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胎盤 (zt)

吃胎盤

已有 4523 次閱讀 2012-7-8 10:26 |個人分類:科學普及|係統分類:科普集錦|關鍵詞:胎盤 吃胎盤 李時珍 本草 Placentophagia Placentophagy 胎生動物 紫河車 月經 胎盤阿片作用加強因子 POEF 催奶 人胎盤提取液
尋正

【按:得朋友相邀,要我科普吃胎盤】

在中醫的發展史中,以吃胎盤最為可笑。

遠古的醫家比較地有理智,但獨尊儒術給中國社會帶來了嚴重的後遺症,那就是壓製百業發展,醫術救人活命,仍然被認為是小道1,商人則直接掛一奸字在前,稱為奸商,而天下讀書聲,聲聲治國平天下。醫家小道,往往是失意文人養家糊口的落魄選擇。半路改行的這些落魄文人就往往缺乏嚴謹與見識,所以中醫著作塞入的糟粕也就越來越多。

在中醫典籍中,最不嚴謹、糟粕最多的就是本草類書籍,唐代陳藏器所著《本草拾遺》據說是首載胎盤能治“血氣贏瘦,婦人勞損,麵瘦皮黑,腹內諸病漸瘦悴者”。在本草類書籍中,又以明代李時珍著《本草綱目》為最,可能是中醫典籍中含荒誕不經內容最多的醫學著作。李時珍出身醫學世家,曾任禦醫,但實踐能力差,缺乏常識及區分善惡藥效的能力,最終灰溜溜落魄歸鄉,開始著《本草》,把民間所有驗方,不管多麽惡心無稽無效,一律收入其中。

陳藏器說胎盤治婦人勞損贏弱,雖然無稽,但還沾些邊。李時珍的描述就把胎盤推成聖藥,能治百病了。“兒孕胎中,臍係於母,胎係母脊,受母之蔭,父精母血,相合而成。雖後天之形,實得先天之氣,顯然非他金石草木之類所比。其滋補之功極重,久服耳聰目明,須發烏黑,延年益壽。”從這一段描述來看,李時珍文字通暢、想象狂野,實在是一個當詩人寫散文的料,可惜入錯了行,把中醫帶入了歧途。

李時珍浪漫地將胎盤命名“河車”:“天地之先,陰陽之祖,乾坤之始,胚胎將兆,九九數足,胎兒則乘而載之,遨遊於西天佛國,南海仙山,飄蕩於蓬萊仙境,萬裏天河,故稱之為河車。”由於剛產出的胎盤帶血發紫,故而有了中醫名藥“紫河車”。

吃胎盤(Placentophagia,Placentophagy)是科學上的一大難題2。吃胎盤在有胎盤的動物中是一個普遍現象,不吃胎盤的動物屈指可數,包括人、駱駝、水生及半水生的胎生動物。袋鼠的發育大部分是在宮外完成的,胎盤根本就不產出,無從吃起。其他的胎生動物不僅僅是吃胎盤,可能連胎液羊水一並吃過一幹二淨。許多動物生產之後,孩子扔一邊,先要把胎盤吃完再說,跟它們搶胎盤遠比搶孩子要困難;動物一般多胎,生了第一胎後,不讓它吃胎盤,它生第二胎就磨洋工,會延遲好幾個小時;即使是食草動物,比如牛羊,在生產後都要開葷,吃掉自己的胎盤。

那些紫河車崇拜者不免大鬆一口氣,原來胎盤還是要吃的。但這裏談的乃是生產後動物馬上吃胎盤,不生產的沒機會。那麽,科學家給它們機會怎麽樣?給未育鼠胎盤,有的大吃特吃,而有的則堅決不吃,避之如貓,如果強行多給幾次,它們則大吵大鬧,憤怒抗議。非產後供給胎盤,未育鼠吃與不吃,跟其種類與基本型有關。不過,一旦生產之後,都100%地吃。一旦吃過之後,它們非產後吃胎盤的機率就增加,這一點符合食品行為學的一般規律。

吃胎盤現象困擾學者的有兩個問題,一是為什麽要吃,二是吃了有什麽好處。前者講的是動物對胎盤情有獨鍾的生物學機製,後者講的是進化論選擇基礎。遺憾的是,目前兩個問題都沒有很好地解決,看不到解決的希望——起碼連部分地找到答案的科學家們自己都不滿意。

解釋吃胎盤現象比較流行的理論包括清潔說,開葷說,特質說,饑餓說等。清潔說即生產動物愛潔,主要是不給天敵留下氣味來搜索到自己及孩子,但動物並不把生產流出液體收拾幹淨,在樹上的猴子可以一扔了之,但偏要花大量時間來把不太嚼得動的胎盤吃下,讓清潔說難以成立。開葷說主要是講食草動物因為妊娠生產而改變食性,變得嗜肉類起來,不過,真給它們提供肉類食品,卻沒有興趣。饑餓說是因為觀察到有些動物在產前就不吃不喝,產後就大饑餓,見什麽吃什麽,但是,在產後有大批食物選擇仍然專挑胎盤吃讓饑餓說難以成立。

如果母體在生產後有什麽特別的營養或者激素的缺乏,需要從胎盤中吃回去,那麽在臨近生產時就會有所表現,但那些拒絕胎盤的未育鼠不在產後,都仍然一概拒絕。而天生喜歡吃胎盤的未育鼠們又一見麵就吃得不亦樂乎,表明胎盤存在特殊物質以彌補母體的說法難以成立。

對於不想卷入吃胎盤的科學困惑的學者而言,一般營養說可以直觀地解釋動物吃胎盤的動機。在動物生產之後,胎盤被棄之可惜,對於食物並不充足種類來說尤其如此,無人可以否認胎盤餐的一般營養價值。對於動物來說,在自然界從未發生過科學家主動送上其它待選食品的美事,所以它們不吃的被淘汰了,選擇吃胎盤變成了天性,這一天性又使它們在實驗條件下仍然選擇吃胎盤而非其它食品。

人類不吃胎盤是因為人類的浪費本性。作為萬物之靈,人類食性廣泛,使得食物易得,所以不吃胎盤。人類不僅僅是不吃胎盤地浪費,女性每個月來月經是比胎盤更大的浪費,在自然界更是特別,其它動物都把月經給吸叫回去了,隻有人類才流出來。月經並非沒有後果,在食物受限的人中,它引起貧血,但人類就是拚著貧血也要浪費月經,如果是動物,說不定即使流了出來,也會給吃回去的。不僅僅是女性浪費,男性在性活動中大部分是做無用功,用簡單的生物學模型套人類有著無窮無盡的挑戰。如果人是猴子變來的,對於進化論者一個特別的挑戰就是,人類是如何以及為什麽放棄吃胎盤的習慣的。

如前述,未育鼠吃不吃胎盤取決於基因型,那麽人類不吃胎盤多半是上帝為我們置入了相應基因,成了人就不吃胎盤。人類不吃胎盤,這是全世界跨文化的3。美國學者楊等人針對179個文化進行調查,沒有發現人類有象動物一般吃胎盤的現象,在絕大多數文化中,吃胎盤是一種禁忌。對胎盤的處理,大多數文化是或埋或燒,有的文化中把胎盤部分切下來做成紀念物,有的文化,比如夏威夷土著,就把胎盤埋起來,植上樹,讓它跟孩子共同成長。古拉人還把樹葉摘下給孩子泡著喝,據說可以防鬼,有學者將之算為象征性地吃胎盤。

在中國胎盤成了名貴的紫河車,受中醫影響,越南人也相信它能治療結核,而中國人就不得了,成了萬靈藥,隨便翻翻百度百科之類的網站,胎盤是人人幾乎都有吃的理由。在其它文化中也有把胎盤當藥的,不過,製作方式跟中國的大不相同,用途更截然不同。南美洲的艾馬亞人將之燒成灰當藥;加勒比海地區的尤卡坦瑪雅人用胎盤灰水洗頭,防女性脫發;而中東的馬勒斯坦人則用灰水洗澡以治療不育。比較而言,中國人的藥用方式惡心指數第一,因為他們要麽將之曬幹做藥,要麽烹調食用的。

實際上,直接生食是目前唯一受科學支持的方式。在吃胎盤的研究中,有學者發現胎盤中可能的確含有特殊物質,它被命為胎盤阿片作用加強因子(Placental Opioid-Enhancing Factor,POEF)4。它能增強阿片類物質對動物的鎮痛效果,顯然,這對剛生產後的母體是有作用的。研究還發現,它的作用並不具有母體特異性,對雄性動物也有作用。PEOF在加熱後迅速失效,針對科學研究中的胎盤,一般都采用速凍速熱法,而且溫度不能超過40攝氏度,超過PEOF就失效了。更奇特的是,這胎盤還必須得吃,什麽胎盤提取液直接注射,根本就不起作用。如果給動物用藥,阻止其胃酸及胃蛋白酶分泌,PEOF的鎮痛作用也消失了。所以人要想獲得吃胎盤的好處,就得要生吃胎盤。

針對人吃胎盤的唯一實驗研究是在1954年做的,有奶產量不足的產婦分成兩組,一組給吃人胎盤,另一組對照吃牛肉。實驗組86%有產量增加,而對照組隻有33%產量增加;在實驗組有1/3產量大增,而對照組一個也沒有。如果有人願意嚐試這種極端的催奶療法,讓我提醒你,實驗者用的是凍幹的胎盤生吃。在動物實驗,吃胎盤也被發現有助於母體產奶,對嬰兒有更快更多的愛,嬰兒體重增長更快。

我的胎盤要生吃的說法一定讓中國的胎盤愛好者大感失望,覺得我敗壞了他們的味口。為了彌補,我再提供一條更為實際的科學建議。在針對PEOF的研究中,科學家發現胎盤的藥用價值沒有種族特異性,把人的胎盤喂老鼠,效果差不多。此外,除了胎盤,羊水也有效,這就更進一步地擴大了潛在供給:胎盤愛好者們,哪用得著去吃人的胎盤背上吃人肉的禁忌嫌疑,跟飼養場搞好關係,胎盤羊水從此變廢為寶,各得其好,豈不快哉?再次提醒,要生吃。

那麽什麽人可能從吃胎盤羊水中獲益呢?還真不少。產婦是首選,其次估計是那些受慢性疼痛折磨的患者了。可能受益就表明可能不受益,即使受益,其效果也不大,不要無效時怪我是磚家。針對胎盤羊水,其惡心指數太高,我是堅決不吃的。千萬莫用胎盤治結核,延誤病情;千萬莫用胎盤治*****體質弱,農貿市場中的產品更便宜有效。

有了科學知識的武裝,你們可以把騙子的標簽貼給那些昧著良心賺錢的售賣人胎盤提取液的醫藥公司了。

注:

1徐大椿《醫學源流論》敘:“醫,小道也,精義也,重任也,賤工也。”

2Kristal M.B. Placentophagia: A Biobehavioral Enigma. Neuroscience & Biohehavioral Reviews 1980; 4: 141-150

3Young, S. M. & Behyshek, D.C. In Search of Human Placentophagy: A Cross-Cultural Survey of Human Placenta Consumption, Disposal Practices, and Cultural Beliefs. Ecology of Food and Nutrition 2010; 49: 6, 467-484

4Kristal, M.B., DiPirro, J.M., & Thompson, A.C. Placentophagia in Humans and NonHuman Mammals: Causes and Consequences Ecology of Food and Nutrition 2012; 51(3): 177-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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