇襲白虎團,名震四方。當年,他很謙虛。在“奇襲白虎團”那場戰役中,我軍派出了若幹個打穿插的部隊。這是我軍在解放戰爭與韓戰常用的戰術。很幸運,楊育才部遇到“白虎團”團部,並殲滅了它。家父曾見過楊育才,並好奇的詢問奇襲的故事,但老楊笑笑說“瞎貓碰上死老鼠,打穿插的部隊很多,讓我撞上了”,很是謙虛。但隨著京劇“奇襲白虎團”的演繹,老楊再也不能講 “瞎貓碰上死老鼠”這樣的話了。
曆史總是善把“榮譽”送給個人,而忘了一個群體。至於已經在戰爭中獲得“榮譽”,死去的不能品味“榮譽”幾何了,還活著的都忘卻吧,但願這世界不在有戰爭!
第三個故事,最不該遺忘的人。
這段故事父親卻多次給我講過,記憶中是3次。抗美援朝期間,父親在誌願軍的衛生列車上,多次入朝,所幸的是沒有遭到敵軍的轟炸。在一次運送傷員中,父親一路護理一位上海女兵,她很漂亮,是文藝兵,拉小提琴的,大約十八九歲。她的四肢打殘,眼睛瞎了。但她一路始終樂觀,經常微笑,忍著傷痛唱歌。大概都少有點文化,一路上很談的來。在途中,她告訴父親,如果她手還健全,她想拉段小提琴給父親聽。在進入國境臨下衛生列車時,她又告訴父親,她真想看看父親的麵容,並且歎息了一聲。父親每次給我講完這個故事,都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戰爭是殘酷的,死去的一了百了,健全的活者心理的創傷或許還能醫治。但身體的戰殘者痛苦將伴隨一生,他(她)們最不該遺忘。
第四個故事,不可思議的故事,如今似乎有了解。
父親還講了個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故事,我一直很奇怪。
有一次,家父與戰友們在學習戰地醫學知識。老百姓匆匆過來,告訴國民黨軍隊來了。於是大家便撒腿逃跑,女兵都失蹤了。夜晚他們潛入一村莊的老百姓家中,剛安頓下來,一個賣燒餅的小販前來告知,國民黨大部隊進駐村莊,於是他們隻好硬著頭皮出村,迎麵撞上國軍大隊人馬。這還是月夜,父親他們就在迎光的一麵,順著房邊與牆邊,與國軍逆向而行,就這樣,國民黨的軍隊卻沒有發現。最後他們走出的村莊,鑽進了莊稼地。
直到我讀了一個國民黨將領的回憶錄,我才似乎明白了,他們逃脫的原因的根本。這是一位國民黨中將,遼沈戰役打敗後,他化裝成普通國民黨軍隊的士兵,一路向關內走來。途中還向共軍打聽道路,共軍士兵熱情的告訴路。這個回憶錄,讓我強烈的感受到,雙方士兵對戰爭的厭倦。或許父親他們也被國軍士兵發現過,但在沒有強迫作戰的命令前,他們選擇了盲,選擇了放棄,選擇活命(誰又能知道槍一響,子彈會飛向誰?)。當然,那個年代共軍與國軍的服裝也許差不多,不太好辨別。記得父親告訴一個細節,帽簷向下一拉,便迎麵而行,但我現在確信戰爭使大家疲憊,選擇放棄交火的概率大於沒有看到概率。
好了,還有許多話想說,但沒有時間寫更多了,打住了。如果我有時間,我將在更深的層麵與大家共同探討下那場內戰,那些戰爭,它究竟應該不應該存在?!其實在介紹的家庭出身成份時,我是想說點的,可惜,沒有時間。《集結號》一片欠缺,我這篇拙文也欠缺,很是遺憾。
最後,想說句,“集結號”沒有吹響,但願那“衝鋒號”也不在吹響,願這世界在沒有戰爭,願這世界永遠和平!
另外,無論讀者站在什麽立場,看完本文後,我希望,不要漫罵和嘲諷。我也不會對本文再做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