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係教授潘綏銘是國內“紅燈區”研究的權威學者。從1998到 2010年,潘綏銘及其團隊共定性研究過中國23個“紅燈區”,訪談過1132位“小姐”,239位“媽咪”或老板,以及212位嫖客。本文為潘綏銘教授 接受本刊4次專訪中談及在“紅燈區”考察的部分。為保留潘教授個性化的語言風格,文章采用第一人稱的口述形式。
【“原來你隻看不幹”】
人家最喜歡問的就是,潘老師你嫖不嫖?我說我不嫖吧,你們也不信,我說我嫖吧,那我又違心。我隻好不說,你們也別問。所有人都是假設你要嫖的。當然這些年 講了這麽多,像我現在把這些事都說了,大概能有百分之六十的人相信:甭管他嫖不嫖,反正他確實做研究了。實際上他隻是忽略你嫖不嫖。你真要問他認為潘老師 嫖不嫖,估計百分之九十的人還是說你肯定嫖過。這很正常。
我說我最早是三陪男,陪著資本家到處跑。1995年前後,我有一個朋友是小爆發戶,有錢了就揪著我到處去吃喝玩樂,拿我當花瓶。他是我在文革當工人時認識 的工友。人家發了小財帶你到處走,跑了有十幾個地方吧,南方北方哪都去過。無意中你就接觸到這些小姐了,到處都能看見。誰都有這好奇心,你想了解她們到底 是怎麽回事。也試過當場跟人家聊一聊談一談,發現根本就不行,隔著一層山一樣,什麽都了解不到。
我就尋思這個我怎麽弄,後來就想到必須要通過老板和媽咪。通過她們你才能跟小姐有點接觸。可是這個你上哪找去,誰認識這個媽咪啊。1998年另外一個哥 們,也算發小,他自己跑到東莞去當醫院院長去了。醫院院長人脈就廣了,什麽人都認識,尤其他的患者好多都是做生意的。他跟一個卡拉OK廳的媽咪和老伴非常 熟。他主動說你上我那去,我有關係啊,我幫你介紹進去。就這麽去的。我們學術上管這個叫引路人。
去了以後隻能在那OK廳裏麵,你還能到哪去啊?所以在OK廳裏麵這就變成了一種相處了。你天天去又是老板的朋友,又是媽咪的朋友,人家也知道你不是嫖客, 就這麽待下來了。一共待了47天,時間比較長。這才能夠了解到一些東西。因為你是在人家的非工作時間,非工作場合,非工作關係中接觸這個人,這樣才能看到 她真實的一麵。
來之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你假裝嫖客來,根本就一點意義都沒有,從根上就錯了。你充其量了解到價錢問題。可這還需要你了解麽?你問誰誰都知道。你如果假裝去嫖她,那你看到的都是職業表演,跟模特、電影演員一樣。你看見的根本就不是她。
我是想了解人。最開始跟大家想法一樣,她為什麽會做這一行?人看起來都挺好的嘛。一年以後就發現了,這根本就是個愚蠢的問題,就好比你問一個士兵打仗為什 麽要衝鋒,士兵告訴你我愛祖國,根本都是放屁,一點意義沒有,都是表演。但是最開始確實是這個動機,跟人家相處以後才明白這些的。
“為什麽要研究這個?這有什麽好研究的呢?”——她們才不這麽問,這是學者的問題。人家的第一個問題——是不是臥底,是不是警察?第一個問題人家能給你作 證了,說不是警察。第二問是不是記者?要是記者就掐死他。記者是第二恨的。然後就問你來幹嘛。他們不會想到有什麽研究,研究這詞兒都聽不太懂。男老板向另 外的老板介紹我時候說,第一,人家從北京來的;第二,人家現在是教授,馬上就要當研究生了。我回來跟老師們一說都樂得哈哈的。對他們來說,教授還能聽得懂 點兒,研究生他根本就聽不懂,所以研究生就比教授高。
那你來這地方幹嘛?這個問題第三天就解決了,他們用他們的世界給你解釋。我說,我隻是來看看。誒他們就抓住了,說,“你隻看不幹”。這他就都通順了,接受你了。
其實大多數底層人,生活很簡單,世界很狹小。她主要判斷的是你會不會害她。警察和記者都是會害她的,而你就一個“來看的人”,她才不管你是不是有什麽嗜好啊,是不是變態啊,她沒這些概念。
第一個媽咪是高中畢業了的,自己還念了函授,她比較擔心我給她寫到書裏去。但她手下的姑娘們都沒想到過這個問題,她們都說“啊太好了,把我寫到書裏頭去, 寫我真名兒啊”,把名字都告訴我了,但我很快就忘了。(這是我們的研究道德,不是給人家保密,而是根本就不要記住人家的真名。)
她們是真這麽想的。她們太缺乏關注了,一輩子沒有受到過關注,可能她爸都不看她一眼,所以聽說寫書高興死了。年紀大的顧慮就多點,她們裏頭一半是有孩子的。而文化低的,她無法作評價,我被寫到書裏是什麽意思,她不懂,既不反對也不支持,無所謂。
怎麽打消顧慮?這太簡單了。一年以後我再去,把書給她送了一本。她高興了,翻著看了半天,“啊看不出來是我”。還散發給台灣老板看。
還有一點,她們的生活太狹窄,我待了幾天馬上就覺出來了。小姐最大的苦惱,當然是被壓迫被欺負,可是還有一個,就是太無聊,真的太無聊了。電視劇看膩了, 打麻將又輸不起,一塊錢的都輸不起,一天24小時打麻將下來。所以麻將也不打,撲克也不打,沒事幹,客人隨時可能來,你又得在那坐著,無聊,真的無聊。時 間一長,那小姐是呆呆的,呆若木雞這詞真是太形象了,就那麽呆呆的呆著。所以她們也很希望有個人聊聊天說說話,又不是嫖客,嫖客的話你得表演啊。尤其是比 較年輕的,越是小孩越高興,來了個人跟你聊。而中年人大多數有孩子,孩子不能帶,心理負擔特別重。我就在那跟她們聊聊天,玩玩牌啊,給她們算命,看手 相。
從1998年到2010年。我們一共深入去過13個地方,前前後後一共接觸到一千多個小姐吧。原樣記不住了,但大概的事兒還記得。你要是拿出我書裏的哪個故事來,我就能大概反應出來她是在哪兒,至少在什麽地方。
隻有頭兩回是我自己去,後來都是帶學生去的。最多時帶著七個女生,最少時候也帶著四個學生。帶女生有什麽好處呢,她能談感情方麵的事。我跟她們為什麽也容 易說呢,因為有個代溝,年齡差距在那,你在那住上兩天以後,就恨不得叫你爸爸的叫你爺爺的都有。她一看你這老啊,有安全感。這個年齡差距挺有用的,她不會 把你想象成嫖客。老嫖客倒是有啊,但是你否定了是嫖客,就拿你當長輩來看待了。她會主動跟你聊生活經驗什麽的。
把小姐當人看,我一直這麽強調。但開始也沒這麽自覺拿出來講啊,這個認識比較晚。我一共寫過六本關於小姐的書。大概是在第三或者第四本書的時候,才悟出來的。
【最怕小姐愛上你】
我跟學生講課,每一次我都提這個問題:到她們那去做宣傳教育工作,最大的風險是什麽?回答都是被敲詐啦,被行騙啦,被她們引誘下水吧。包括老師,說老潘你帶我去吧,保證坐懷不亂。
我說你這一說就露了,不合格。什麽叫坐懷不亂?你以為小姐是妖魔鬼怪非要把你給拉下水啊?你就把她想象成狐狸精了,你怎麽不說她是個可憐的小姑娘呢?你怎麽不說她是個平等的人呢?
隻有一次有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的,是學醫的,他說對了。最大的危險是:小姐會愛上你的。為什麽?你這麽一個年齡身份,平等地對待她了,別說很平等,你 就能跟她坐下來聊就夠了。男人從來是這麽跟她們說話的呀(站起來俯視)。你就跟他平等坐下來,能關注她,她就會掉眼淚。在她那個世界,連她爸爸她哥哥都沒 這麽對待過她。
她愛上你了,你可以感謝她,卻沒辦法回報,根本無以回報,搞不好就傷了人家的心。這才是最大的風險。
還有一次,一位女老師非要找小姐談談,就是好奇,不是調查,問我應該先問什麽。我說先問她的孩子啊。她不信,說那麽年輕怎麽會有孩子?我說你一問,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她更不信了。結果呢,她跟那個小姐抱頭痛哭。
這些都不是做學問的問題,是為人處世。有一個預防艾滋病的男醫生說,潘老師,我看你寫的書我不信,見你這個人我就信了。我說你罵我長的像嫖客。他說不是,你沒架子。
不是光這個啦。人跟人講的是以心換心,你去了,不能有那麽多隱私。我在東莞的時候,幫我調查的媽咪打電話跟我夫人聊天,那時候打長途多貴呀,她打了三次,都是半個多小時。我夫人直勸她,我給你打吧。不行,還是要她打。後來我走了,她也走了,還記得打電話告訴我。
【紅燈區是怎樣建起來的】
至少我們在四川考察,一共考察了11個縣的開發區,全部都是紅燈區。全國最大的農業縣,隻有一個造紙廠這個基礎,在那搞一個開發區,政府隻投錢蓋路,就是修好一條馬路,然後號召農民、市民自己掏錢在旁邊蓋房子,房子都是私有的,蓋起來準備辦開發區。
活見鬼啊,我們這種經濟外行都看出來了,這地方離成都還有兩個小時車程,既沒有原料也沒有技術,瘋了才會來投資。那地方人口密集啊,兩個“大隊”,上萬人 口啊,全都沒地可種了,全都開店擺攤了。結果三個月就發現了,賣東西的比買東西的還多。最後農民沒辦法,辦紅燈區,隻有小姐能吸引人過來。
當地一開始也管,後來發現,稅務幹部親口跟我們說的,我們欠了農民的債。鎮長幹脆說,我們吃的飯裏麵有一頓是小姐給的。靠小姐給你才有稅收啊,農民才能活 下去啊,賣吃的賣衣服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才能興旺起來。我後來寫個一個《紅燈區在中國為什麽能存在》,仿照毛主席的《紅色政權為什麽能在中國存在》。現在就 是因為這種GDP主義,盲目建開發區。
【紅燈區裏的思想工作】
紅燈區是有定義的。第一地理上得相對集中,第二沒有雜七雜八,就是純粹一個平台,第三得相對公開。符合這三條的也並不多,當然每個縣城都會有,隻是大小的問題,我們覺得三家集中在一起以上就可以。三家就是比較小的,三十家就比較大,三百家不可能,政府不允許。
後來我發現老板的思想工作做得特別好。他們怎麽教育小姐?第一天來了你坐在門口,你就看吧。你看這進進出出的這些男人這些嫖客,哪個不是人模狗樣,回到家 哪個不是好丈夫,見了孩子哪個不是好父親?你們將來的前途是什麽,你們就嫁這樣的男人?人家還不要你呢!你最高理想也不過就是嫁個城裏人,好丈夫好父親是 吧?回過頭他來幹這個了。他老婆不知道,別人不知道,誰都裝不知道,你們可是天天看見的。
女孩子的信仰一下就全部打垮了。文化低的女孩子,她說不出這詞兒來,可是她唯一的生活信念就是愛情、婚姻。越是底層的女孩子,就越沒有本錢沒有關係也沒有機會,就越會相信這個。你把這個給打垮,不用你教也不用你催,她什麽都能做的出來,道德就什麽屁都不是了。
老板還有另外一招。你想跑?好啊,你身上有多 少錢?三十塊,你能跑多遠?告訴你汽車價格,到不了家。你吃什麽?你不還得回來找我嗎?你回家,我給你們村長打電話,你一家都活不下去!你想告,好啊, 出門左轉彎派出所,先把你當賣淫的給辦了!先把這些道兒都堵住了之後,你不幹你還等什麽?所以他們現在不用強迫,不像咱們想的那樣。
這些都是我看到和親耳聽到的。聽到老板這麽給小姐做思想工作,比咱們輔導員強多了。
四川的這幫媽咪老板,上成都九眼橋勞務市場招人去。招女服務員,告訴你我們這是卡拉ok,放歌碟,端盤子,就這麽點兒事。小女孩也不懂,就來。路上這麽一 聊,就已經知道你幹沒幹過,要做過那當然好說了,要是沒做過,他路上請你吃飯啊。還說你穿得太土了,我們那是高檔地方,我給你買件衣服。小女孩哪懂啊,就 來了。來了以後,第一天也是就讓你端盤子,然後教育你:你看看你旁邊的姐妹,人家穿的什麽吃的什麽,你看看人家掙多少錢,你再看看你,一個月一百塊,為什 麽呢?你白吃白住啊,不要錢嗎,工資一個月一百塊。幹不幹?啊我死也不幹。好啊你走,你還錢,路上吃飯錢,兩頓飯20塊不多吧,我給你買了套衣服,100 塊不多吧,你還我120塊你走。老板都算準了,四川女孩子出門身上頂多50塊錢,她還不起。好啊你就幹唄,你也別幹別的你就端盤子,管吃管住加一百。五天 都用不了,三四天她就自己主動要求出台。然後你告訴她,開處啊,我都弄明白了你是處女,開處5000。這些小姐一個月才掙兩千,你一下就掙了兩個半月的。 到四川我才見到這種所謂開處。所以越像封建社會農業社會,這種事越多。
我在給社會上講課的時候也說,這也是給我們人民大眾的宣傳啊。你別以為是道德問題,別以為它是性問題,一點關係都沒有。很簡單,這個農村小孩該誰管?人民 政府沒管,她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她有就業權,你沒給她提供任何機會,她自己跑到人才就業市場想養活自己,造成這個局麵。換了你,十幾歲農村孩子,連城 市都沒進過,普通話不會,別說說了,連聽都聽不太懂的孩子,你說你怎麽辦?
這就應該向大眾做教育。當然現在越來越不用教育大眾了,因為現在網上,大多數網民已經開始同情小姐了。
【拐賣、強迫越來越少】
這些年,眼瞅著所謂的拐賣和強迫越來越少。我在東莞,一例也沒碰見。所以別人老跟我說,拐賣婦女啊強迫賣淫啊,我說我當時轉了下,小200個小姐我也見過了,我怎麽一個也沒聽說過?後來到四川看見了,但也仍然少。
人家東莞人講,最開始老板都傻乎乎的,也想把小姐關起來看住,電影裏演的那樣。後來發現根本就不可能。那地方城鄉一體化,高度發達,你24小時看著她?你 總得讓她撒泡尿吧?轉眼就沒了。她掉頭就能去對麵商店裏做售貨員,收入低不了多少,20%吧。所以她有的是其他就業機會,你管不住她;所以越是商品發達的 地方,越不可能有強迫。再有我昨天跟你講的例子,你把她關起來,別的老板把她救出去,同業競爭。
所以後來我才明白了,所謂的這些個拐賣,都是邊遠地方,比如四川。第一,經濟太不發達,女孩子沒工作,做了小姐也沒處跑,跑了第二份工作沒有,飯都沒得 吃。第二,當地的性產業太不發達,你沒辦法換一個不強迫的場所,也不可能上升到高檔地方去,周圍也沒有別的老板來挖你。而且價格極低,老板真的掙不到錢, 才會把小姐關起來。
還得多說幾句。拐賣啦,強迫啦。別的行業不是也有嗎?還有把弱智人拐去挖煤的呢,白領還有強迫加班的呢。所以不是性產業的特征,不能隻盯著小姐看,也不能 隻靠打擊,還是得發展市場經濟。市場經濟的老板才能明白,自由勞動者創造的價值更多,就從源頭上減少拐賣和強迫的動力啦。
還有人一直說小姐受害的事情,說是性產業的罪惡。總是把做小姐說得多麽多麽淒慘,多麽多麽危險。然後就義憤填膺:合法化?你願意讓自己的妻子女兒去過這樣的生活嗎?
我一開始也是光看見這一麵,後來在深圳,我的女研究生跟三個小姐住門對門,她們三個合夥雇了一個媽咪拉客。媽咪那個累呀,還得給她們站崗放哨,還得管篩選 客人,客人挑不對就挨罵。女生就寫了這個碩士論文,我看了我就想了,她們三個小姑娘憑什麽呀?就憑一個自由身啊。你讓她合法了,自由了,她有的是辦法來保 護自己。
你說,挖煤砸死人不?那采煤業怎麽就不非法?就是因為工人合法,自由,迫使老板去改進安全措施,迫使科學家去發明更安全的方法,也迫使國家來保護工人的權益。結果,雖然還是會砸死人,可是沒有人說挖煤不合法。所以啊,不是性產業罪惡,是禁娼罪惡啊。
【小姐掙錢沒那麽多】
能到東莞去的小姐,一般不是第一次出門,她要是做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做。我98年去的第一個卡拉OK算中檔,小姐工資不少,大概包夜六七百的樣子,至少是五 百到一千。所以她們穿的也漂亮,化妝也好,一看就是中檔。隻不過他們地方小,保持六七個小姐,多數能有十個,規模不算大,不是金碧輝煌那種。但已經是很不 錯了,一個月大概收入五千沒問題了。那個時候(1998年)啊,在東莞,工薪層裏麵也算上層了。
所以我第一本書就專門給她們算了一筆賬,小姐的帳、老板的帳,結論就是掙不了多少錢,比普通勞動人民也就稍微高一點。這是一個一個算賬算出來的。
中國人數學水平已經是全世界第一了,但是底層群眾他們不算賬。就連大多數紅燈區的老板,實際上也是比較糊塗的。中國性產業就是在政府打壓下,無法規範化, 無法職業化。一個漂亮小姐是你的頭牌,她一個人給你拉來多少客人,你給她漲錢啊。結果她跑了。老板跟我說又跑了一個。你說你跟他怎麽說,他沒有成本核算的 概念啊。
我們老是假設人是理性的,都是被經濟學害的。在中國至少一半的人不是經濟人也不是理性人。放到這事上,百分之八十都不是的。對她們來說這就跟賭博一樣,當小姐、辦發廊,都是賭博。中國人別的不敢,就是敢賭。別的不會,賭還不會嗎,這還算成本啊?
小姐也是賭。她來以前知道什麽?我們親眼見到剛來的小姐狗屁都不知道。就算她以前做過,可這邊客人多少她真不知道。但她敢來,就因為別人一句話,什麽什麽 人說了,那邊好像生意好點兒,根本沒有任何根據,她自個兒就敢去。你說她膽小?一個女孩子,孤身一個就敢去。像我們還想去了住哪啊,她根本就不考慮這些。 大多數第一次來的自願幹的,就是因為這裏掙錢多,就以為這條。來了才知道,其實沒那麽多。那為什麽敢賭呢?還是因為沒別的路可走啊。
多數小姐家裏都知道。現在全家出來的越來越多了。夫妻的呀,母女的呀,什麽三姐妹四大姑的越來越多。因為它有家族效應啊,生意會好收入會高,安全也有保 障。你想啊,這農村來的,怎麽能保得住密?小姐們都想各種鬼招,給家裏麵寄錢少寄點兒,有時候一個月寄600,有時候一個月最多寄一千。家裏要問,就說是 超市收銀員。家裏也搞不清楚收入到底是多少,說你省的太厲害自己吃點好的吧,給寄回來了。得,下回就不敢多寄,變成800了。
可是農村出來人太多啦,沒那麽高收入寄不回那麽多錢去,能寄這麽多的隻有這個工作。首先她不用吃住,一般的老板都是管吃住的,當然很差。所以她的工資相對比工薪階層高一些,相當於她們自個兒省出來的。
【入行出行都因為老鄉】
待一陣之後,你已經幹不了別的了。少數能待到半年以上,自己腦子靈活點兒的,她能做小買賣。你自己沒本錢啊,幫人看個攤兒啊進個貨。多數人,尤其文化低 的、年齡小的,都幹不成。三十歲以上的不存在這問題,因為她們以前還做過別的,她從小姐行業出去,幹回別的就完了。尤其有孩子的婦女,根本不是問題,她就 是來來去去。這幾個月跑這幹,那幾個月跑那幹,跟她做的小時工一樣,在她看來就沒區別。但是,農村的、小學三年級,都說是初中畢業,其實什麽也沒學著那 種,那些孩子就有問題了。如果她第一個就業就是這個,當然這很少,你誤以為掙錢多,進來這行以後,就麻煩了。你畢竟比人家多掙百分之十到二十啊,你真讓她 回去,回去幾個月之後她又回來了。她能覺出這差別。
小姐們入行的最大原因,老鄉;出去的最大原因,也是老鄉。所以政府現在搞什麽“收容教育”。就是把抓到的小姐關起來,說是教育其實就是懲罰,根本就是瞎 扯。隻有老鄉、親戚才能把她拉出去。跟著老鄉,跟著親戚,哪怕掙錢更少了,她也願意。第一,可靠安全,第二,有希望。她會覺得這個老鄉比我強,她帶著我能 走出去。隻有這條路。這都是生活常識,人之常情,政府不懂,學者不懂。
比如在東莞,你客人再少,兩天一個的話,起碼能保證一個月三千的收入,不算低啊。在北京的話也是,能到五千左右,也不算低呀。可你要出去了,就隻掙三千 了,那這感覺可就強烈了。但是老鄉親戚,就能讓她堅持下來。包括什麽“蟻族”啊“北漂”啊,都是瞎扯瞎研究,就是因為沒老鄉沒親戚。你有老鄉有親戚,你至 於會那麽慘嗎?嘁,你看看菜市場賣菜的,不比你收入差啊,人家五年百萬富翁,靠什麽?親戚,老鄉。咱是中國人啊。可是咱們學者老是把自己當做西方人那樣來 研究來看待,老把自己假設為自由人,經濟學老假設理性人,別鬧了。
【小姐的男友】
女人在中國,第一希望什麽?精神寄托啊,養家糊口是第二位的。這男的得是我的精神寄托。所以你就能理解她們跟男媽咪,或者跟雞頭,或者跟老板,到底是什麽 關係了。一個17歲的小姐跟她男朋友打電話說,哎呀你就騙我假裝說你愛我還不行嗎?在那耍賴撒嬌。過一會兒又說,我知道你拿我錢去找小姐去了,我又不反對 你,沒關係你愛我就行。我知道你吃粉吸毒,我錢不從來是都給你嗎。她就要一個,假迷三道地就要你說一個愛我。所以她們心甘情願把自己那點兒血汗錢全部供給 雞頭,她們叫男朋友。
這幫小男孩很壞,他故意在小姐裏找,然後吃她的喝她的。而且絕不是找一個,會找兩三個三四個,一塊兒供著他。
所以老板,歲數大點兒的,四十多歲了,我去了大概也就幾天,他就看出苗頭來了,就教訓我。他看我有點兒太同情小姐了,我想給人錢。他就說,這些人不值得可 憐。他說,你給她們多少錢也沒有用,她們都拿去給雞頭了。從經濟學意義來說,雞頭就是控製她,剝削她的那個人。可是雞頭同時也是她男朋友,這兩者是合一 的。經濟上你隻能管理她們,不能控製,人家要走你不能攔著。而雞頭是人身控製,用什麽?愛情,其實就是一點點甜言蜜語。所以你就能理解,為什麽有些農民工 就能把大學生騙走了,有的騙走好幾年的,就這麽簡單。
在內蒙,我的男學生訪到一個雞頭,可不是小雞頭,帶了7個小姐。問他怎麽這麽大本事,他開始不說,東扯西扯,然後他帶的一個小姐來了,學生就叫我看。我一看,那眼神啊,墮入愛河啊。就靠這,感情控製。
後來我一想,這奇怪嗎?普通女性這種的多了。這可不僅僅是小姐的問題,是整個文化的問題。
可是後來見得多了,我又發現不對了。2010年再去紅燈區,夫妻店什麽的越來越多。也不都是真夫妻,就是搭幫過日子,搭幫做生意,感情還挺深。在天津在山 東在廣西都見過好幾對,跟我們談得也很好。黃盈盈就批評我了:你非說人家是雞頭,那你就隻能看見雞頭。這就像我以前,死活也不相信網戀能成功,結果我一個 外甥女就這麽結婚的,害得我老是覺得對不住人家。
【也不都是因為窮】
嫖客一般上來問三句話:哪的人啊?她就說一個地級市或者地區的名兒。多大啦?她說十八——所有人都說自己十八。今天幹幾次啦?第一次。就這三句話,全都是這個。
再往下,就有嫖客問,怎麽做這個呀?早年時候說什麽的都有,現在都是說因為窮啊,都是被社會輿論引導,因為窮是最容易被接受的理由。
可是相處之後了解多了,也會聊到家裏的情況。我才發現,縣裏麵一個局長,那可以了吧,在當地也算是上流階層,局長的女兒,也在做小姐。還有一個四川大學在 冊的二年級學生,學習好好的,什麽事兒都沒有,暑假來幹了,就在低端發廊裏麵。這是親眼見,不親眼見你也不大會相信。所以所謂窮就是一個公共借口,輿論都 這麽說。
尤其是,究竟怎麽個窮法呢?我知道的很多小姐,都有弟弟哥哥。她們一開始都不會說,但是聊著聊著就說漏了,我弟弟怎麽怎麽。因為你是大學的嘛,她說我弟弟 也在上大學呢。那老父親老母親都是農民,怎麽供得起?這弟弟的錢誰供呢?我們聊著呢,說到弟弟的學費多少錢,你怎麽都知道呢?住宿費都知道,夥食費都知 道。結果說出來了,都是姐姐掏的錢,至少貼補一大半。我說話不客氣,有時候跟學生就說,我們在座的人,有的姐姐,就是做這行的,支持你來上大學。
農村社會啊,男孩兒寶貝,女孩子糟心,犧牲姐姐培養弟弟,太常見了。這是窮嗎?是男女不平等啊。
再一個就是家裏有病人,尤其是父母,甭管什麽病,隻要有一個,得,幹這行吧,來錢快,孝順啊。廣西的一個小姐,原來好好的非要去染發,爸媽勸也不聽,結果把頭皮都燒了,花掉爸媽一大筆錢。怎麽辦,來做小姐,非要還上爸媽的錢,也是孝順啊。
後來越來越發現,所謂原因啊,都是我們局外猜出來的,我們覺得好像是有一個懸崖,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們到東北專門驗證這事兒,問:你幹這之前到底幹過什 麽?就發現,幾乎沒有第一次就來當小姐的,她以前都幹過一些活兒,都是緩慢下降,我們叫平移過來的。一開始就沒幹過什麽好活兒啊,幫人家買菜端盤子,發廊 裏打小工,連技工都幹不上。無外乎就這些,然後幹這個。
咱們女生跟小姐聊嘛,這一條街啊,這邊的發廊是正規的,連按摩都沒有,真的是做頭發的。那邊就是不但按摩一直到打炮都有的。就問她,你原來不就在那一家 嗎?她說是啊,那老板到現在還認識我呢,我有時候還上他們家蹭飯吃。問那你哪天從那邊到這邊來,你記不記得?小姐說我記得啊,就那天老板想開我,說我這生 意不好,你自己找地方吧,然後我就跑到這邊來找這家了。她原話就這麽說的。在她看來就是過了一條街啊,她根本不覺得這邊賣淫,那邊是做頭發,這有什麽大區 別。因為都是打小工,在那邊她也不是技師,也是灌水掃地打小工,到這邊可能她還稍微好點呢。
問你將來想幹嘛?說想回家開個小店,所有人都這麽說,想回家開個小店是她們永恒的夢想。可是,我一個女生跟兩個改行的小姐保持電話聯係兩年多,沒一個真開了店,還是在打零工,一會做這一會兒做那,時不時的回來打打“小姐工”。
這是因為窮嗎?這是社會固化,萬惡的階級傳承啊。底層群眾尤其女性,沒有文化的,隻能在最底層下九流裏來回晃。唯一的改變是結婚、嫁人,嫁一個上等人。所 謂上等人,其實就是有一個小買賣,哪怕跑推銷什麽的,騎著摩托車天天外麵跑的人,她們就覺得這就很不錯,能當靠山,就嫁給他了。她的命運早就注定了。所以 反過來說,我們把那些底層服務行業的普通女服務員都調查一遍,她們不做小姐,你看看她們的前景是什麽,不也就是這個嗎?所以說,小姐和女服務員,這個差距 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麽大,尤其沒有多少道德原因。
【小姐的麵子】
不嫖,對小姐來說是個很過分的事。首先人家掙錢掙不著,其次你這叫“踢台”啊。踢台就是把人家點了,又給退了。這事幹不得。在圈子裏,在這個場所裏,被踢 一次台,就徹底沒麵子了。就混不下去了,就完了,她就隻能走了。本來她可能在這裏幹的好好的,掙錢也不見得少,結果不但工作丟了,自信心也垮了。所以小姐 們最恨的是踢台。
有的時候,小姐並不需要小費給得多。因為客人給多少小費別的小姐不知道。要是客人給的“台費”(交老板的)多,別的小姐都知道,就顯得她比較有身價,在姐 妹中就有麵子。咱們可能覺得這太不劃算,可是在那麽小的女孩子裏,朝夕相處的,這一點點麵子就讓她很高興,生活太單調太狹窄嘛。其實你想這也是人之常情。 像那些售樓小姐,私下裏你給她一千塊錢,當然她也挺高興了,但還是不如你買她一間房子。這不是經濟學,是社會學。
【小姐是有自尊的】
我有一次離開紅燈區的時候,有一個小姐,三十多歲了,跟我說,你娶我吧。後來好幾個記者和學生都問我,你怎麽回答的?還有人轉述成:有一個小姐要嫁給我。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我都說:小姐這話讓我很感動,可是你這樣問,我卻很痛心。
第一個,你真的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嗎?這位小姐,她也拿我當人看,不把我當嫖客啦,也不再把我當壞人啦,所以才這麽說。這還需要回答嗎?
再一個,人家想嫁給我嗎?天啊,人家說的是,你這個人還不錯,有資格娶我了。你以為人家是小姐就想攀高枝啊?才不是呢,這是表揚。
我在紅燈區那個時候,剛剛到處熱播《常回家看看》。有個年紀特小的小姐說這歌寫的特別好。我說不是寫的好,是你感觸特別深。在她們那個圈裏,每天無聊地呆 若木雞地在那等著客人,聽見這歌,你說多刺激啊。這種歌,唱給白領中產階級可以,對底層勞動婦女,完全是在傷人家的心。
【小姐的自立】
咱們局外人都以為小姐就是得過且過混日子,要不就是可憐兮兮。可是還有另一麵沒看到,也沒跟大家好好普及一下。
有一回我犯傻,問一個小姐,結婚了老公知道了怎麽辦。你猜人家怎麽說?“嫁雞養雞,嫁狗養狗”!我掙下錢了,他不要我,我還不要他呢!哈,我這輩子盡碰見高人了。
山東有一個小姐的草根組織,有一個小姐的留言板,上麵有一個,我記不太清楚啦,就是說,老婆是白開水,我是可樂;我做了老婆,還會是可樂。
說得好啊。你想,從1980年廣東就開始掃黃,那時候做小姐的到現在都50歲了,都不結婚?都離婚?都沒有好下場?錯了吧,還不是都去跳廣場舞啦?
小姐剛來,一掙錢就買衣服,叫“小姐裝”,那個奇怪呀,那個土呀。三個月都不用,全穿成淑女啦。這叫什麽?快速適應城市生活嘛。然後關係也有了,也會挑工作了,也知道人情世故了,她才能變成一個城市人。太好的日子不見得多,可是起碼自立了。
我天天在大學教書,眼看著一個個農村孩子轉眼就高端大氣上檔次,這不也是一樣嘛。關鍵是你給不給她這樣的機會,甭管是什麽機會,總比窩在農村強。要不,咱“知青”怎麽都“返城”呢?
【新生代】
2010年夏天,全國大掃黃,我們就出去調查,原本要看掃黃有沒有用,結果發現新情況,被嚇了一跳。
進一個高檔OK廳的小姐休息室,看見牆上貼著一張大紅紙,寫著“紀律”:不許不理客人,不許搶客人的歌唱,不許搶客人的酒喝;最絕的是:不許打罵客人!我 當時就暈過去了。再一問才知道,這地方都是90後的小姑娘,說是來做小姐,結果全是她們自己玩兒,你隻點一個都不行,她們非要幾個一起來,不給錢也要來, 來了就胡鬧、撒酒瘋。客人投訴,經理都求她們了,也不靈,年輕漂亮風情萬種啊,你還開了我?有的是地方要我呢!經理給我們訴了半天苦:這些90後,根本不 是來賺錢的,就是來玩兒的。我還給她們吃給她們住,還發錢,活該啊我。
這叫什麽?這就是動態的生活。我十幾年前的老黃曆已經不夠用了,真該退休了。台灣的何春蕤教授早就看到啦,書都寫了好幾本了,叫做“豪放女”。所以現在光說“貧困論”不行,還要看到女性的自主選擇。有些新詞也該推廣推廣了,例如女性的身體自主和情欲自主。
當然這是一個個案。可你非要想總結出來一個原因,那是你錯了。你也不可能麵麵俱到,總結到一百種或者二百種,那你也不能保證不遺漏啊。就算你總結出來了, 所有人都會問你哪種最重要,你能說得出來嗎?所以說到原因,就不能簡單地都歸於貧窮,或者簡單的都歸於道德敗壞。它是多元的,而且遠比我們想象的豐富,多 到你難以想象。
【艾滋病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參加預防艾滋病工作以後,發現有些預防艾滋病的人,很積極很努力,但他們永遠飄在水麵上。他看到的永遠是正在上班的小姐。全中國人誰沒見過啊?大多數地方 都有這麽一條街,或者都有幾個發廊。你永遠看見的是身為妓女的她。你不由自主地忽視了她是一個人,她有她的感情,她會有老公或者男朋友或者情人。她需要一 個精神寄托,一個生活依靠。可是艾滋病怎麽來的?小姐從農村來13歲,艾滋病哪來的?天上掉下來的嗎?是男人先傳給她的,你現在衝著她使勁,這屬於不懂人 之常情,沒良心,就這兩條。他們老覺著中國艾滋病就是小姐傳出去的,使勁告訴小姐,戴套!但小姐這,“我他媽又沒JB我怎麽戴套”。這種宣傳從一開始就是 很莫名其妙的。所以我跟他們說,你們專業知識都比我們強,就是缺乏生活常識,二是缺良心。你看著她們覺得是病人。你要真的把她們當一個人,那你怎麽從來不 問她孩子?你知道她有三個老公嗎?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也不去問,根本不關心。你知道她掙多少錢,你知道她錢到哪去了?你什麽都沒管啊。
所以我跟他們說的就是,在小姐的生活中,第一位是掙錢,第二位是安全。安全不是你說的艾滋病,是被打被殺被搶被偷被燒傷等等,客人欺負。第三怕懷孕,怕婦 女病。我說你們身為女人怎麽讓大老爺們跟你們講這種道理。她天天過性生活,難道不怕懷孕嗎?性病是能看出來的,那就沒法工作掙不到錢了。而且所有人都瞧不 起你,老板把你打出去。艾滋病又看不出來,怕什麽?還有,凡是結了婚有孩子的,都得考慮孩子怎麽上學、怎麽帶,老公跑了怎麽辦,等等等等。到最後,才是艾 滋病問題。小姐們問這艾滋病得了就死嗎?我說倒也不是,有潛伏期。她們問多長,我說大概兩三年吧。她們說,那你跟我說什麽勁兒啊,兩三年你跟我說什麽,我 下個月可能就死啊。所以我說,這麽預防艾滋病,純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對你們來說預防艾滋病是第一位的目標,但在人家那,排在第四第五位。
其實啊,小姐們尤其是未婚的,最怕的就是人流。天下女孩子都怕這個,尤其中國這兒給你弄得半死不活的,連喊帶叫的。一個小姐去人流,三個小姐陪著,回來這 場所就垮了。老板都知道,“你們趕緊走,我換人”。幹不下去,沒心情了。女人的人生啊,就血糊糊擺在你麵前。你掙多少錢,你嫁多好的老公,你當多大的官, 你不還碰見生育這個事嗎,她躲不過去啊。有幾個中國女的敢說自己不生孩子,那都是高文化剩女,底層群眾都明白這個。打垮了生活的自信啊,人家老板都比咱們 懂。
現在四十歲左右的這些知識分子,張口就這理論那理論的。學者們每天說人均收入人均收入,人均個屁啊,那錢對人的意義能一樣嗎?對比爾蓋茨來說,一百萬屁也 不是的事兒,對底層民眾來說呢?我們在多少個紅燈區裏頭看見小姐不用安全套,沒別的原因,貴!學者們說,才兩塊錢都貴?我說連五毛都貴!她才掙多少啊,她 吃飯才吃多少啊。
有的學者還問,每次我們去發免費的安全套吧,小姐們怎麽都搶,自己又不用呢?我說你們又不知道了吧,她能用多少個啊?她賣!一塊錢再賣給別的小姐。有的地 方一個月在一個小紅燈區裏能發十萬個安全套,那方圓二十公裏就全賣遍了。當然反過來說,這樣的人都是醫學出身,不怨他們。
可是說到這兒就來氣。戴不戴套,小姐能決定嗎?就是老婆,有幾個能決定?你們不想辦法教育嫖客,就折騰小姐,這不是欺負人嗎?阿姆斯特丹就有“安全套警察”,小姐們雇的,哪個男人不戴套,一幫人圍著你教育,你走了還跟著你,看你還敢不戴!咱們不能學學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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